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为尊(GL)——青云碎月(155)
许不问点头,虚弱道:是怨气,当日托起噬魂阵的黑雾是西海凝聚诞生的怨气。
怨之一字包含了世间许许多多的负面,恨、憎、恶、伤、悲
勾陈本身就是大凶之物,按理遇见煞气该是大补,可事实恰恰相反,它在怨气中毫无反抗之力。如今的它落在大海中的某一处,许是噬魂阵所在,许是宗门深处。具体的位置要去西海打探,此刻许不问也不敢确定。
江月寒的神情并不轻松,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一旁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田蒙忽然问道:许长老,我若没有记错,勾陈只能被主人拿起来,其他人根本拿不动。就算我们找到剑,可也没办法交到谢师妹手中。
勾陈一世只认一个主人,只听从主人的号令,这一点和其他兵刃完全不同。当日谢君卓取剑时,太虚就曾试着拿过,可剑纹丝不动。
田蒙的话让大家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许不问看向江月寒,道:理是这个理,但江师妹是个例外,你可以试试。
许不问的话点到为止,有人神色微暗,有人神色尴尬。
邹不闻干咳一声:那便烦江师妹走一趟西海。
江月寒点头应许,西海是注定要再回去一次,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被允许前来的叶无双默默地注视着一切,听着一切,心情几经起伏。他以为自己见识到了谢君卓的全部,实际却只是冰山一角。在谢君卓的身上,还有很多很多东西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心情无比复杂,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是爱,也不是怜悯和同情。
他觉得自己应该为谢君卓做点什么,而不是继续坐以待毙,茫然不知所谓。
该说的许不问都说了,剩下的要邹不闻他们自己去烦恼。死亡的脚步声临近,回光返照的迹象也很明显。许不问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气比刚才好了不少,他看着眼前这个好不容易和解的师弟,对众人道:我有几句话想和师弟单独聊聊,诸位可否行个方便。
这样的口气预示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他们抬头看过来,又于心不忍地转过视线,纷纷起身告辞。
王卓走在最后面,出门时帮忙把门关上,让外面的一切都不能打搅到这两个师兄弟的告别。
江月寒走到廊下便停了步子,眼角清泪划过,一日之内送走师尊和师兄,于她而言也是很难过的事。她只是不善表达内心的情感,不代表不懂痛,不懂苦。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停下来,悲伤在院子里弥漫,死亡最是残酷,抹去一切存在,轻易地摧毁心里竖起的高墙。
叶无双有些无法忍受这样的场景,他会控制不住地共情,体验人类的情感。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杂乱,走到江月寒身边,抬手递出一物。
江月寒抹去眼泪,定睛看去,躺在叶无双手中的是一块保存完好的玉石。
江月寒诧异地抬头,叶无双道:当日在西海,我从水淼淼的身上察觉到怨气的存在,惊骇之下对她下了禁制,从她身上拿走了这块玉石。我顺着玉石的指引找到了噬魂阵,但因为和许不问的交易,没有毁去大阵。如今你要去西海寻剑,这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叶无双手中的玉石正是玄洛用来刻录阵法的那一块,叶无双把它拿走是因为觉得危险,在情况不明时,不愿意水淼淼去冒险。他并不知道玉石属于玄洛,而且是谢君卓请他帮忙刻画。
失而复得的东西在微妙的时间段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江月寒拿过东西,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叶无双。
高大的魔族身上有着天生的野性,少了戾气和杀|戮,变得温和起来。这段日子在改变的又何止道门?其他人也潜移默化地被影响,变成另一个模样。
江月寒认真地思索片刻,道:叶无双,不管是人是妖还是魔,都不过是被世人的狭隘限制在躯壳中,你无须把自己禁锢在这样的认知里。寮城允许你进来是对你的认可,我们也不一定只能是敌人。
魔族久居深渊,向往人间在所难免,他们初入尘世之时,对于人类而言就是一个入侵者,所以会有害怕,有冲突,有流血和死亡。但这一切不是无法调节,他们也能摸索出一条和平的共处之道。
江月寒这话其实很久以前就想对叶无双说,她认识这个魔族两世,能看见不同和变化。只是苦于之前没有合适的时机,一直不能好好聊一聊。
或许是因为谢君卓,江月寒并不厌恶魔族,只是它们还缺少一点属于人间的东西。如果有朝一日他们能找到,那人间欢迎他们。
江月寒的话在叶无双的心底掀起不小的波澜,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话刚从何说起,最后只得苦笑一声。一切都太迟了,要是能再早一点发现该有多好。
