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一句话在舌尖打转无数回，想着怎么问宋云安才会不那么刻意，真的很担心，本来这人心理就有问题，还忌讳看医。
    就在这时，宋云安脚下步子一顿，原本还算温和的气息一下子具有攻击性。
    黎钧第一个感觉到，扭头看来。
    怎么了？纪凛说着，顺着宋云安的视线看去，发现两个男人正站在右手边的包间门口，一个约莫三十岁，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皆是长相端正，尤其是年长的那位，气质不俗。
    对方在这里看到宋云安也是神色震惊，随即讪讪地移开目光，好像做过什么亏心事一样。
    宋云安见状冷哼一声，充满了嘲弄。
    认识？纪凛又问。
    一般。宋云安没否认，但也不想多谈：我们走吧。
    宋先生年长的那位开口：半年多没见，你还好吧？
    对方敢上门说话。
    宋云安的神经最经不起撩拨，尤其当他充满攻击性的时候，理智被他自动摒弃，闻言宋云安嗤笑：赵医生，我好不好的，跟您关系不大吧？
    被称作赵医生的男人脸色一僵，没有第一时间接上话。
    话说到这份上，倒是让宋云安想起一档子事：还记得我当时放你离开时，说过什么吗？
    赵医生顿了顿，如实开口：你说让我再也别出现在你的面前。
    记住就好。宋云安接道：以后我要留在宁城，我希望你消失。
    纪凛额角跳了跳，他最怕宋云安说这种话，冷漠强势到毫不讲理。
    我赵方启顿了顿，任命一般吐出一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他身边的小助理却一下子炸了：宋云安，你别欺人太甚！赵医生怎么说都是你的救命恩人
    闭嘴！宋云安冷着声音一字一句：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弄死你！
    你还想干嘛？纪凛摸出一根烟点上，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彻底消散干净，这个什么赵医生他不认识，但宋云安跟他之间明显有一些秘密纠葛，纪凛最烦这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他吸了口烟，抬头问宋云安：这是谁，跟你什么关系，你俩怎么了，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宋云安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赵方启见势不对，拉着小助理就要离开，谁知小助理难得见宋云安示弱，加上被这个反复无常的疯子折磨了半年，早就怨气横生，现在还要被逼的再一次远走，顿时像找到了可以痛击宋云安的软肋，顾不得那么许多，脱口而出：这位先生，我看你也是个正常人，没必要跟一个疯子打交道，他
    小助理话没说完，宋云安眼中红血丝暴起，捏紧拳头冲了上去。
    小助理当场被打飞一颗牙，整个人跌坐在地时口腔都是木的，他捂着下巴，感觉疼痛一下子不可控制地蔓延开，也疯了一般扑向宋云安，纪凛当机立断就是一脚，把人顶在墙上半晌缓不过劲儿。
    另一边，赵方启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怀表，在宋云安面前轻轻摇晃了两下，很得章法，宋云安脸上的狰狞倏然冻住，然后身子一软，倒在纪凛怀里。
    他现在的情况比较狂躁，我的建议是你们送医，抱歉，先告辞。赵方启看都不敢看宋云安，自以为处理妥当。
    纪凛却深深一眼看过来，其中风暴翻搅：走？去哪儿啊？
    话音刚落，黎钧带来的保镖将赵方启跟他的助理围住。
    第313章 我是他男人
    宋云安被紧急送往医院，黎钧的那家私立，他专门腾出来一个房间，将赵方启跟小助理丢了进去。
    今儿这事，纪凛不可能跟他们善了。
    穆沉带着段青舟先回去了，段青舟早就不是操劳的命，之后要是有了结果，再说给他听。
    余傲朦胧的酒意早就醒了，正跟叶瑾站在走廊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纪凛鲜少这么生气。余傲开口。
    叶瑾点点头：刚才宋云安晕倒的时候，我差点儿以为纪凛要捅死那个赵医生。
    宋云安在急救室待了四十分钟，出来时脸色白的跟纸一样，看的纪凛本就冷漠的脸上更是覆盖了一层冰霜。
    怎么样？纪凛问道。
    正好余傲他们走过来，见医生摘下口罩，沉声说道：精神过于紧绷导致的供氧障碍，病人本身底子就不好，我的建议给他做一个全面的心理评估。
    纪凛的脸色沉的能拧出水，嗯。
    等医生走后，纪凛陪同地将宋云安送到VIP病房，在里面待了有十几分钟，这才出来。
    慢慢问，别动手。余傲看到他，轻声说道。
    纪凛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你们忙，我自己处理。
    余傲有些担忧：好。
    纪凛进门前调整了一下呼吸，他难得如此紧张，本能告诉他，今天若是得到一些有关宋云安的信息，可能没那么好接受。
