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零章

    车子上有人陆续跳下，流产而已，为什么像追杀？顾晚的头不时朝后看去，脑子乱成一团，忽然——

    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尖利的刹车声在夜里格外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切都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车子猝不及防地撞落她的身体，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痛感，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翻腾了一阵，又急剧滚了几下，刺鼻的血腥味瞬时蔓延开来。

    腹部绞痛，脑袋还是清醒的，她想自己应该伤得并不是很严重，她甚至想要爬起身子，可是下腹更为剧痛的感觉让她整个人冷汗涔然，又是一阵，温热的感觉从下腹涌出。

    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多年以后，顾晚回想起那一个瞬间，还是会有说不出来的空落。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渐渐消失，她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抓不住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会这样……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孩子可爱的眉眼，然后渐渐地，一点一点地消失。

    在意识恢复之前，她听到耳边有声音不停响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还妄想着母凭子贵，这种女人多的去了，欧少是从来不会对这样的女人手下留情的……”。

    “换一种方式流产也不错，还以为自己是谁？女人就像衣服，既然麻烦，直接丢了！我们去跟欧少复命。”

    “这个女人救不救啊？”

    “会有人来处理的，听说还有利用价值。欧少交代了，死活都没有关系，孩子打掉就好！我们走。接下来的事跟我们无关，我们去领钱！”

    “好嘞……”

    “……”

    懂什么叫绝望吗？懂什么叫残忍吗？懂什么叫心如死灰吗？如果说一切的感受她都懂，那么，没有一刻，她是那样绝望，绝望到心死。身体里珍贵的生命在一点点地逝去，接下来，可能还有一条，那就是她的命。他自然已经不在乎了，只要打掉孩子，她活着也行，死了也可以，那并不影响他取得他想要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还要告诉她什么危险不危险？他可以把她的命看成蝼蚁，呵呵……演戏果然好玩吗？为什么他不直接拿着一把刀捅在她的心口，痛快一些？不，现在如果有一把刀，她要捅在他的心口，看看他是不是知道疼？她不欠他，她哪里有欠他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顾唯宪的女儿，就活该要承受这一切吗？

    胸口纠结着的，是愤怒，是哀痛，是……她不知道，只知道胸口的位置，是他拿着一把利刃在翻搅，血肉模糊。

    意识终于陷入一片黑暗，她疲惫地没有了任何感觉，不知道有人急切地抱起她的身子，叫着她的名字，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想这样沉沉睡去。

    ***

    “晴儿，干嘛？为什么不看下去了？为什么忽然要走？”被甄晴儿拉上车的夏盈盈根本无法理解甄晴儿这样的举动，看到顾晚被车子撞倒她就拉着她开车走了。明明不是来看戏的吗？哪有戏看到中途退场的道理？

    晴儿握住方向盘，又加快了些速度：“血腥的场面，我不喜欢，看了想吐。”

    “……”夏盈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些血腥场面不是她一手造成的吗？不喜欢看？这位大小姐说话还真是说得轻巧，只是做的事情真的是很严重呢！

    流产，撞车，顾晚不一定会死，但是孩子一定会死。不过，照着甄晴儿的想法，她是一定想顾晚死的。不然的话，找人给她流产就得了，为什么再会去撞车？

    她的家族有着黑社会的渊源，杀人放火都是平常的事情。她一定是很想要了她的命，却不太敢下手，现在知道她对欧以宸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她就肆无忌惮了。直接要顾晚的命，直接，不留后患，虽然甄晴儿没有说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可是，她猜，顾晚是活不过今晚了。

    那些人走了之后，会有另外一批人来，让她就此消失，然后清理现场。这种事情，黑社会的人做起来，是得心应手的。

    夏盈盈忽然觉得背脊一阵寒凉，看着这样娇俏的一个女人，可以这样心狠手辣呢！她咽了咽唾沫，要是哪一天她得罪了她，下场也许会很悲惨的。

    “不问问顾晚的结果吗？”

    甄晴儿的声音忽然传来，让夏盈盈浑身一个战栗，她笑了笑：“这样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都是自找的。”