叶无双扭过头,侧过身,轻声告别。他在寮城耽搁了许久,是时候去找谢君卓,哪里是他最后的执着。
只是他还没走,三清宗的弟子便慌忙而来,在江月寒身前道:江师叔,谢君卓此刻就在城门口,她还带着玉清仙君的尸骨。
第187章
谢君卓闯入三清宗,无视暴怒的太虚,强行带走玉清的尸骨。她在三清宗一番大闹,太虚未能追回许不问,无相也因叶无双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谢君卓算得上是扳回一局,给太虚添够堵,够他糟心好一段日子。
玉清的尸骨不能置于三清宗,谢君卓便把他带来。这一路上她走的慢,也顺便看了看外面的状况。阴暗的天色让罪恶不断滋生,很多以前不起眼的邪恶都变得巨大。谢君卓冷眼旁观,没有出手。
世道因她而变,她能救一时不能救一世。
寮城因为许不问和叶无双的出现被打破平静,还没完全复原谢君卓又找上门来。守门的弟子战战兢兢,面对谢君卓时,他们比面对许不问和叶无双还要害怕。
谢君卓身上带着毁灭气息的冷漠是如此的不近人情,让人从心底发寒。
面对他人的恐惧,谢君卓泰然自若,她习惯这样的眼神,和前世那些人对她的惧怕如出一辙。她没有为难守门的人,在外面耐心地等着。她给玉清买了一副棺材,将他放进去,用灵力依托,让棺材飘在她身侧。
一人一棺成了这天地间最荒凉的景色,逆着风,衣袂翻飞。
江月寒来的匆忙,看见谢君卓后没有迟疑,直接跑过来。不料谢君卓横棺在前,直接用棺材挡在她和江月寒之间,江月寒一愣,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人。
谢君卓见了她也没有欢喜之意,冷淡的让人觉得陌生。好似匆匆过客,再多的话也不必言说。
江月寒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多了莫名的恐惧和害怕。
谢君卓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不妥,开口缓解尴尬道:抱歉,我去晚了。
谢君卓不知道山中变故,路上便走的慢了些,等她到时一切已成定局。倘若她能早一点时间,蓝夕和玉清都不会就这样死去。
棺材无盖,江月寒可以很清晰地看清玉清的容颜,他身上的血迹被太虚做了简单的清理,没有那么浓郁的血腥味。神色平静,淡淡地,像是睡着了一般。
玉清死的很干脆,一剑毙命,并没有经历太多的痛楚。前世也是这般,只不过前世递剑的人是无极,而这辈子是太虚。
命运以一个截然不同的角度出发,又开始重复上一世的轮回,有些事好似逃不掉一般,慢慢地重演。
这是江月寒第二次为玉清收敛尸骨,心情和第一次截然不同。前世玉清死得蹊跷,大家把罪名推到谢君卓的身上,让她来做这个替罪羊。
谢君卓没有解释,江月寒心里并未全信,一面承受失去师尊的痛楚,一面又要扛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她当时走的极为艰难,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一世江月寒身边还有许多可以共事依靠的人,可依旧无法阻止玉清的死亡。她心里除了痛楚,更多的是悔恨。恨自己没能留住玉清,让太虚又一次得逞。也恨自己如坠迷雾,走不出困局。
当日寮城事她还能占得先机,如今却处处被太虚抢先。
面对玉清的尸骨,江月寒泪流满面。她为玉清整理遗容,脑海里一片空白。太多的话变成了泪,从她的脸上滑落掉在玉清的脸上。
谢君卓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平静地陪在江月寒身边。她的情感缺失,有些悲喜淡若死水。
在江月寒之后,其他人也陆续闻讯而来。
谢君卓不经意地抬头看过去,眼神刚好瞟到叶无双现身。他从寮城出来,从容不迫,寮城的阵法对他毫无影响。
谢君卓一怔,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她当日在寮城受阻,很清楚这个阵法的压力。祈愿书的拒绝自然是有道理,可为何会对叶无双与众不同?
叶无双撞上谢君卓的眼神,心里有些心惊,他无法解释寮城对他的宽容,因为那样的话对于入魔的谢君卓而言,极其讽刺。他拉谢君卓坠魔,被天下人反抗,谢君卓却让他入人间,被天下人接受。
他们两个人走在不断交错的两条路上,看似并肩而行,实际却是南辕北辙。
叶无双喉咙发紧,走到谢君卓身边行了个礼,一时无话。
好在谢君卓没有计较,敷衍地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除叶无双外,陆续来的人也不少,除了道门还有寮城百姓。谢君卓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出现,从王卓田蒙何飘到白季远,齐长老
他们看见谢君卓都是一愣神,神情复杂。天下因谢君卓而纷争不断,打破各种平衡,偏偏谢君卓也是受害者,被天道强加的命运所左右,一生身不由己。
他们之间也曾度过平静的岁月,结下情意,到头来物非人非,再也回不去当初。
谢君卓面无神情,见人多了,便默默退去,把地方让给别人。她从道门的一份子变成匆匆过客,冷眼旁观,像是斩断了前尘过往,有几分天道无情的影子。
叶无双跟着她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做个忠诚的守卫。
匆忙的人群中不见邹不闻和无极,谢君卓有些诧异。这两个人对玉清的感情并不浅,这种时候怎么会缺席?
