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男人动了动手指，似乎颇为不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突然带上了镣铐。在确认浮梦没有问题之后，卖药郎将东西收好，用医生的口吻嘱咐道：少用偏向破坏性的力量。
    浮梦先生点点头，打定主意，要做一个文学系青年。
    卖药郎轻轻叹了口气，水色的瞳孔有着一点无奈，你每次都这么想，却总来没做到过。鸦羽般的黑发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金黄色的眼睛一瞬间化为黑色，又变了回来，他笑了笑，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
    我没有写作的才能，可即便如此还是要拿起笔写下去，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擅长辛辣的语言去反抗世俗的不公，笔下的文字没有一丝攻击性，无法代表一类人发出愤懑的语言，控诉社会的黑暗。可是，即便是如此，我依然想用自己的笔写什么。
    我能够描写的，只有华而不实的东西，只有杂乱的言语，构不成一个完美的故事。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写。越是追寻，便越是远离，这样的感觉太过痛苦。
    绞尽脑汁写下的字句，却不能令自己满意，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够给旁人看呢？一面是渴望，一边毫不在意，一面是满足于自身，一面是自卑。灵魂被撕扯，心中涌起的疲倦让人想要哭泣。
    标榜自己的文章，没有一点用处。就算得到他人的评价也毫不满足，我站在十字街的中心，迷茫无比，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可是如同上瘾一般，手中紧握的这支笔，是这样的令人着迷。
    想要自暴自弃，又不满足他人所写所思。当笔下的文字成形，却发现自己像是不同言语的稚子，旁人如同已能行走的成年人，把我远远的抛下。徘徊，孤独，迷茫，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行走，我不知道前路如何。可能是一条死路，也可能回到原地。
    我想要大声宣泄自己的情绪，却又隐藏在平静的面孔下，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有一种执笔的责任迫使我继续，不能放弃。哪怕撞得头破血流。
    如果真的放弃，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世间并不美好，只有少数人属于功成名就的那些，但多数人都是平凡的人。自我拿起笔，以有数载，它是我的半身，是我另一个灵魂。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浮木一般，这支笔就是我与他人不同的地方，这支笔就是我描绘自己幻想的唯一工具。
    这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我却不能回头。
    ......】
    偶尔会有这样子，灰色的情绪翻涌，想要一个人安静的待着，想要发泄出来。
    真差劲。
    黑发的男人评价着自己，文人感性又理性，分裂成两半的灵魂互相攻击彼此，想要决定出胜者。这个样子，没有变成精神分裂，已经很不错了。
    属于人类的灵魂，迷茫，懦弱，丑陋，矛盾。属于天的灵魂，冰冷，无情，理智，沉默。
    【......
    如果手握着这支笔，便是笔下世界的造物主，在内心叩问，自己是否有觉悟承担着一个人的死生？自己是否能够承担一个人的全部？
    越是想，便越是害怕，对手中的这支笔产生了恐慌于害怕，不过是普通人，我有资格吗？
    这支笔是潘多拉的宝匣，让人无法松手。
    试问，想要得到他人的认同，他人的赞赏，是令人讨厌的事情吗？人一面说着要一往无前，一面又想着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是到底要怎么办呢？思考到最后，连自己的存在都产生了质疑。这样活着真的有意思吗？这样活着真的就满意了吗？
    生命是宝贵的，这句话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不管有没有目标。
    可是，在我看来，死亡或许会比活着更好吧。
    不用思考那么多，不必庸人自扰，不用受到嘲笑，不必在乎他人，不用选择，不必因为某一刻的空洞感到害怕。
    死亡不是令人害怕的阴影，是永恒的安眠。】
    小心的把写着文字的稿纸收好，这种如同教唆他人自杀，暗含死志的文字不能给任何人观看。人要活着，就必须得小心翼翼。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正是人类灵魂美丽的地方。
    人类是脆弱又坚强的存在，这一点，浮梦先生深信不疑。
    ......变得多愁善感了。
    浮梦自嘲的笑了笑，天不应该拥有自己的感情，天应该是冰冷的，理性的，不会对看到的东西有任何动摇。只是，他曾经也是人类，他写下的文字，折射的并不是冰冷理性的东西。
    您，变了......
