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性下等——回南雀(12)
奶奶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走!雨声将他的声音变得模糊,他跑的很快,转眼便到了校门口。
他稍作停歇,抖落身上的水,还远远朝我们挥了挥手。
啊这个衰仔,怎么好把书顶在头上,好歹把书给我嘛!老人家骂骂咧咧撑着伞走进了雨里。
我愣愣看了眼怀里的伞,再看向校门口的高大身影。很快,休整完毕,冉青庄再次顶着书包冲进雨里,转眼消失在我的视野。
第二天,天气转晴,我去冉青庄的班级还伞,正巧在门口碰到了林笙。他问我找谁,我看了眼教室里,没见冉青庄,就把伞给他,让他代为转交。
放学后,冉青庄一如往常出现在空教室,我问他有没有收到伞,他反应有些迟缓,半天才哦了声,点头道:收到了,林笙给我了。说完他趴在桌子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昨天谢谢你。我说。
他依旧趴着,垂在前方的手微弱的摆了摆,应该是不用谢的意思。
给琴弦抹了点松香,试拉了几个音,之后便一口气拉完了《那波里舞曲》。
再看冉青庄,还是没有动静。
想和他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我和他虽然同一个年级,却分属不同班级,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绞尽脑汁,突然想到一个能说的。
你和林笙关系很好吗?林笙校草级的人物,成绩优家世好,向来是众人眼里的焦点,话题里的主角,我却将他当做与冉青庄建立联系的桥梁。
听到熟悉的名字,冉青庄有了点反应,抬起头,下巴搁在手臂上,懒洋洋道:还行吧,他有一次被小混混纠缠,我看到了,就替他撑了下场面,对方不想闹大就走了。
小混混纠缠?
他和小混混的妹妹交往,没两天又把人甩了,就被小混混盯上了。
冉青庄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惊人的真相,我霎时呆愣不已,都要怀疑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林笙。
是有点活该,但他人还不坏,最后好像也顺利解决了。冉青庄又道,怎么,你们班有女生暗恋找你递情书?
我回过神,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那就好。他复又趴回去,鼻音浓重道,这家伙虽然人不坏,但很恶劣,喜欢得不到的东西。
回到红楼,进门时,发现冉青庄房门底下透着光。
洗完热水澡暖和了身子,瞥见床头柜,想起那枚银戒指还一直在我这,便敲响冉青庄的房门,给他送了过去。
过了会儿,冉青庄来开门。纵然开着窗,房里烟味仍然很重,还很冷。
刚洗了澡,头发还有点潮湿,被风一吹,我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什么事?冉青庄垂眼看着我。
手指摩挲着那枚银戒指,将它举到冉青庄面前。
这个戒指,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我让维修工取出来了,还给你。
冉青庄显然没想到是这出等着他,怔在那里,眼眸微微睁大,似乎连呼吸都有一瞬的暂停。
他迟疑着抬手,从我这里取回戒指,用拇指指腹一遍遍的抚摸,好似在安慰一只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主人身边,正在委屈地呜呜哭泣的小狗。
是与对待我那只戒指,完全不同的态度。
你到底喜欢林笙哪里?直到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才惊觉问出了多失礼唐突的问题。
这在冉青庄看来,无异于一种虚伪又做作的明知故问,一种可笑又无知的追根究底。
他就像只被冒犯了领地的猛兽,眼神立刻危险了起来。
我忙补充道:我只是好奇,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冉青庄收起戒指,不耐烦道:喜欢就是喜欢,就像飞虫都喜欢光一样,没有为什么。
我轻轻拧眉,不是很认同:飞虫喜欢光也是有原因的,他总有一些一些让你格外心动、特别在意的点吧?
冉青庄满脸的荒唐,一副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人的表情。
他会替我打抱不平,会在我受伤时照顾我,会怕我低血糖每天为我准备早餐。我口渴了他给我递水,我失落了他安慰我。我奶奶身体不好那段日子,多亏了他,我才觉得不那么难熬。够具体了吗?他一口气说完,注视着我,眼里闪过一抹讥诮,他和你这种只知道钱的人不一样。
言语如果能成为武器,他这张嘴一定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夸个前任还要顺带贬低一下我,我就这么惹他讨厌吗?
林笙和我不一样,他不爱钱,因为他本来就有,当然不需要。
谁不想体面过一生呢?我也想跟林笙那么仙气飘飘,食花饮露就能活,可惜生来就是个大俗人,注定到死都要为钱奔波。
畅快地口出恶言后,人总会进入到一个相对平静的状态。怼完我,冉青庄语气也恢复平静: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季柠,别再提起他了。如果说我有什么需要你做的,那第一件就是别再提过去的事了,不然对我们彼此都没有好处,听懂了吗?