    你们这是非法监I禁！小助理一见到纪凛就又怕又怒地吼道。
    安静一点儿。纪凛指了下小助理，拉了个凳子坐在赵方启对面，对着两人说：你们既然在宋云安手下做过事，就该知道有些规矩不会按预料的流程走，至少在宁城。纪凛点了下脚下的土地：我就是规矩。
    赵方启面色土色，胡乱应了一声。
    然后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在这种无声的拉锯战中，赵方启先忍不住了，他嗓音沙哑：你想知道什么？
    知道你所知道的，有关宋云安的一切。
    赵方启抬头，直勾勾盯着纪凛：若是我
    若是你不说，治病救人的牌子也不用要了，我总能给你摘了。
    你怎么跟宋云安一样不讲理？！小助理怒目圆睁。
    许超！赵方启侧头吼了一声。
    纪凛冷哼一声：我是他男人，他什么样我什么样，很难理解？
    赵方启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意外，之前宋云安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自己的催眠术好不容易突破他的壁垒，但即便如此，宋云安对他仍旧十分防备，尤其在失去对他的信任后，更是疯狂抵抗他的催眠术，可刚刚宋云安倒在纪凛怀中时，传递着百分百的信赖，若不是放在心尖上，宋云安断不会如此。
    我要是说了，能走吗？赵方启问。
    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纪凛脸色阴沉：说了，还有机会，至少这位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我能保证他的安全，但是不说，你什么下场，他什么下场。
    赵方启听到这里轻笑了一下：我现在相信你是宋先生挚爱之人了，连捏人软肋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纪凛洗耳恭听。
    赵方启喉头滚动，像是在组织语言，就在许超快要忍不住打算开口的时候，听赵方启沙哑道：我是宋先生的心理医生，但不负责给他开导，或者说宋先生根本不需要，他的心理防线非常坚固，我试探了好几次，没点儿作用，要不是宋先生因为长时间失眠对我的催眠术有那么点儿渴求，我根本不会认识他。
    长时间失眠纪凛在心理琢磨了一下，垂眸掩下情绪：然后呢？
    但其实赵方启吐字艰难：我曾经是一名外科医生，拿刀的那种。
    纪凛有些不耐烦：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赵方启说的模棱两可，忽然又问纪凛：您知道宋先生的家庭结构吗？
    知道，他母亲早逝，后来父亲娶了个继母回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全死了。
    赵方启盯着纪凛，等他说完后，轻轻摇了摇头。
    纪凛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没有所谓的继母，恰恰相反，宋先生的母亲，是他的亲生母亲，父亲不是。赵方启说道：但宋老先生是个好人，愿意抚养这个跟自己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孩子，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更好。
    纪凛有些听不懂了，这么看很好啊。
    但这并不妨碍宋老先生花心。赵方启耸了耸肩：很快，宋老先生在外面有人了。
    她妈就开始发疯了？
    一个自以为嫁给爱情的女人，当被爱情背叛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赵方启无意识用指尖蹭着膝盖，眉间逐渐拧紧，像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丈夫不爱自己，为了让丈夫回家，只能从孩子身上下手。
    纪凛心里一惊：她打宋云安了？
    宋老夫人从来不动手。赵方启轻声，可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她如果真的敢做什么，瞒不过宋老先生的眼，但孩子病了，宋老先生就会想回来看看。
    纪凛：比如生病感冒？
    不，比如胃切除手术，肾脏切除手术。
    纪凛猛地抬头，眼神十分恐怖。
    迎着这样的目光，赵方启有些说不下去，纪凛哑着嗓子：那阵子云安病了？
    赵方启眼底溢出悲悯：您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病不病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确实进行了手术，切除了器官的某一部分，宋老先生不会去看切下来的东西，他只会看到一个虚弱的孩子。
    也就是说纪凛指尖发抖，他想摸根烟出来，却发现根本捏不住。
    也就是说，宋云安在接受那些手术时，是健康的。