    有着水银色长发和同色眼睛的女仆站在男人的身后。
    黑发的男人看着窗外的景色，嬉笑打闹与他格格不入。平静的神情近乎神明，冰冷无比。
    变了多少？
    男人的语气平静无比。克蕾克丝贝很难说清楚，她曾经见到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属于自我的东西，那就是天。但是，虽然理智上觉得这样不对，情感上却又觉得这样子很好。
    难得迷茫的水银之蛇第一次用理性与感性共同思考，最后，她回答道。
    不，我觉得，您这样很好。
    【あなたが自分になってほしいです。あなたが私の王であるだけでなく、あなたが私の指導者であるからです。
    我希望您能够成为自己，不仅仅是因为您是我的王，更因为您是我的教导者。】
    第72章 妖怪日常
    先生。克蕾克丝贝拉开厚重的窗帘, 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在地毯上落下金色的光线。
    如同鸦羽一般的黑色长发散落，落下的阴影为苍白的手臂蒙上一层纱, 黑红色的符文浮现游动，又消失在皮与骨之间。金色的流苏自床幔垂下, 只能让人看清部分, 主人的面容隐藏在床幔下。
    虽然已经有了许多保险，但是, 浮梦先生还是得在一个安全的, 不会因为泄露力量而导致平衡破坏的地方待一段时间。
    这个西欧风格的房间, 属于一座城堡，一座古老的城堡。水银之蛇的城堡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在细节之处充满了秩序和理性。
    黑发的男人缓缓睁开眼, 金色的瞳孔有些空茫，没一会儿，就有了灵魂的进驻。浮梦从床上坐起来, 鸦羽的长发顺着动作滑落，散落在床上, 已经到时间了吗？他这么问道, 床幔被受了起来，光撒落到他的床边。
    克蕾克丝贝朝他微微鞠躬, 是的，已经差不多了。
    浮梦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眉眼间有些倦怠, 看上去像是想要继续小憩的猫咪。克蕾克丝贝没有任何语调的声音却露出了一丝无奈，先生，不能再睡下去了。这句话说普通平常, 却又有些古怪。
    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不能睡懒觉，而是如果这么睡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浮梦先生按了按肩颈，知道了......他从床上起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淡金色的光猝不及防的闯入眼中，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在阳光下，那双金黄色的眼瞳就像是被人展示的黄钻，流动的黄金，美丽无比。浮光碎金，仅仅是一眼，便能够吸引全部的注意。
    克蕾克丝贝平静的说着今天的行程，您今天要出门取材，请尽快准备。熟知男人性格的水银女仆离开房间，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准备。
    浮梦先生轻叹了口气，睫毛颤抖如同欲飞的蝴蝶，取材吗......走入浴室，只留下身后的一片阳光。
    水银色发的女仆走在城堡的长廊上，没有一点声音，像是古堡的幽灵，如今的一切只不过是顺应着人类生活方式而已。只是看上去和人类一样，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和人类一样。
    克蕾克丝贝站定在走廊上的一面窗户前，下一秒钟，紧闭的窗帘拉开，窗户打开，风从窗外出来，带来清爽的草木和水泽的气息。水银色的长发被高高扎起，身上的女仆装也换成了对应季节的夏季款式。克蕾克丝贝歪了下头，发尾小幅度晃动，最近还是让先生休息一下比较好。还有夏目少爷，之前去京都看上去并没有玩的尽兴，可以邀请他和朋友一起游玩。
    忠心的女仆慢慢的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地方适合让人放松，脑海中的一切都被快速翻阅，最后定格在了不属于人类的地方，先生的书籍。
    想到便要去准备，先生拥有的书籍众多，适合的不适合的书籍也很多，如果不能仔细挑选，便不能够起到放松的作用。还要提醒自己选择的书籍不能太过，否则夏目少爷会不适应。
    克蕾克丝贝就像许多普通的女仆一样，烦恼着如何做出满意的安排。
    得知她的想法后，浮梦先生敲打着桌面，看上去有些百无聊赖，关于这件事情。后面的话没有了，而先生似乎也不准备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克蕾克丝贝看到了未来。
    水银之蛇有些泄气，我已经想好选择的范围了。浮梦先生浅浅的笑了，没关系，那里也不错。
    克蕾克丝贝看了一眼面带温柔笑意，实则有一肚子坏水的先生，用机器一般的声音抱怨道：先生，夏目少爷，和他的朋友绝对会感到不自在的。她说的时候态度非常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一般。
    实际上她确实是看到了，难得兴致勃勃的去做某一件事情，却突然得知了自己不想要的结果，这让克蕾克丝贝不禁有些郁闷，虽然她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很难看出她的情绪。
    先生
    露出原本的身体，银白色的小蛇缠绕在男人的手腕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枚精致的手镯，相当难得流露出郁闷，朝男人撒娇的样子，让浮梦轻笑起来。他伸出手指，用柔软的指腹轻揉着小蛇的鳞片。