我还被他那句你和林笙不一样怼的胸口发闷,就没有及时回答。
冉青庄皱着眉,将房门拉得更开一些,加重语气道:季柠,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猛地退后一步:哦好,我知道了。低低应着,我转身往自己卧室走去,握住卧室门把的同时,身后也传来关门声。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拉开抽屉取出自己买的那只戒指拿到眼前细看。
因为我和林笙不一样,所以就算林笙送他个破戒指他都当宝贝,而我就算买再贵的,他都不稀罕。
我是有愧于冉青庄,想要赎罪,但不代表我毫无脾气,听到任何贬低都不会感到受伤。
戒指牢牢按进掌心,我翻了个身,将脸埋入枕头里,直到用尽全身力气,掌心生疼,这才松开五指。
第16章 你是不是也是内应?
红楼的食堂设在一楼,正对外头苍翠的园景,视野良好,三餐自助,墙上还挂了面大电视,全天循环播放热点新闻,让人独自用餐时也不会感到无聊。
近日,崇海城市建设管理局局长蒋阮棠因职务腐败被带走立案调查。蒋阮棠担任城市建设管理局局长期间,多次利用职务之便,不经招投标,私自将城市建设项目指派给相熟企业,从中牟取利益
勺子顿在半空,新闻里播出了落马官员被带走调查的画面。虽然穿着截然不同,但极赋特征的银灰色头发和尾端卷翘上勾的八字胡,还是让我一眼就认出电视机里这名憔悴的前城市建设管理局局长,正是前不久才来岛上与金先生会面的那位蒋先生。
当时这人何等风光,右手伴着美女,左手握着手杖,俨然是贵族老爷的派头,这才过去没多久,竟然就被带走调查了。
也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不要学了,手好痛哦!金元宝噘着嘴将琴推到地上,不停揉着自己手指,已经到了极限,不肯再学了。
我看了眼时间,很好,两个小时,比一开始进步许多了。
那就让冯管家送点心来吧?从地上扶起那把幼儿大提琴,将它放回琴盒,我打算就此结束今天的教学。
不饿,不想吃。小少爷从凳子上一跃而下,跑到我跟前,扯了扯我袖子道,老师,我们来玩游戏吧?
一听游戏我就头大,忙拒绝道:不行的,上次玩游戏你忘了吗?你哥哥都生气了。
小孩儿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以为意,但并未坚持。
他背着手,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小老头一样,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对策。
我合上琴谱,收好自己的琴打算告辞:那我走了
金元宝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眼睛晶亮地跑过来,一把拉住我:老师,我带你去探险吧?
探险?
这次绝不会被哥哥发现的,我们走秘密通道。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我就走,我匆促之下只来得及将肩上的大提琴胡乱卸到地上。
他带我来到墙边一幅油画前。那是房间里最大的一幅油画,可能有两米高,画的是西方圣经题材。
金元宝将手按在画框上,用了点劲儿,往一个方向推去,没一会儿,一个黑洞洞的路口就呈现在我眼前。
这是从门里吹出阴冷的风,我起了层鸡皮疙瘩,问向一旁金元宝。
小孩儿满脸得意:很厉害吧?我小时候不小心发现的,里面跟大迷宫一样,可以去任何地方,还可以避开监控!我经常用这个逃到外面去,冯管家都不知道我怎么跑出去的呢。
我听说以前贵族总喜欢设置这样的密道,让仆人们在里面活动行走,有需要会通过敲击管道呼叫仆人,没需要就最好一个仆人都不要出现在面前。
城堡沿用百年前的格局与装饰,每面墙都贴着精美的墙纸,挂着大量艺术品。整座城堡可能挂了上千幅油画、水粉,而就算福尔摩斯在世,也不可能知道哪些画作背后会出现一道暗门,联结复杂的密道。
又或者,金斐盛和金辰屿是知道这些密道的,一直保留,是为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会被金元宝发现,还被当做游乐场所游玩这些年
老师,快进来,我带你去冒险!不等我表态,金元宝已经踏进密道。
我犹豫了会儿,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也跟着钻了进去。
通道很暗,但墙上装有感应灯,会在人体经过时亮起一盏微弱的灯。这就更坐实了我的猜测,这个通道金家是有维护过的。
金元宝看起来非常熟悉密道的各个角落,带我七拐八弯,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方向感已经不起作用,只好调出指南针查看,发现我们这是在往西走。
密道中岔路众多,我紧紧跟着金元宝,就怕自己一个不慎跟丢了人,在密道里迷失方向。
走了可能有十分钟,通道开始变窄,盘旋着往下,在走过一条长长的楼梯后,前方的金元宝终于停了下来。
他指了指尽头的墙,示意我看。
我一看,那里悬挂着一幅一米多长的木制十字架,瞬间叫本就阴森的氛围更添上了几分恐怖。
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就为了给我看这个?小孩子的世界真难懂。
我正准备招呼他往回走,忽然,隔着尽头薄薄的墙壁,我听到了一声女人的惨叫。
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掉地上。
金元宝比我胆子大多了,踮着脚尖,不断往后退,似乎想要看到点什么。
我再一看,十字架正中有个小眼,另一头的光线通过这枚小眼投射进来,金元宝正是想通过它来探知另一头发生的事。
我忙按住他,想将他拉走,女人更多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绝望的哭喊。
我真的不是内应,我没有出卖金先生,我真的没有
阿咪?
