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宁远(321)
卫袭淡笑道:不必了。生产一事有多痛,朕明白的。她想骂便骂,说明她还有精神骂,随她去吧。
内侍喏了一声,回头对其他的小侍从们一个个用眼神交待过去今日之事听了就罢,要是谁敢宣扬出去,损害天家的颜面,脑袋可就别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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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尽头,凤华宫的宫女瑾岚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催产药,往产房走的一路,双手禁不住地瑟瑟发抖。
你怎么这么慢!紫苏赶过来找她,这给你不紧不慢的,稳婆催了好几遍了,药再不送去,害了娘娘的身子,你小命可难保!
紫苏一向咋呼又急躁,瑾岚比起她来稳重不少,可是今天也实在太稳重了,手里端着药也不见得她快些往里送,居然在回廊上闲庭信步慢慢吞吞。
紫苏发现她脸色不太好,问她:怎么了你,魂不守舍的。
瑾岚有些莫名的慌,紫苏跟她说话她也慢了半拍,全然不像是平日里谨慎又机灵的样子。
紫苏见她状况不太对,便将催产药稳稳地接了过来,生怕她一不小心打翻了,那可就全完了。
你是不是担心娘娘的状况啊?放心,好着呢,力气大得几乎将产房给拆了。紫苏说,我替你将药送去了啊,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找个地方歇会儿。
瑾岚死盯着紫苏手里棕色的汤药,待紫苏要走的时候,她突然喊了一声。
啊?紫苏不明所以地回头。
瑾岚欲言又止了一番后,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没,没什么我的确有些累了。
你说你,歇着吧!紫苏风风火火地赶回了产房。
迎着卫袭等人焦灼的眼神,紫苏都没工夫好好行礼便撞进了屋内。
怎么这么慢!稳婆的话音未完全落下,匆忙的脚步声便被重新合上的门阻隔在屋内。
卫袭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从方才起,她就没有听到童少灼的声音了。
连半句叫骂的声音都听不到。
也不知道她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卫袭心神不宁,在产房门口走来走去。
而产房的门就像是故意让她焦躁不安似的,迟迟没有开启。
童少灼一直没有出来。
这感觉太熟悉了,她曾经经历过。
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像一只湿漉漉又粘稠的怪物,紧扒在卫袭的脊梁骨上,沿着她的脊背往她的脑子里钻。
她似乎又闻到了血腥味。
怎么样了?
卫慈的声音并不大,却教卫袭身子一震。
卫慈见卫袭依旧是不露辞色的沉稳,可只有卫慈能从她眼神的细微末节中察觉她的不对劲。
还没出来。卫袭声音越是平静,越是说明她心里没底。这是她多年以来极力隐藏情绪而养成的反向习惯。
你们都下去吧。卫慈对周围的人道。
长公主发话,齐姑姑等人只能退到的五十步之外,也不敢走远。
跟着卫慈一块儿来的陶挽之也退了下去,站在凤华宫的水榭雅亭上,往卫慈的方向眺望,不想让卫慈离开自己的视野。
陶挽之所在雅亭建在一座从江南运来的奇石之上,乃是凤华宫最高处,在此可以远眺大半个巍峨的戍苑。
赏风景倒是一桩美事,只不过现在陶挽之没有那心思。
不远处,卫慈在认真听卫袭说话,听着听着垂下眉眼,在因妹妹的事担忧。
陶挽之倒是希望卫慈能够像坊间传闻的那样,游戏人间,铁石心肠。可惜,卫慈不是。
陶挽之比谁都懂,卫慈的心绪总是会被她在意的人影响。
陶挽之跟着卫慈一块儿怅然,余光之中见到西院有一人在空荡的长廊上飞跑。
那人便是瑾岚。
瑾岚提着裙摆一边跑一边心慌地回头张望,就像是有谁在追她似的。
陶挽之的目光跟了一路,也没见任何人尾随。
无人尾随,那便是怕人发觉,是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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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以微的肚子快要足月了,却依旧不怎么大,看上去有点儿不吉利。
这些日子娘家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她阿娘逼着她吃了成山的补品,吃得她不仅犯恶心,还犯了脾气,连自己的母上都敢骂,说你再逼我进食我一尺白绫带着肚子里的讨债鬼吊死给你看。
知道孕期女子脾气暴躁,不可逆着她来,以免真伤了身子,澜以微她娘便事事顺着她的心意。
不吃就不吃了,留着陪她聊会儿天,说说体己话,缓和她的情绪。
