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宁远(311)
童少悬见祁将军被围困,号令退兵的同时嘶喊着让人去救祁将军。
可战场之上喊声震天,她即便喊破了嗓子,声音也传不出去。
发令兵已经被射杀在战鼓边,童少悬将他的尸体翻到一旁,就要击鼓之时,却听沈绘喻惊声而叫:
主上,小心!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而来,直刺童少悬的心窝。
沈绘喻伸手要夺那支箭,为时已晚,那箭刚劲有力,嗖地一下还未等人看清,便钉进了童少悬的心窝里。
沈绘喻一身的热血顿时凉透,她扶着慢慢倒下的童少悬,拼命呼喊她的名字,想让她保持清醒。
童少悬脸色惨白,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她低头看了眼插在她心口的箭,缓缓抬起手,握住箭身。
主上,莫动它!沈绘喻看她一把将箭拔了出来,吓得声音陡然变了调,一把握住童少悬的手腕。
还是晚了一步,童少悬已经拔了。
没想到箭头没有沾血。
童少悬将心口已经被射凹的护心镜一块儿丢出来。
这是路繁给她的护心镜,当初路繁献出此物,童少悬还在心里揶揄何须这么兴师动众。
没想到这护心镜真的救了她一命。
沈绘喻看到此景,一口堵在喉咙口差点没给她堵断气的慌张,这才稍微缓了点过来,四肢还有些发软。
这一仗自不用多说,童少悬惨败。
祁将军还是捡回了一条命,右臂没了,身上到处都是伤。
童少悬去看过他几回,祁将军的状况很不好,大夫跟童少悬说,祁将军此番凶险,能不能挺过来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童少悬中了当胸那一箭,虽有护心镜帮她挡了下来,可依旧造成了一片可怕的青紫色淤血。
每次呼吸,都让她胸口发痛。
澜仲禹特意让人送了一封信给童少悬,信中大放厥词狂傲妄言,直呼战场不是她这等弱文士可以涉足之地。
更是戏言,只有他那样的老将可以轻敌,乳臭未干的小娘皮何来轻敌的自信?
若是再不开褚县大门,待本将军强行攻入褚县捉拿盗匪之时,可不是只给你一箭那么简单了。
童少悬一字字将这封充满了挑衅意味的信看完之后,烧了。
这场败仗之后,原本对她大有改观且全然信任的下属们,渐渐又有了一些不开口却也能被童少悬感知的悖逆情绪。
她的确是轻敌了。
澜仲禹是澜家人在西南最重要的部署,澜宛怎么可能不提前知会一声?
早应该想到,澜仲禹当对她的花椒弹和掌内乾坤这些已经使用过的机巧了如指掌了。
因为她的错误,导致全军打败,死伤不知凡几,士气也低迷不振,更有弃城逃跑甚至投奔澜家军的。
胸口的痛楚如影随形。
看童少悬心情不好,季雪便弄了一个小炉子,模仿着唐三娘当初在夙县支摊卖烤串的架势,给童少悬吃点儿热腾腾的烤肉串,提神。
眼前的肉串滋滋作响,阮逾抓了一把盐撒在肉上,俏皮道:
嘿,瞧我这手法,是不是能跟你家三娘一较高下了?
阮逾说完,没人应他。
童少悬就像个雕塑一样坐在对面,眼睛都不眨。
阮逾:敢情这屋子里会喘气的就我一个?长思,你还惦记着败仗呢?
童少悬撑着小下巴,从炉子里蹿上来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在她面前炸开,将她白皙忧愁的小脸映出闪烁的红。
就像她此刻摇摆的心情。
是,你是打了败仗,可这有关系吗?阮逾自个儿吃肉,烫得龇牙咧嘴还不忘给童少悬灌迷魂汤,别说你了,全大苍的老将挑出最顶尖的五名,轮番跟澜仲禹打,都未必有人敢说一定能赢他。澜仲禹是什么人?嗯?天显第一将!
童少悬嘴角动了动:这么大的名号啊?
可不!阮逾继续忽悠,要不澜家怎么能让他在西南这儿作乱呢?说起来澜家能出这么一个玩意也挺厉害。澜仲禹太不容易对付了,你吃败仗很正常,没人能从他手里轻易捞到便宜。再说了,就算是澜仲禹本人,当初刚入战场的时候不也是被人揍得屁股开花吗?谁都是挨着挨着,吸取了经验教训,慢慢成长起来的。
阮逾在这儿掏心掏肺地安慰童少悬,其实童少悬并不需要安慰,只是她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如何对付澜家军。
若是澜仲禹真的强攻入城
四娘!
