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为尊(GL)——青云碎月(156)
按照民间的做法,停灵后要选个黄道吉日下葬。可是玉清和许不问的身份与众不同,不该依照民间的做法。白季远征求江月寒和邹不闻的意见,江月寒同意下葬,邹不闻却没有答应,他给的办法是暂且封印,不下土。
周围的人有些不解,不下葬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你们忘了流民在路上遇见的起尸?邹不闻眼眶泛红,神情却格外的冷酷。在叶无双和谢君卓造访前,他们在商议的就是起尸一事。万事有了征兆便不可不防,其他人他们是顾不上,玉清和许不问就在眼前。
倘若将来当真起尸,以这二人身前的修为,他们能抵御多久?还不如早做打算,未雨绸缪。就算一切是杞人忧天,也不过是让这二人晚一点入土为安。
邹不闻的考量不无道理,江月寒没有过多迟疑便答应下来。她是玉清唯一的徒弟,她都没有异议,其他人自然不会多言,顶多就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这点不妥和将来可能面对的事情对比,就变得微乎其微。
封灵的阵法我不会,你们中可有人能担此重任?邹不闻抚棺问了一句,三清宗不专研此道,但多多少少会学一点,以便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封灵算得上是中级阵法,要求较高,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不敢下这个海口。
我来吧。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童子之身的无极迈过门槛进来。长发垂至脚踝,穿着绿色薄衫,五官稚嫩,眼底却布满沧桑。
众人看见他有些诧异,但也没忘记行礼。
江月寒面露忧色,道:无极师叔,你好点了吗?
无极苦笑,径直走到玉清的棺木旁。他如今身高不够,踮起脚也看不见玉清。齐长老欲伸手抱他,他摆摆手道:无妨,我不看了,就这样布阵即可。
死人能是什么模样呢?不过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闭上眼,神情或平静或不安。
无极活了那么多年,看过无数的生离死别,更难看的死状都见过,也没必要执着看一眼玉清。更何况他能维持清醒的时间并不多,过了这个极限,就没人能来设阵。
封灵阵耗时,你们也不必在这里等着,留下几人照看便可。白城主,葬礼一事也不必举办,如今的局势人心惶惶,白丧只会让大家心里更加不安。
死亡会加速人心里的恐惧,玉清若是知晓,也不会让大家因他之死陷入悲观低沉中。他走的没什么牵挂,该做的事都尽力去办到,不留遗憾。
无极的话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却也是为了大局出发。
白季远沉默片刻,拄着拐杖轻叹,摇摇头离去。他心里清楚无极的话是个事实,可还是免不了悲叹。他这年岁,半截入土,倘若有一日坚持不住倒下,大概也会选择让大家秘而不发。
安稳很难,可混乱很容易。
在白季远之后,又有一些人陆续离开。叶无双见没什么事需要他帮忙,自己也想走。
无极忽然看过来,道:你是当初带走谢君卓的那个魔族?
叶无双出现在人间时,无极的身体已经发生变化,所以他对叶无双的记忆并不清晰,只是隐隐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魔族的气息和人类不同,叶无双做了遮掩可以瞒过其他人,却也瞒不过无极的眼睛,无极进门时就察觉到他的存在。
无极并不知晓前因后果,怕他误会,江月寒连忙开口道:无极师叔,他是我带进来的。
我知道。无极颔首,道:你们都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他留下就行。
这江月寒有些迟疑,无极情况不稳,叶无双又身份尴尬,她怕他们两个人独处生出矛盾。
无极看出江月寒的担忧,道:我只是有两句话想和他单独聊一聊,小月寒不必紧张。
无极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他如今这幅面孔也让人很难拒绝。江月寒妥协下来,把房间让给他们二人,和其他人一起在门外等候。
无极了然,这是江月寒的退步,当下也不在坚持己见,转头去布置封灵阵。
叶无双被留下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奇怪无极想和他说什么,他站在一旁耐心等候。无极专心起阵,不急着和叶无双搭话,两个人各自沉默,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门外的大家没有听见声音也有些忐忑,但谁也不敢施法窥探。
不知道过了多久,封灵阵逐渐成型,无极才突然问了一句:你可能打赢太虚?
叶无双顿了一下,在心里估算自己和太虚之间的差距,道:若是动用天魔的力量,我可与他一战,但我恐难取胜。
太虚的力量增长极为诡异,不可用常理推断。叶无双深有自知之明,这会儿也不会盲目托大。
无极敛眸,道:他的力量已经恐怖到这个地步了吗?不过也对,他连玉清都杀死了,又还有什么不敢?