阿娘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是不是那吴子耀又对她不好。
澜以微原本并不想说,说出来便是自己落了下成,便是她在和吴显意这番无声的争夺中,被压了一头。
可她忍不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让她比平日里更为敏感、多疑和暴躁,这回这件事,她实在不想忍。
一年多前,她趁着吴家老爷子过世,吴家陷入同室操戈困局,且被唐见微穷追猛打之际,没和吴显意商量,服下了雨露丸,半诱惑半威胁地与她圆了房。
往后一年,澜以微顺利怀上了她和吴显意的孩子。
又是九个多月,她就要生了,某日她见吴显意回家,脖子连着左耳的地方有一道血痕,不知是在何处受了伤,她好意上前关心,吴显意却借口疲累没有回答她的话,独自去睡了。
澜以微直觉此事不太对劲,便差人去查。
很快就有了结果。
吴显意居然管了童家的闲事。
唐见微和童少悬离开博陵一年多了,尽管童家的生意在路繁的主持之下井井有条,但还是有些曹隆的旧部蠢蠢欲动,联合了茂名楼的对家,想要整治整治茂名楼。
就算无法从茂名楼的手中将生意抢回来,起码心里这口恶气得出了。
这群凶徒便瞄准了童少潜。
唐见微不在,童少潜就是茂名楼的一把手,日常并不掌勺,但是每一季的新菜都要有她定夺,酒楼里的食材她也都亲自把关,菜品质量必须得到她的认可。
她是茂名楼的主心骨,凶徒打算将她绑了,狠狠敲诈茂名楼一笔。
童少潜出门身边也是有好几位随从的,想对她下手不是那么容易。
那日童少潜去市集进货,凶徒瞄准了时机,故意惊扰不远处胡商的马群,马群连带着象群一起发疯,冲着童少潜的马车横冲直撞。
混乱之中,童少潜和她的随从被马群、象群阻隔,凶徒们利用这个时机绑走童少潜。
童少潜脖子后面挨了一记,顿时眼前发黑,虽没有彻底不省人事,却腿脚发软,身子全然不受控制,被三名壮汉一捆,丢进了麻袋里,得人之后立即往小巷子里跑。
童少潜昏昏沉沉之间还在拼命挣扎,踢了扛她的人好几脚之后,感觉那人停下了脚步。
还以为那人是被自己踢疼了,想要丢她下来好好整她一顿,没想到她是被丢了下来,却被另一个人接住,稳稳地抱着,彼时还听见一群男人发痛时的惨叫和求饶声。
滚。
抱着她的人声音很轻,但极有威严,丢出这一个字后,逃跑的脚步声回荡在巷子里,越来越远。
童少潜被送回童府时已经清醒了,只是后脖子被劈的那下实在太狠,痛得她脖子转也不能转,童少临帮她检查伤处的时候,听见路繁对救她的那个人说:
吴娘子救了我们三娘,不若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吧。
救童少潜的人正是吴显意。
吴显意听到三娘这个称呼,知道指代的是童家三娘,但她无法不想起唐三娘唐见微。
不用了。吴显意看着路繁,这个曾经在东小门殊死博斗过的劲敌,此时全然没有争锋相对的敌意,吴显意是真心实意地不想童家人受伤,不想唐见微的家人受伤。
路繁也不留她,甚至一直都对她颇为警惕。
路繁能察觉到这个人武艺不凡,带着极为危险的气息,若是动手的话,她未必能拦得住此人。
没想到吴显意全无斗志,关心的却是别的事:阿慎她,在西南过得好吗?
路繁和童少临的神态同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路繁没回答她的问题:吴娘子受伤了,让我夫人为吴娘子处理一下伤口吧。
吴显意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没继续留下,摇了摇头,礼貌地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童府。
曾经这童府还不叫童府,称之为唐府的时候,她来过好几回。
每回来都是给唐见微的耶娘送礼的。
那时她还在讨唐家的欢心,还在故意让唐见微喜欢上自己,好完成耶娘交给她的任务。
仿佛一回头,还能听到那少女唤她的声音。
可这儿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改姓童了。
她一直在派人打探唐见微的消息,但吴家的探子回报,如今西南局势非常复杂险峻,唐见微的消息难以打探到。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阿慎,你还好吗?
你还活着吗?
吴显意六神无主地上马,脚下一滑,竟没能蹬上去,摔在地上磕裂了膝盖骨。
第301章
吴显意为了救童三娘而受伤的事被澜以微知道, 勃然大怒,一时没控制住,冲到她房间和她理论。
澜以微捧着肚子直接踹开吴显意的房门, 连虚情假意的开场都没有, 对着吴显意劈头盖脸就骂:
唐见微都死多久了, 你还在对她念念不忘!你可真深情啊吴显意!以为自己是情圣?你可知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以为你为什么能稳稳地坐在吴家家主的位置上?莫非是凭借你自己的能力?哈?离开了我们澜家, 别说是你那几个虎视眈眈的伯伯堂哥, 就是没了唐见微的童家, 你都未必能斗得过!这个吴家家主的位置你是不是不想要了?不想要的话尽早开口,反正孩子我也有了,明儿个我就回澜家去, 此生此世你都别想见到孩子!
