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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顿住,没明说。但这不影响景决理解了未尽之言——陆岚尝到了入魔的甜头,不肯清洗既得修为。
人心贪婪不难猜,无非就是规求无度,欲壑难填。
柳棠转而说起童弦思的事:
“算出第五代功法之后,师娘不见喜悦,而是越发深沉。她提醒师父,既然之前的不是初代,那么这一代经文也可能不是。但是当时无人信她,不仅不信她,甚至师父从芙蓉山深谷中挖出了六翅魂蝉的雌虫卵。”
“练了第五代与第六代芙蓉功法的师父,虽然修为越来越高,却越来越古怪,他逼师娘再往前算。”
“师娘自然不肯。师父已无可救药,再练下去增加修为,只会更加无法收拾。”
“师娘最后几年其实一直都在算芙蓉功法,虽然她不曾再给师父任何经文,但我猜想她应该算出了再前代的经文,她只是不肯交给师父。”
“而且,我猜师娘在第六代和第五代的经文里也动了手脚,否则师父不至于入魔只能入一半,入妖也只能入一半,师娘留了一手,避免了一场浩劫。”
“师父被师娘永远困在了临界不破的境界里。”
景决听得如坠冰窖,他艰难地从中挑出异常之处,问道:“为何你能转醒?”
柳棠道:“因为芙蓉功法分两部,一部剑经,一部琴义。被改的功法全在剑经之中。你是剑修,最知剑修步步履冰,极易生心魔,稍有不慎便会堕入魔道。先祖为了平衡剑道的杀气,加创了琴义。芙蓉琴义能清洗剑经的杀气和心魔。我少时也有习剑,后来师娘叫我只学琴,我便主习琴义。”
“师娘也曾劝过师父弃剑改琴,但师父自小是剑痴,剑道被奉为圭臬之术,芙蓉剑经入剑道极快,谁又肯舍弃这样的捷径呢?”
“人心大抵难逃于此,我……其实也没有完全听师娘的,跟着师父习了剑,不过幸好我主修琴,又是以琴入的道,我才能以琴义平衡剑经。”
“师父以琴心剑胆闻名,说是琴剑双修,其实是主修剑的,他后来对外从不使剑,是因他一旦出剑,就会暴露他的妖魔之术。”
景决见柳棠停了下来,插空问道:“你借上邪琵琶,是为给陆岚平衡剑道?”
柳棠点头:“师娘过世之后,没有人再以琴义为师父清心,师父每日受妖魔噬心之苦,渐渐难以控制。我的赤棃非上品灵器,师父便让我去小殊那借了上邪。”
“陆——岚——”景决重重咬着这个名字道,“如今到底是妖是魔还是人?”
“是妖魔,也是人。”柳棠转过来,以一种很意味深长的凌厉瞧着他道,“师父的三魂七魄是分散的。其中一魂两魄被师娘骗入北麓小苑,封锁至今,在北麓小苑中的师父是人。在北麓小苑之外的是妖魔。”
“所以陆岚是活的。”景决眉宇锁住,冷静地问,“该杀哪一个?”
“都要杀。”柳棠说着弑师的话,面容亦是异常的冷静,这两个人男人在杀陆岚的事情上自然地结成同盟,柳棠接着道,“北麓小苑禁制已经松动,若里面的师父出来,与外面的汇合一体,师父将无可战胜。”
景决道:“为何陆岚不现身?”
“师娘给我留了一副锁链,师父在芙蓉山血案假死时,我给他上了锁链,加上妖魔之身,师父珍视声誉,不肯示人。”
柳棠对陆岚惟命是从,维护陆岚权威是有目共睹的,景决很难料到柳棠在神智尚能自我控制时,竟然能听童弦思的遗命,忍痛锁了陆岚。
乌云压山,风雪遮天,天亮的比平时艰难,柳棠目光放远,幽声道:“看似阳光大道,实则布满荆棘,这世上没有捷径。”
景决听到芙蓉山血案脸色便陡然肃杀,他道:“若如你所说,陆岚修为高深难测,为何当年以童殊一人之力,能血洗芙蓉山?”
“这要问傅谨了。”柳棠回神,一说到童殊,他的面色便很不客气,“你们景行宗还没查出来么?”
景决道:“傅谨动手毫无痕迹。”
“连你也查不出么?臬司仙使啊,你可真是让我失望啊。”柳棠危险地盯住景决道,“我可不是为了戴罪立功才与你说这些的。”
柳棠因何说出内情,不言而喻,景色面色微白,问出最重要的问题:“童殊有拒霜剑的传承?”
柳棠面上满是讥笑之意:“是啊,臬司大人别告诉我,你如今才知道。”
景决脸色霎白。
“拒霜剑对外的威力不如臬司剑,它可怕之处是对内,它比臬司剑更六亲不认,它是一把噬过数代传承血的剑,它是一把清理门户的剑。凭它,几代继承人弑父屠师清洗同门,芙蓉山或许再难赴巅峰,但有拒霜在,芙蓉山会代代自我清洗,干净的传承下去。”柳棠走向景决,“你知道六翅魂蝉不伤小殊,就该想到小殊于芙蓉山有特殊之处。”
景决猛退一步。
柳棠步步紧逼:“景慎微,你的问题我全皆如实相告了,轮到我问你了。”
再艰难,天色也在慢慢变亮。
柳棠只差交待完这件事,就能上路了。
他停在与景决面对面的位置,袖中滑出了赤棃琴弦,杀意如同这雪天里的凛冽寒意。
景决立在原地,没有再退,他直面着柳棠的忿意。
“无论我此去如何,若你对小殊不住,我便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柳棠面色倏然阴狠,他这五十年是杀器是恶狗,他杀气腾起再不见和煦,而是极为可怖,他道:“景慎微,从来都只有你审别人,我最后便要审一审你,你复活小殊,图谋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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