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二日,萧倚鹤啃着他带来的芙蓉糕,翻着一本不知什么书,又不知为何突然叹气:我只教你剑术道法,却没有教你人之常情。
他最近脾气反复无常,薛玄微不知他又要搞什么计谋,笔下仍在书写,心不在焉地道:什么人之常情。
萧倚鹤仍旧叹气:你看这书上写的多好,兄友弟恭
他又继续翻书,很快是第三声叹气:唉。
薛玄微实在忍无可忍,伸手抽过了他那本书,不耐烦地去看他究竟在看什么东西,结果拽到面前刚低头审过几页。
所谓的兄友弟恭
他浑身一麻,将书啪得一声阖上:萧倚鹤!这东西哪里来的?
还问什么问,看这字迹就是他自己写的!他竟然光天化日用自己的名字写这种污秽东西!
薛玄微看向他抿着的嘴,又不禁回想起刚才掠过的那几段,下笔大胆,姿势吊诡,活色生香,甚至还详细描绘了昨日所说的堵嘴过程。
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还是,他一早就知道自己那种不堪的心思,故意日日如此刺激,好趁不备,伺机越狱?
必是如此,薛玄微脸色愈冷,心里寒了大半。
那晚,湖心岛罕见地下了一场冷雨,虽不算大,但打在木屋房檐、落在平静湖面,滴滴答答,连桌案仿佛也蒙湿。
薛玄微阖目打坐,就听褥内翻来覆去,哼哼唧唧,他皱起眉头,心里浮躁:你又想做什么?
冷
薛玄微看了眼窗外,沙漠里的夜晚本就生凉,今夜湖上又下了雨,他踌躇片刻,终究走到了榻边,伸手去试他身上的温度。
然而还没摸到,一张大被兜头罩下,将他裹了进去。
薛玄微实在是被他气笑了,刚要起身,腰就被人摁住,他声音低哑:玄微,我难受。
薛玄微天天与他周旋,也实在是累了,叹了口气,你究竟想干什么,非要捉弄我才好玩?
萧倚鹤一顿:没有。
薛玄微转过身去,从半抹阴影之中观察他,手渐向下:好,那我遂你意。
雨声更急了,薛玄微一把将他翻身扣住,盯着他看了不知多久,同时锦缎簌簌,被面轻微起伏。萧倚鹤凑上去要亲他,却被他躲开,薛玄微瞳里光芒一暗,俯身附耳道:师兄,放松一些。一顿,又道,张开。
萧倚鹤没有动,似怂了。
薛玄微看着他,刻意冷笑道:你这些日子千方百计,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膝盖被一点点分开,之后的一个瞬间,萧倚鹤几乎弹起来,又随即落回枕上。
一阵风骤,薛玄微见他眼角赤色莹然,终于松开压制他的力道,想他这回知道害怕,就该老实了,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抽回,起身道:以后不要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低头一看,愣住了。
萧倚鹤咬着唇,脸皮红了,须臾一只手伸出来,拽住了他的衣袖。显然不像是害怕的模样,倒是食髓知味一般,将他往被子里拉。被角这么一掀一阖,帐中隐约钻出了麝膻之味,夹杂着窗缝中渗入的雨水腥气。
薛玄微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是真的
萧倚鹤,你
心中百般情绪一时间难以控制,薛玄微重新低下头去,吻住了他的唇瓣,此前被他刻意轻薄那么多次,这回却是第一次主动凑过去,薛玄微不会吻人,几番试探,终于找到方法。
那道筑在心里的防备,在萧倚鹤放下身段对他予取予求的时候,终于破溃决堤。
他生平修炼从未遇瓶颈,今日竟在蚀骨销魂之中发现自己也有了难言的心魔。
一夜疏风骤雨,湖中锦鲤跃池,扑通通乱跳到黎明。
直到帘帐内凌乱成一团,味道浓郁得散不开,薛玄微看着不知不觉钻进自己怀中的人,经过一夜折腾,已经耗尽力气,睡得前所未有的安静深沉。
看了不知多久,天光大亮,薛玄微抚摸着他的发梢,昨日的乖巧和放纵犹在心头,他第一次经事,不由也忐忑起来,想他醒来后会说什么,做什么。
如此想着,他茫然地下了床,平生第一次,在那间几乎从未怎么使用过的灶屋,烹了一锅并不怎么柔滑的米粥。
萧倚鹤终于缓缓从昏睡中醒转,睁开眼就闻到一股米香,他伸了个懒腰,定定地看了薛玄微一会。
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朴素的大瓷碗,几根曾经在自己身上揉捏进出的白皙指尖,被炭灰烫红了,还没来得及处理。
因为嗓子用得过度,有些哑了,还带着昨夜的春情。
但第一句话却是:不愧是天生道心,纯粹无暇舒服多了。
薛玄微正端着粥碗,终于觉察出不对,走过去伸手探他的脉,发现他经脉中魔气减弱许多,虽不足以阻止他入魔,但能够大大缓解入魔的痛楚。
薛玄微沉默片刻,你拿我双修缓解魔气?