无极的话里带了两分怒意,骂过之后情绪低迷了一瞬,似想到什么难忘的事,痛楚一闪而过。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力量趋于平和。他自那日在进退堂昏迷后,身体每况日下,不仅如此,神智也和小孩无异,时常昏睡不醒,身边需要留个人照看。
今日受到玉清的死讯刺激,他才极为难得的恢复了理智。
浑浑噩噩数年,无极对自己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他隐隐有过猜测,自己的变化是随着世道而动,今后恐怕更加艰难。
玉清一死,更是无人能够牵制太虚,恐怕会令他做出更加疯狂的事。
无极内心忧愁不已,三清宗留下的这些小辈不知太虚深浅,事情远比一开始复杂。
无极维持封灵阵法的运转,问道:谢君卓近来可好?
叶无双沉默,心道怎么可能好?
无极没有得到回答,瞥了他一眼,心里了然,道:刚才你们和许不问谈论的事我具已知晓,倘若这其中没有别的苦衷,那太虚恐怕入魔已久。他早已败给了自己的欲|望,变成供欲|望驱使的傀儡。再多的花言巧语也不能掩盖他空洞的内心,他想争天道,也会变成另类的天道之子。长此以往,唯有谢君卓能和他一战。
听见太虚入魔,叶无双并不吃惊,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太虚的所作所为本就和名门正道相去甚远,无不心狠手辣,让人唇齿发寒。
这话你不该告诉邹不闻和江月寒吗?为什么要告诉我?
无极特意把叶无双留下,还把这些话告诉他,叶无双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合适的参谋人选。无极如此行事,必然有所图谋。
无极也不掩盖自己的想法,道:我的确有一事希望你能帮忙,也只有你能帮忙。
叶无双挑眉,无极唇齿轻启,想说的话直接浮现在叶无双的脑海中,外人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叶无双瞳孔骤缩,吃惊地看着无极,眼底翻涌起怒意,魔焰瞬间爆发。他被无极激怒,可也仅是一瞬间,他极快地收敛魔焰,压下怒意,唯有无极有所察觉,其他人并未感受到。
叶无双闭了闭眼,冷冷地看向无极,道:你找错人了。
你下不去手?无极觉得惊讶,甚至是新奇,他好生打量叶无双,眼底浮现讥讽的笑意,道:魔族当初为了追求力量抛弃脆弱又微小的人性,犯下不可饶恕的杀业,被天道限制在深渊的夹缝中,不得返回人间。我以为你的到来只是一次野心的膨胀,追求更为极致的力量,却没想到你是要带着魔族重返人间!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按照我说的去做。
不,恕难从命,告辞!无极的话触及到了叶无双的底线,他不在停留,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无极怒道:你护不住她,这是她的命。
叶无双停下脚,逆光侧过脸,坚定道:你们想杀她,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忠诚是叶无双对谢君卓许下的承诺,他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他信奉他的王,愿意为她献上生命。
屋外的光透过来,叶无双关上门,把和无极有关的一切都挡在门内,不愿意带出来。
无极像是用了太多的力气,肩膀垮下来,脸上的神情难看极了。他抚|摸着玉清的棺木,神情悲伤,轻声喃语:江铠,这一次我一定会护着小月寒。不然到了黄泉路上,我都没脸再见你。
叹息很快消失,封灵阵成型,无极眼中的沧桑逐渐褪|去,眼神变得清澈见底,又是一双不谙世事的孩童之眸。他看着眼前的棺木,神情似有惊惧,无措地退后两步,轻声啜泣,慢慢地声音大起来,到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屋外的大伙吓了一跳,刚走到院子中间的叶无双也是一愣。
他也没说什么,不至于把人凶哭了。
第189章
无极又变成了孩子,灵堂里骚动了好一会儿,他在堂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众人没法,最后留下江月寒和何飘照料,把他送去给白季远照看。
白季远带孩子有一套,身边护卫也不少,无极这些天都是跟着他,在合适不过。
邹不闻提议送叶无双出城,路上谢过他出手相助。如果不是叶无双横插一脚,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一切,那玉清他们就会白白牺牲。
叶无双不习惯这样的谢意,他并没有帮上太多的忙,只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下,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他虽施以援手,却也无力回天。
邹不闻发红的眼眶是哭过,他陪许不问走过最后的一点时间,过往的一切很多没有解释,千言万语都是离别。
城外,邹不闻和叶无双在金色草屋找到谢君卓,她正打量眼前这间充满术法痕迹的屋子,挥之不去的欲|望依附着每一寸土地,吸引贪婪和罪恶。她闭上眼就能想象到有多少人冲着这金碧辉煌的外表前仆后继,哪怕明知道只是水中月,无法捞起,也不愿意回头。
邹不闻的到来让气氛有些紧张,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他曾以为自己和谢君卓之间只有一个江月寒,没想到后来多了白纤纤,现在又多了策算道人,命运看似平平无常,却早已悄无声息写下因果。
毫无交集的一群人被拴在一起,策算道人和许不问都是间接地为谢君卓丧命,可她并不知晓。
邹不闻不禁在想,这样的人在世上还有多少?因为谢君卓的命运,牵动了无数的因果,很多人可能间接或直接地因为她的关系死去。天道之子的命运是何等的残酷,强加了罪恶和痛苦,不允许情感成为可以左右的弱点。
曾几度挣扎的谢君卓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孤注一掷地选择入魔?