    更糟糕的是
    纪凛随着这句话浑身一震，像是瞬间成了石像，也许赵方启言语过重一些，他就能碎成一片一片的。
    更糟糕的是第二次胃切除手术时，他们忘记给宋先生上麻药。
    宋云安清楚感觉到手术刀划开皮肉时锥心刺骨一般的痛，知道自己被摘走了哪部分器官，但就是醒不过来，那种被无限放大的剧痛跟绝望，没有杀死他，但是彻底将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年幼的宋云安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畜牲纪凛颤抖着声音，怎么可能忘记麻药？！他们是故意的！
    第314章 救赎
    纪凛半边身子隐藏在阴影中，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压下，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被无限拉长。
    你作为宋云安的心理医生，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纪凛问，他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只有交叉搭在膝上的手，捏的骨节发白，那个畜生既然做了，就会想办法瞒着，而你即便是宋云安的心理医生，他也不会将这些告诉你。纪凛头抬起来看向赵方启，我记得你说你曾经是个外科医生。
    小助理许超吓的脸色惨白：赵医生
    赵方启狠狠闭上眼睛，半晌后才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力道再重一些脑袋就会断掉似的：是宋先生第次的胃切除手术，是我亲自操刀。
    纪凛满腔愤怒跟心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倏然起身，大步冲向赵方启，许超吓得连连后退，感觉纪凛能活吞了医生！
    赵方启满脸凄然，任由纪凛一拳打在自己脸上。
    畜生！畜生！纪凛双目赤红，拳头一下下往赵方启身上招呼：你是人吗？！你给他做手术的时候他才多大？他多大？你说话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赵方启本能地抱着脑袋躺在地上，像是心里的秘密已经揣烂了，最后化作一团具有腐蚀性的液体，熬的骨头都疼，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吼完以后一把推开纪凛，情绪激动：我当时给他做手术的时候不知道！我是被高价聘请的，我一直以为是宋先生金贵，家里层层筛选，最后只给我看了病例，可是可是当我看到看到他的胃并没有发生任何病变时，我才发现情况不对！当时他们的家庭医生给我当副手，我说了，孩子很健康，但是他指着其中一处，对我说，你看，这里已经烂了，至少得切掉一半。
    赵方启学着那个家庭医生的口吻，让人没由来后背一凉，许超没忍住，捂着嘴巴扑到垃圾桶跟前，他两年前开始跟着赵方启，只觉得赵医生温和好说话，对病人格外怜悯，赵医生是他心中最好的医者啊！而他也医者仁心，可现在许超的人生观简直天崩地裂，真的有人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然后你就切了。纪凛冷冷地盯着赵方启。
    我有选择的机会吗？赵方启接道：家庭医生按着我的手，告诉我要是不照办，不仅我的家人，我的前程也别想要了。重重压力之下，当年的赵方启年轻，心性并不如现在沉稳，便做了。
    他后悔！
    他非常后悔！后悔到一度拿不起手术刀！
    赵方启抹了把脸：那次之后，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整个宋家都被宋老夫人控制了，第二次胃切除手术我没上，第三次肾脏切除，宋家已经非常信任我了，我只切了一点点，我告诉宋老夫人手术过程中出现了大出血情况，创伤面积不能太大。
    纪凛轻笑两声，喉咙口含着一口血，这么说来，我得感激你。
    我是罪人。赵方启摇头：不配感激，可要是我不去，换成其他医生，下手不会轻，第三次手术过后，我发现宋先生变了，他经常一个人看着窗外，虽然是个孩子，但是眼神很冷，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不害怕疼痛了
    害怕？麻药没上的滋味都品尝过了，还会害怕其他疼痛？
    可紧跟着，纪凛耳边响起那日宋云安对他说的话：你弄得我好疼啊
    明明已经不怕了，却又一次喊了疼。
    纪凛忽的闷哼一声，扶着一旁的桌案躬下了身。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一把手术刀在脏腑中乱搅，是真疼啊，纪凛心想。
    然后你去当了心理医生？纪凛哑声问：赎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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