对声音,我绝不会认错。心头一凛,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靠近十字架,将一只眼睛对准了墙上的小眼。
那像是一间牢房。阿咪头发凌乱地瘫在地上,紧紧抱着孔檀的小腿,身上全是血痕,衣服也破碎不堪。
她哭泣哀求着,满脸涕泪:蛇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我不能死的我什么都愿意做,你绕我一命吧,求你了,你饶了我吧!
孔檀甩了甩手上马鞭上的血,看向一边,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牢房外还摆放着一张红丝绒的椅子。金辰屿一手托腮,翘着腿安坐其上,身后静立着几名黑衣属下,乍眼看去,若非头上无冠,简直像是一名傲慢的国王。
如果不是有十足的证据,怎么会把你带到这里来?上次那批走私烟也是你通风报信的吧?金辰屿用着最优雅的姿态,吐露着最险恶的话语,你不认,我明天就让人把你的弟弟妹妹带过来,你说怎么样?
不不不不不!!阿咪松开孔檀的腿,连滚带爬扑向牢门,隔着栅栏将手探向金辰屿,大公子,不要,不要动我家人,我认,我全都认!是我见钱眼开,是我鬼迷心窍,我不敢了,都是我的错!这件事和我弟弟妹妹无关,他们什么都不懂,你求你别伤害他们!
金辰屿垂着眼,任阿咪如何祈求都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她的手指,看她如何极力想要够到他,却怎样也无法碰触。
最后他笑了,抬头对着孔檀道:家人总是最好用的。动手。
一声令下,孔檀已从阿咪背后欺上,双手持鞭,套过她脖颈,死死勒住了她。
阿咪一手抠着脖子上的马鞭,另一只手仍然伸向金辰屿,双腿踢蹬着,似乎到了这会儿生死攸关的时候,仍然想要求一句金辰屿对她家人的赦免。
孔檀单膝跪地,手臂肌肉暴起,后脑的盘蛇纹身在幽暗的环境下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老师,你在看什么?金元宝身高不够看不着,因此格外好奇,拉扯着我的衣袖小声问我。
我赶忙一把捂住他的嘴,食指颤抖地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金元宝可能也是被我吓着了,懵懂地点点头,乖巧地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心脏剧烈跳动着,我再次看向那枚小眼。
阿咪的挣扎已经越来越弱,没多久,够着金辰屿的手指便无力地垂落下来。直到她完全不动了,孔檀才松开马鞭从地上起身。
解决了就丢海里去。金辰屿抬了抬手指,声调还是懒洋洋的,似乎死的只是一只老鼠一只臭虫,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他身后的两人进到牢房里,开始处理阿咪的尸体。
孔檀丢开马鞭,打开牢门来到金辰屿身边。
岛上绝不止这一只老鼠,这婊子最多就是靠买卖情报赚点小钱。有些生意只有公司高层才知道,连华姐都未必清楚其中内情,她怎么可能有消息?
你又要说是老幺?金辰屿揉着额头头痛道。
夫人生日那天晚上,我看到的绝对是他!
我爸很信任他,你老是针对他,我很难跟爸爸交代。你上次动他的人,我爸已经知道了,还骂了我一顿。金辰屿突然变换口气,学着他老子的腔调道,冉铮跟我好多年,一起打天下,最后还为了救你而死。他唯一的儿子,形同金家半子,怎么可能是警方卧底?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