邹不闻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翻滚的情绪,眉目间没了慵散,只剩下冷冽。
碧海笛插在他的腰间,上面坠了一块身份玉牌,谢君卓认出那不是他的东西,眉头轻拢,道:邹师伯,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叶无双不是不识路的人,凉棚和寮城也很近,没到需要有人送的地步。邹不闻此举明显意不在叶无双,而是谢君卓。
可现在人到了,他一直不吭声,反而有些奇怪。
没什么好说的,我就看看你。
邹不闻轻声叹息,他要谈论的事之后江月寒也会告诉谢君卓,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来只是有种许久未见谢君卓的错觉,想要在看一眼这个姑娘。
一天之内发生太多的事,饶是他也有些应接不暇。
许不问和玉清都不是毫无干系的人,甚至算得上是至亲。死亡的脚步临近,之后像这样的事又怎么会少?或许是他也或许是别人。
疲惫不止一次地涌上心头,邹不闻都想甩手不干了,可如今他不站出来,难道要江月寒一个姑娘承担所有?
邹不闻抹了把脸,不在多言,转身离去。行走间,沧海笛上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晃动,下坠的流苏上还沾着没有清理的血迹。
昔日许不问阻止王卓和田蒙前往西海,邹不闻以为他狼子野心,砸了他的身份玉牌。许不问一声不吭地把东西捡回去复原,本想着等将来一切真相大白,他可以为师尊手刃仇人时再递给邹不闻,却不想他等不到那一天。
师兄就这一块玉牌,你可别再砸了。
弥留之际,许不问把东西交到邹不闻手中,他这一生也只有一个师父,一块弟子玉牌,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师门,只不过局势迫人,为了保护邹不闻,他选择了决裂。
被摔碎的东西即便复原也会有一点不显眼的裂痕,邹不闻拿着那东西,心里痛不欲生。他把玉佩留下,放在身边戴着,就是要自己记住这一切,让许不问也看一看因为他的付出而发生的改变。
谢君卓目送邹不闻远去,眼神没有焦距,思绪神游万里。
一个许不问,一个邹不闻,他们的名字合起来便是不闻不问,给他们取名字的师尊大概是知道些什么才会有此一举。乱世之中唯有不闻不问,才能置身事外。
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命运齿轮倾轧,谁又能真正的置身事外?
许不问和邹不闻也未能逃过这命运的枷锁,更讽刺的是不该问的许不问问出师尊的死因,从此陷入痛苦的深渊,忍辱负重,并为此丧命。而不该闻的邹不闻掌管进退堂,耳闻天下事,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遭人陷害,死于非命。
他们的名字从一开始就预示着他们的结局。
谢君卓回神,抓了一把金色的流沙在掌间,沙子握不住,轻的没有重量。它们本是一碗水,被人施了不可解的术法,方才成了这个模样。
世间之事多是如此,得是幸,失是命。
叶无双,谢君卓看向身侧的魔族,入魔后第一次不带情绪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前世谢君卓入魔后大闹天下,把人间踩在脚下,她和叶无双不打不相识,叶无双服她也是因为她更强。他们在一起为祸人间,叶无双是个热衷战斗的狂欢分子,除了战斗从来不会要求其他的东西。
他无欲也无求,忠心耿耿。
可是这一世不同,这一世他有欲|望,有目的。谢君卓想知道,是什么让两世的叶无双有所不同,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叶无双听到这个问题,一瞬间如释重负,有种终于来了的轻松感。他头微垂,耳边的辫子滑下来,坦言道:我要的很简单,便是让魔族重现人间,有一块安身之地。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深渊已经不适合现在的魔族生存,想要彻底改变魔族,就要先改变限制魔族的领土,让魔族走出深渊。那不仅是叶无双的目标,也是花盈的心愿。
谢君卓忽然明了,原来前世叶无双不是无欲无求,而是自己早早地帮他办到,让魔族重现大陆,所以他不曾动过二心。而这一世他们相逢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叶无双想要就要自己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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