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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脸色青灰的梁素巧猛地翻脸,上前就要打她:“你个小崽子,我让你胡说。”
她往日要打要骂,汪菱看在她师父的份上都忍了,今日眼前是这位女官,信她也写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也说了,她索性也不委屈自己了,干脆先一步上手,跳起来一把抓住梁素巧的头发扯了起来。
身后的女工见此,都围了上来,看样子是想要添砖加瓦,可见这梁素巧平日里欺压人惯了,根本不得人心。
“住手!”沈妙妙大喝一声,“你们要是想打架,就另选一个日子,我来是要查清真相的。”
那刘秀云厉声朝汪菱道:“还不给我松手,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现在背着我什么事情都敢做了。”
众人将那梁素巧抓得七零八落,才被沈妙妙指挥着士兵分开。
她毕竟顶着文思使的身份站在这里,冷静下来之后,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她。
她沉着脸,环顾这一院子的女工们,没有说话。
这时,杜衍也摘下了帷帽。
帷帽下是一副英俊的容貌,目光清朗,众人望着他走到那刘秀云面前,问道:“你是这下院的工长,那我问你,下院的所有女工和杂役加在一起,一共有多少人?”
他突然问起这么个问题,让众人摸不到头脑。
刘秀云犹豫了下,回道:“下院里绣园、染园和织园每园中各有五十名在册工使。”
沈妙妙一愣,今日三个园子走下来,她只注意织物,倒是没有关注其他,听了刘工长的回答才恍然,自己竟是没有注意到,这绫锦院中的织工用人竟是这般少。
堂堂皇家御制,官营的手工作坊,承载一国皇家百官御制织物的绫锦院,竟然只有一百来人,如果是有一百来位各司其职的主要师傅,沈妙妙还更愿意相信一些。
杜衍也是沉下脸:“今年年初,朝中各部各机构盘点清算,户部上报的绫锦院在册织工使役可是足有四百人,今日一看,前面的上院就是闲置的花园庭院,织造绣染都在你们下院里,你和我说现在只有一百五十人在册?”
他的声音渐冷:“再有,绫锦院的组成只有按照职能设置的绣园、染园、织园,这上院下院又是谁定下的规矩,我倒是想知道,他可有上报过户部,又是否得到过批文?”
绫锦院的在册人数居然有四百多,这还只是正经的织工,如果算上守卫杂役力工,正常五百人是不在话下的。
然而眼前,这院子满打满算,加上她和杜衍在内,不过六十。沈妙妙这下真是心惊了,也明白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了。
原本她以为这绫锦院的监官最多和礼部造司的官员有些私下来往,如今看来,能让户部给他虚报人数,再领多余出来那些人的月钱,那绝非是小数目。
难怪杜衍脸色如此之难看。
刘秀云并不应声,杜衍便道:“我与文思使大人今日能来私访,已然是心中有了谱儿,你们说与不说的区别,只在于应受罪责之人是多一些同伴还是少一些罢了。”
他这么说除了引得女工们窃窃私语外,也引得沈妙妙看了过去。
高挑的背影因着挺拔的脊背,看着就像是猛扎入土地中的杨树,笔直且毫不动摇。
即便在这大半都是女人的院子里,即便他并不擅长与女子交谈对话,甚至这件事牵扯出了意想不到的局面,并不在门下侍郎的职责范围内,但他依然没有迟疑地认真冷静地询问。
果然,她要找杜衍一起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杜大人管起“闲事”来,毫不手软。
沈妙妙走上前,和杜衍并肩站在一起。
她对刘工长以及院子里众位女工道:“各位我还没介绍,我身边这位大人是中书门下侍郎兼参政知事杜衍杜大人。杜大人动正清约,持正不阿,乃是当朝赤心为民的典范。”
她说着施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从右至左晃过半圈。
还想着如何搪塞遮掩过去的梁素巧听到杜衍的身份,本已面无人色,见到那写着“如朕亲临”四个字的龙牌,吓得双腿一软,登时就咚地一声齐膝跪了下去。
其他女工见她如此害怕,又见刘工长也矮身伏地,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沈妙妙忙上前扶起刘工长,道:“哎呀,这是做什么,快都起来吧。我的意思是告诉大家,我这块御赐金牌还是在杜大人的帮助下,从皇上那儿讨来的。你们要是有什么难言的苦楚,定要趁这个机会向杜大人禀告,他一定会给你们做主的。”
女工们纷纷起身,那梁工长抖了半天腿,刚要跟着站起来,沈妙妙看向她,淡淡道:“梁工长,我没说你也可以起来。”
梁素巧身子一软,又瘫在地上,辩解道:“大人!大人明查,小的不知道这其中之事,万事都是听监官大人的吩咐,我一概不知情的。”
“师父,你就都说了吧,你瞒着菱儿的事情,告诉两位大人,让他们帮我们主持正义,还给我们一个公道。”汪菱急切地劝说道。
刘秀云深深地望了汪菱一眼,在她的哀求下,似是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道:“回禀大人,段和顺就任之前,绫锦院确实如大人所言,那时在册人员约有四百多人,织、染、绣三园互相配合,不分上下,绫锦院一派欣欣向荣。”
“但,自从段和顺做了新任的监官,绫锦院的好日子就结束了。最开始,他便对被调到绫锦院心生不满,对这院中织染纹绣都不上心,再后来,不知何人给他提了建议,他异想天开,将绫锦院重新分了上下两院,命人将织染绣三园都隔到了下院,下院有单独的入口,和上院之间隔开,并落了锁,下院的人平时不能到上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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