    多久没见到你这副模样了。浮梦先生眉眼含笑，让水银色小蛇的心情也放松下来，银白色的鳞片精致华美，尾巴尖翘了翘，然后左右扫动起来，这是她感觉舒服的表达方式。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蛇，因为不能变成人类的样子，只能作为装饰品，被这个样子携带在浮梦先生的身上，小蛇如同豆子般的眼睛透露出可爱的感觉，那真的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浮梦先生轻抚着她的鳞片，带着让人感到安心的气息。今天就这样？尾音微微上翘，有一股笃定的感觉。小蛇抬起头，晃了晃身子，又缠了回去。这是确定的答复。
    所以，当安倍晴明见到浮梦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他手腕上的不是什么做工精致的银镯子，而是一条银白色的小蛇。
    这个难道是？他的声音里有一点惊讶，又有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浮梦点点头，是她。虽然从年龄上来讲已经是成熟的时候，不过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在这一刻，水银之蛇是鲜活的，有着自己的生命与想法。
    安倍晴明冰蓝色的瞳孔里划过一丝了然。
    法则永远是公平的。作为规则，不应当拥有自己的情绪，爱好，想法，可当法则有了化身，那么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即便是法则本身，也有着自己的偏好，自己喜爱的。
    冷酷又温柔，这句话从来不假。
    浮梦看着白发的男人，今天没有看着夏目阁下被那些妖怪捉弄和调笑吗？今天是休息日，夏目贵志一早便来了。白狐之子眨眨眼，口吻无辜，那些妖怪可不是在捉弄夏目君，更何况，我可没有看着呢。
    看着对方那张风花雪月般的面孔，浮梦先生挑挑眉，是，安倍晴明是没有看着，他只是会在之后又捉弄调笑一下自己的学生。狐狸的血统可真是暴露无遗，他们无疑是喜爱着夏目贵志的，只不过这喜爱太沉重了一些。
    想到这里，就不禁为夏目君感到头疼呢。浮梦先生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温柔的夏目贵志知道这些妖怪的捉弄和调笑并不是恶意的，而且这些所谓的捉弄和调笑也并不过火。就算在怎么看上去年幼，实际上他们都已经是老爷爷老奶奶了。点到为止这种事情，自然是知晓的。
    你最好期待，夏目以后不会变得和你一样。
    安倍晴明笑眯眯的，不用敬语了呢。还有变得和我一样不好吗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浮梦喝了一口由安倍晴明的式神准备的茶。清雅的味道让他眼前一亮，放下茶杯，才开口道：有时候还是要放松一下。至于好不好......看了一眼白狐之子，夏目......是狐狸的孩子对吗？
    这并不是说夏目贵志是狐狸生下来的孩子，而是指他的祖辈可能与狐狸结缘。大多数拥有灵力的人，祖辈或多或少都和妖怪，神明，天地或者别的什么有着缘分，灵力代代相传，才有了如今的样子。当然，拥有灵力的人是少数。
    安倍晴明啜了一口茶，毫无疑问，是的。那双眼睛，还有御馔津可是说过，玲子给她的感觉非常熟悉。
    浮梦先生垂下眼眸，神秘隐退，能够拥有强大灵力的普通人，当时和他的祖辈结缘的，很不一般。
    我也问过御馔津，但她只说感觉有些熟悉，毕竟已经非常淡了。但她说，那只狐狸一定不是岌岌无名之辈。安倍晴明用蝙蝠扇敲着手掌心，他的舅舅玉藻前是九尾狐，是大妖，能与神明抗衡，诸多神明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退让，能让御馔津这么评价的，估计也差不多。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我也好像在哪里见过......那种力量......浮梦先生微微眯起眼睛，使得他浑身的气质变得有些锋利。
    狐狸，玉藻前，九尾？
    浮梦喃喃道，一个人从记忆的深处蹦了出来，难道是他？听他的说法，安倍晴明有些好奇，你有想到的人选？
    浮梦先生看了他一眼，夏目在使用与水和光有关的法术时，很不错吧。安倍晴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起这个话题，还是点了点头，夏目君的性格和灵力都让他在这两方面相当有天赋，真是个好孩子呢。
    听到他的话，男人扯了扯嘴角，看上去不是很赞同他的说法。如果真的是那家伙，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那家伙身边，可是有一个疯子守卫者。
    安倍晴明微微睁大眼睛，对面的人态度有些漫不经心，三只最出名的妖狐，中国的妲己，日本的玉藻前，还有印度的华阳天。
    华阳天......安倍晴明低声道，关于华阳天的那只妖狐，流传的事情并不多，就连他的舅舅玉藻前知道的也甚少，如果是他。
    等等，他？安倍晴明惊讶出声，虽然他舅舅玉藻前是女装大佬，但是华阳天也是，这也太让人惊讶了吧！
    浮梦先生抚摸着手腕上缠绕的银白色小蛇，准确来说，他能够转换性别，并不是男扮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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