澜以微憋屈。
这些年澜以微处心积虑地成为吴显意的妻子,替姑姑控制着吴家,和吴显意有了个孩子,名正言顺地霸占了唐见微梦寐以求的位置。
澜以微就等着孩子生下来之后, 唐见微回到博陵, 定要寻个合适的机会, 到唐见微面前耀武扬威。
而唐见微到西南之后一年多,没有一丁点儿的消息。
澜以微知道吴显意在一直在背地里打探唐见微的消息, 却一无所获。
澜以微也差了澜家的人留意童府出入的消息, 可一直都没有拦截到关于唐见微切实的情报。
澜以微甚至去找了姑姑澜宛,澜宛对西南的局势讳莫如深,并不与她多说。
但澜以微知道, 西南已经陷入了讨贼的乱象, 澜仲禹和齐州对抗不断, 都借着讨贼的名号满地抓贼, 比着谁能够剿匪更多, 已经陷入了混乱的战局。
澜以微对战局不太敏感,可也知道自古以来战争便要死人,唐见微跟着童少悬去了西南乱战之地,面对的对手还是澜家十年才出一位的天纵神将,想要从澜仲禹的手里捡回性命恐怕没那么容易。
如今一年多了没有消息,恐怕早也踏上了奈何桥。
用膝盖想都能想到的事,吴显意这人精会想不明白?
她明白,可她不愿意相信。
她还在等着唐见微的消息,还在痴心妄想她回到博陵!
你就这么念着唐见微吗?
为了达成目的,澜以微可以暂时委曲求全,但不能忍受她的掌中物不识好歹。
澜以微对吴显意这一番怒诉之后,扶着肚子气喘吁吁,吴显意却依旧用平静无声的侧脸对着她,对着镜子缓缓处理伤口。
吴显意!澜以微浑身是汗,别说唐见微早就死在了西南,就是她的魂飘回博陵,我也定教她魂飞魄散!我澜以微说到做到!
吴显意终于处理好了伤口,对着镜子活动了一下脖子,确定没有造成任何行动上的限制之后,她撑着身子起来,一言不发,向澜以微走了过来。
澜以微心上一跳,有些惧怕地想要后退。
退缩的念头才起,她便硬生生地叫住自己,立在原地,就是不动。
吴显意的腿似乎也伤了,她慢慢地走向澜以微。
高挑的身形将身后的灯光遮得越来越多,澜以微面前的阴影逐渐放大,直到吴显意站到她面前,阴影将澜以微整个人吞噬。
吴显意的表情模糊不清,澜以微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面对猛兽,手无寸铁的婴儿。
吴显意抬手,澜以微立即回撤一步。
没想到吴显意并不是想跟她动手,而是扶住了门,留下随便你三个字,便将门关上。
澜以微就这样被拦在了门外。
更气了。
澜以微饱含所有愤怒的一拳打在了蚊帐上,还险些挨载了自己一跟头,心头上的怒意没得到丝毫的发泄,反而被吴显意丝毫不在意的态度浇上了一盆热油,烧得澜以微一晚上都没睡好。
吴显意凭什么这样对我,她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都这样了我还不给她一点教训的话,岂不是蹬鼻子上脸?
澜以微一晚上没合眼,在谋划如何对吴显意打击报复,让她明白,这个家是谁说得算。
第二天她阿娘便来探望她,她对着阿娘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她阿娘也心疼她。
怀着身孕呢,如何能受气?
这口气阿娘替你出了。她娘说,不就是童家那几个小喽啰么?捏死她们还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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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岚一路跑到了回廊尽头,进入后院,四下看了看,没人。
一颗狂跳的心这才稍微安稳了一些。
当她要从后院小门离开时,后领子被人用力一扽,极为粗暴地拽了回去,直接摔到了地上。
凤华宫所有的宫女都在候着皇嗣的降生,你要去哪儿?
陶挽之不紧不慢的一句问话,让瑾岚脸色煞白。
她只看了陶挽之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是长公主的家臣,也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御史台的陶御史。
瑾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奴要跑一趟太医院,要,要给娘娘带药回来
哦?这是好事,为何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瑾岚语塞,半句都说不上来。
陶挽之一脚蹬在她的胸前,厉声道:说!你干了什么卖主求荣的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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