    “会不会觉得这样的结果，太直接了点？”一个刹车，车子停住，甄晴儿的目光望着前方，身体有些疲惫地靠着。

    “……”

    “其实，这不是我最满意的结果……”甄晴儿眯了眯眼，确实，她不是没有想过让顾晚消失，可是每次，她都想再看看，这个女人，这个欧以宸杀父仇人的女儿，在欧以宸的生命里，究竟是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可是，每一次的等待，只给她带来羞辱和折磨。在了解到欧以宸跟父亲之间的对话时，她曾经雀跃了很久，她甚至相信这个女人对欧以宸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可是……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再去听自己心里深处的声音，才发现，一切都是自欺欺人。他虽然不要顾晚的孩子，可是他对她依然那么好，眉目之间甚至可以看出点疼痛来。这个男人，她爱了那么多年，自然了解他。他冷血无情，如果真的对顾晚没有感情，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赶走。再者，真是因为芯片和稀有水晶，他需要用这种手段吗？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屑于用这种手段的人，他要钳制顾晚，有的是办法，他需要这样对她讨好吗？

    所以，顾晚在他心中，依然是不一样的。在欧以宸身边出现过的所有女人，她都没有见过一个比顾晚更为特殊的。这样的女人，能留吗？

    或者，是她再没有耐心；或者，是她对自己从不曾敢有信心；或者，是这个时机太好……

    这个女人消失，对大家而言，都是最好的结局。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那些人会怎么处置她，小的时候，她其实就见过这些场面，所以，不想看。场面太残忍，她要的只是结果，她消失，就好了。

    “晴儿，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啊！现在欧以宸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你注定是他的妻子。如果这个狐狸精还在的话，说不定又会有什么乱子的。”

    甄晴儿沉默，看着远方，像是陷入深思。

    许久，她才回头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记……”夏盈盈才说出一个字，马上反应迅速地改了口，“什么事啊？今天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吗？我们只是出来喝茶而已。”

    甄晴儿看了夏盈盈一眼，笑道：“还算机灵。记得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透露一个字的风声，谁都不可以，知道吗？”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夏盈盈举手发誓，心里不知道是沉重还是轻松，看到顾晚这样鲜血淋漓地倒下，她还是发憷，尽管，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她消失的。

    手机在包里不停地震动，事实上，已经断断续续震动了好久了。甄晴儿拿出手机，看也没看，直接关机。

    在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讨厌任何打扰，她需要回家安静地休息，然后第二天，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生活。

    ***

    时钟指向九点的位置。

    欧以宸推开文件，身体靠在了宽大的皮椅上，习惯性地抽出一支烟来。

    近来烟瘾重了，感觉工作的效率也变低了，工作的时候，总会浮现出那双眼睛。他想，她是恨他的，他对她说了那么残忍的话，即将去做那么残忍的事情，他扼杀了她眼底的光彩……

    一圈圈的烟雾喷吐而出，遮盖着他冷峻的脸，从很小的时候，他就习惯掩藏自己的痛苦，掩饰自己的感情。他知道自己是个冷血的人，不懂得同情和怜悯，他每天想着的，是怎样用最小的投入去收获最大的利益。可是现在……他对着这些，似乎没有了从前的热情。

    这些天，顾晚从来不主动跟他说话，冷漠疏离到极致。他懊恼窝火却也心疼，所以对着她毫无办法。或者明天，就是明天，他就要逼着她去拿掉孩子。他这样坐着，不知道见到她的时候该怎样开口。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残忍地说着那些字，看着她的绝望，他心底会是怎样的凌迟。

    他没有办法告诉她这一切，有关她的身世，冲击会更大。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只能先打掉孩子，然后养好身体，等着那些白鼠试验成功，然后再做手术。

    谁都不知道手术的结果会是什么……他拿着烟，手有些颤抖。

    他知道晚上她跟同事在一起开欢庆会，他也知道，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开心的事情。他闭了闭眼，看着手机上面的数字，终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明天，该来的还是会来。丫头，你要坚强一点，知道吗？

    作追顾外。只是，无数遍的拨打，手机始终是无法接通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