玉清的尸骨不能停棺在此,齐长老和白季远做为长者,劝说江月寒先将玉清的尸骨抬进寮城,之后在商议是下葬还是封印。
江月寒谢过两位长者,其他弟子帮忙抬棺,谢君卓看着他们忙碌,没有离开。王卓他们跟着棺材回寮城,临走时抬头看向谢君卓,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如今不仅把酒言欢的日子回不来,就连开口邀请谢君卓一道也做不到。
寮城拒绝谢君卓入内,金光把她们隔在两个世界。
来的人匆匆走了,江月寒还在原地。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看向谢君卓,情绪低迷,有些自嘲地问道:你就要走了吗?
刚才谢君卓横棺做界,像是要划清关系。江月寒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
谢君卓没有作答,心道自己的确该走了。魔族还有事需要她去办,天下的乱象不会停止,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可是现在的江月寒需要她。
江月寒明了,道:你走吧。
既然留不住,江月寒也不会强留。她们二人之间已经过了抵死纠|缠的岁月,路向两边,却依然只有一个终点。
谢君卓摸了摸自己平静的心脏,道:我也不是那么急着走。
来去匆匆,能见面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能珍惜的每一刻都可遇不可求。只要江月寒挽留,谢君卓愿意停下。
江月寒贝|齿轻咬下唇,眨了眨眼,泪珠从纤长的睫毛上滚落。她忽然闪身,眨眼到了谢君卓跟前,冲过来紧紧地抱住她,泪水无声流淌。
嘴上说的是舍得,可心里要的却是长久。
谢君卓身体微僵,稳了稳才抬手回应江月寒的拥抱,轻声道:哭吧,我在。
失去会让人痛苦,即便是江月寒也不例外。偶尔翻起的回忆更是会让人情难自已,泣不成声。
谢君卓进不去寮城,但她可以在江月寒看得见的地方停下,让她可以拥抱,可以依靠,可以释放自己的情绪。
两颗心的贴近,无声的温柔。
玉清停棺城主府,谢君卓进不来,她便让想离开的叶无双前来帮忙。她的决定别说是叶无双,就是江月寒也是一愣。在如今这个微妙的时局下,魔族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引起骚动,更别说是叶无双这个级别的魔族。
叶无双觉得不真实,仿佛是自己听错了。可是谢君卓很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你觉得委屈?谢君卓见叶无双没有行动,声音不由地冷下来。
叶无双摇头,这事并没有什么可委屈的,他没有动只是不懂谢君卓的意思。
江月寒也觉得不妥,道:君卓,城内的百姓对魔族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你就不要强求叶无双。
有很多百姓都是从妖魔的手上死里逃生,提起魔族便有深仇大恨,见一面尚且不能和平共处,又何谈多留一些时日?
而且寮城的大阵本就能抵御妖魔,叶无双频繁出入,也会让百姓们怀疑寮城的安全性,在城内引起恐慌。
考虑到诸多因素,江月寒不赞成谢君卓意气用事。
谢君卓却不以为然,道:不过是多生了一双魔角,去了这角不就可以了?
角是魔族的象征,它对于魔族而言就好比人类的手足,谢君卓说的轻松,江月寒却惊出一身冷汗。
叶无双低头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了自嘲的意味。他手掌一番,一把匕首浮现在掌间,道: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我如你所愿。
说着就真的要削去自己的魔角,江月寒连忙提剑荡开他的手臂,刀刃擦着七杀的剑鞘划过,带起一连串的火花。叶无双用力之狠,当真是不留情面。
谢君卓蹙眉,抬手一挥,用术法掩盖叶无双的角,道:苦情戏演的不是时候,我不想看。
去了魔角,叶无双的样子看起来和人类并无不同,只不过五官轮廓更加深邃立体,英气逼人。
叶无双没想到谢君卓说的去是隐藏的意思,顿时尴尬极了。谢君卓这段日子过于不近人情,他的想法也不自觉地变得悲观极端。他用魔性来揣度谢君卓,这本来就不准确。
江月寒见状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谢君卓变成前世的模样,让她惊惧交加。前世太痛太难,江月寒不想再面对,那样的谢君卓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无法拯救。
寮城外围也扩大成了三清宗的营地,谢君卓选择在这里陪着江月寒,她挑中了当初邹不闻点石成金的草棚子,坐在金灿灿的屋子里等待。
江月寒要回去处理后事,和她匆匆告别,相约夜里会面。叶无双跟着离去,顶着魔族的身份,学习人间的生离死别。
第188章
白季远给许不问定了棺材,就放在玉清旁边。邹不闻送他入棺,亲手盖上盖子。合上的棺木遮去许不问的脸,也让这一世的情谊划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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