萧倚鹤失笑,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用这个表情,你也得趣了。各取所需,不好吗?
昨夜的缱绻缠绵渐渐消散,耳鬓厮磨也像是个自作多情的笑话,薛玄微猛地抓起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怒不可遏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直到他低声叫痛,才恍惚松开了手。
他趴在床头,得寸进尺:喂我腰疼,起不来。
薛玄微:
薛玄微自己也不明白,也许自那次后,他上了瘾,而萧倚鹤却是不得不靠他缓解魔气侵袭。两人就这样,默契地一直保持着这种各取所需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两人在湖上小船晃过半夜,湖面的颠簸让那晚的萧倚鹤尤其动情,薛玄微升起一种明知是假,却仍旧食髓饮骨的欢愉,过后,他不知为何沉沉睡去。
再一醒来,萧倚鹤已经不在了,他肩上披着一条薄毯,而画地为牢剑阵被攻破了一角。
萧倚鹤逃了出去。
那时的薛玄微并不知晓,等到两人再度相见,就是试剑崖决一死战的时候。
日中有月,正是那座湖心岛,两人在那里度过的一年有余的荒唐日子。
薛玄微一直认为,对于骄傲一世的萧倚鹤来说,那是个为了保命只能屈从于自己,而留下诸多不堪回首的耻辱的地方。以至于后来,薛玄微召回了他碎裂万千的魂魄,凝为一体,可如此多的记忆,他偏生忘却了湖心岛。
但那却是薛玄微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甚至在扶云峰上依样筑造了一间竹屋。
而如今,萧倚鹤却将那座形如日月的世外小岛,烙在魂魄上。
薛玄微心中搏动得厉害,他张了张嘴,转头看向仍在床上昏睡的人,似乎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他不再管站在门口的宁无双,走回去静静地坐在萧倚鹤身边,看着他,抚摸他的发鬓。
师兄,醒来吧。他低声道。
院外忽然响起几声喧哗,随即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朝闻道急匆匆闯了进来,与刚回首的宁无双迎头撞上,他向内瞥了一眼,只见到被薛玄微挡在身侧的半抹瘦弱身影。
顾不上多看,揖首道:宗主,方才南荣兄出门查看,在村口发现了重伤的师父!
宁无双愕然:你师父?观花君?
薛玄微蹙眉:惜之。
朝闻道也才醒来没多久,脸色苍白,点了点头:南荣兄发现他时,师父琴弦尽断,想来是误闯入阵,却在村口遭遇了袭击。
第45章 鸣琴观花 我闻到了美人的味道
村舍院落中。
南荣恪正扶着半身被血浸透的朝惜之, 低声轻咳,身侧则立着一只七弦崩断的瑶琴。
朝惜之快步走出,喊了声师父。宁无双紧随其后, 终于见到了太初剑宗这位只闻其名的观花君,确实如传闻一般,悦怿若九春但也确实病弱,似春寒料峭里的一支雪梅,只迎风站了这一会儿, 就又咳嗽起来。
你怎么来了?薛玄微见他如此惨状,便皱了皱眉,上前去为他查伤。
朝惜之摇了摇头, 眉目柔和:无妨,只可惜素月
素月正是跟了他几十年的琴,他入道那日,两袖空无一物, 只携了这把琴上山。后来他以音入道,素月就顺理成章成了他的随身武器。
朝惜之不擅斗法,也甚少下山, 因此素月能派上用场的机会不多, 往日也只是坐在殿中抚弄自赏罢了。
着人修缮就是。薛玄微道, 你为何弄成这幅模样?
朝惜之咽下宁无双递来的一枚丹药,顺了顺气, 才说:我与你们传了数次飞信,你们迟迟没有回应,我心下不安,又想着你的药应当没了,生怕出事。便寻着那些失踪弟子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谁知刚入村口, 便撞上了一人。
薛玄微问道:什么人?
朝惜之一脸愧疚,回忆道:未看清,他罩着黑色披风,招式凌厉,我甚至未能近身,只招架他招出的几只纸人傀儡,素月就断了弦。
宁无双忽地抬头:纸人傀儡?他往哪去了?!
朝惜之晃了晃:我我不知。
南荣恪接过话来:宁叔叔!观花君倒在村口,几欲昏迷,想必是没有看清那人的去向,还是让他好好歇会再问吧!
宁无双见问不出什么来,懊丧地叹了一声,扭头走开了。朝惜之被徒弟扶着坐下,调理气息,便又想到一件事,从灵囊中取出一只丹瓶,交给薛玄微:玄微,你的药。
薛玄微接下,点头谢过,收进袖中:以后不必亲自来。
朝惜之看了他几眼,似乎觉得他有哪里不同了,但又说不上来,担忧道:你可是此行出了什么事?他又看向自己徒弟,疼惜之情更重,闻道,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几人在院中说着话。
此时屋舍中,木床上的萧倚鹤慢慢睁开了眼睛。
魂魄崩散后的事情,他一概不知,最后一刻的记忆还是薛玄微猝不及防落下的吻,以及浑浑噩噩之间,那涌入喉咙的鲜美滋味。
他朦朦胧胧地抬手,想摸一摸唇角,随即四肢百骸就传来微微的刺痛,但还未呻吟出声,灵元里莫名囤积着灵力就舒展出枝蔓来,融入经脉,自发地修补着他的痛处。
这是属于薛玄微的灵力,他再熟悉不过了,加之薛玄微精血的哺喂,许多渺远而沉寂在识海深处的回忆渐渐苏醒,一下子诸多事情涌入脑海,胀得他头晕目眩。
仿佛昏迷之中,做了无数的梦,日月旖旎,山水颠簸,好像一梦就梦过了半生。
直到最后,梦华褪去,只剩下一声声温柔呼唤的师兄。
他仰面躺着,颇有些蝶梦庄周之感,恍惚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挪动眼珠,打量身周景致仍是木床泥墙,简陋桌椅。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归现世了。
房中昏昏然的,似乎是有人专门遮挡了窗口萧倚鹤入睡向来喜欢昏暗,否则是难以安眠的。而这个习惯,知之者甚少,能如此贴心的,自然是
萧倚鹤轻轻勾起了一丝嘴角。
这一扯动,便觉嘴唇干裂,见四下无人,屋中安静非常,反倒是院中语声阵阵,便自己强撑下床,想去寻些茶水。
才一落地,便险些跪倒,脚步虚晃至极。
与此同时,薛玄微有所感应,转头看向了紧闭的屋舍木门。朝惜之正与他们说着那袭击他的神秘人,见他忽地走神,不由也看了过去:玄微,怎么了?
薛玄微快步走向门前,刚刚一步踏至,旧门豁然洞开半扇,他似有所预料一般,登时伸手去接,恰恰好揽住了跌扑而出的萧倚鹤。
梦中事还盘旋在心头,萧倚鹤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愣了一愣。片刻又换上笑容,调侃道:你怎么知道我
突然想起他才与这人结了魂契,理论上薛宗主如今算是他名正言顺的主人,自然能够探知到他的一举一动,于是赶紧闭上嘴,抬起眼睛来瞄他。揣测若是如此,这位主人是否连他想什么都能知道?
那岂不是以后无论什么念头,都能被他知晓?
薛玄微观察他片刻,道:就算结了魂契,我也不能探知你的想法。
萧倚鹤瞪大眼睛,这还叫不能探知?!
薛玄微叹了口气:这不必探,一看便知。
萧倚鹤:
薛玄微:为何贸然下地?
萧倚鹤正要答,余光突然瞥到院中多出的一抹素衣,他愣了愣,目光定住,望着那坐在藤椅上膝置瑶琴,正低眉弄弦的青年,心中闪过一瞬熟悉之感。
薛玄微见他直勾勾盯着人看,侧身径直打断他过于直白的注视,介绍道:那位是我门中观花峰峰主,朝惜之。
朝惜之惜之。萧倚鹤低声念道,半晌才回神,笑道,我闻到了美人的味道,出来看看。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
薛玄微心有不悦,却仍然褪下了身上的外袍,将他单薄肩头裹住,又端来一碗热水塞他手里。都弄好,最后又摸了摸他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只坐一盏茶。
萧倚鹤乖乖地点头,将屁股下的凳子往朝惜之身边蹭了蹭,一边听他们继续商讨那神秘人,以及蜃妖的事情,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朝惜之。
见到了朝惜之,萧倚鹤才明白朝闻道身上那好闻的墨香是源自于谁。
朝惜之身上便是这种清淡雅韵的味道,他不善言辞,面上时时带着轻浅的笑意,多半时间是做个温柔的倾听者,仿佛在他身边多呆一会,整个人连心情都安宁了下来。
总之莫名很亲切。
他盯着朝惜之看的动作,很快就被对方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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