季雪从屋外进来,唤了她一声,童少悬居然被惊得一哆嗦。
怎么了?季雪看她魂不守舍。
没什么。童少悬看她手里捏着一封信,我的?
是呀,三娘来的信!
一听是她阿慎寄来的信,童少悬立即拿来,迫不及待地拆开,一解相思之苦。
季雪和阮逾都看着她,见她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摊开信纸之后,阅读了片刻就结束了。
这就读完了?阮逾已经吃到第六根串了。
嗯。童少悬将唐见微给她的信小心地叠好,揣入怀里。
唐见微没写什么过多的内容,只交待她在西南注意蚊虫,问候她一日三餐,让她早睡,不要熬夜不要挑食。
最后落款除了想你的妻子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手印,那是阿难的手印,童少悬认得出。
唐见微似乎是怕她太过愁虑,所以才没给予浓烈的思念。字里行间非常克制。
但就这么短短的一封信,却如同定海神针,稳稳地将童少悬那忐忑的心镇住了。
我要活着,回去见阿慎和阿难。
人心的摇摆或安定,就在一念之间。
童少悬深吸一口气,拿起烤串,吃。
吃饱了才能打仗,打胜仗!
战场之上,千变万化,心静而视野开阔,敢为而所向披靡。
是啊,战场是千变万化的,若我不改变,视野只会越来越狭窄。
阮逾的口重,喜欢西南的香料,特意研磨了一罐用来调味。
他指尖捻了一些撒在肉上。
一阵热风吹来,灰色的香料被吹起,而炉子里被油激起来的火舌顺着风在烤串之下轰然舔过。
童少悬定定地看得出神。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童少悬严肃地咬下一口香喷喷的,已经罩上一层酥脆焦壳的肉,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有时自认了解了对方,也未必是件好事。
第291章
澜仲禹在大挫童少悬之后, 气焰更是不可一世,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或许都不是他们费尽心思打探回来的,仿佛澜仲禹借着探子们的口, 向童少悬宣战
只给三日, 若是三日之后再不打开褚县大门, 协助他剿匪, 那他的澜家军将直接破城而入。
童刺史尸位素餐, 不过就是废物一个, 本将军入城之后会给褚县百姓一个交待。童刺史,等着被本将军绑回博陵受审吧!
澜仲禹下了战书,童少悬看了之后没发表意见, 在一旁的阮逾倒是有些动气。
这姓澜的想得倒挺远,不仅想让你入狱,更想借此机会让天子难堪。
阮逾将这战书往案上一拍,脸上带着愠色。
童少悬知道阮逾说得很对, 她不过是一个初到齐州的小小刺史, 澜仲禹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与其就地杀了还不如安个罪名送回博陵,让整个中枢都看看天子身边的红人有多无能。
对亦步亦趋好不容易将皇权逐渐握回手中的天子而言, 会是非常致命的打击。
若是童少悬真的被他押回博陵, 天子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重用她。
她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
想必天子在派她来齐州之时,已经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吧,却依旧信任她, 将她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无论是不辜负天子还是不辜负自己, 童少悬都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一战赌上了她的人生, 她绝不能输。
援兵已至, 但愿意增援她的援军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少了一大半。
童少悬在城楼上见了那稀稀拉拉入城的士兵, 各个精神不济甚至还有伤兵
看来西南之外的地界,也都不想招惹澜仲禹。
在大家看来,澜仲禹霸占西南版图之后,必定是要往东边鲸吞。若是现在大力增援他的敌手,秋后算账起来可都没好果子吃。
属官们看到这病弱的几千援兵,焦灼不堪,频频用袖子拭汗:这莫非褚县真的气数已尽?
宛若胶状的热风吹来,童少悬后脑的幞头尾脚轻轻摆动,年轻的脸庞上,那双眼睛有着超脱实际年龄的沉稳:
先前我让诸君准备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属官们有气无力地应答:都准备好了。
行。童少悬轻轻落下这么一个字。
属官们有些搞不懂,刺史这是有主意还是没主意?
有主意的话为何不见振奋之意?
可若是没注意的话,也不见她做逃跑的打算。
之前做什么花椒弹就被大败,如今还在折腾一些看似邪门歪道的东西,已经被澜家军整治了一次,还不死心么?
童刺史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伙儿还真是看不明白。
但无论童刺史心里想的是什么,剩下这些还坚守在褚县的属官们都是铁了心追随她。
若是澜仲禹真的攻进来,他们便以死明智,绝不落入贼人手中,受国贼折辱。
就在大战前夕,祁将军来找童少悬,向她请战。
老夫即便死也要死在沙场,绝不做那阶下囚!
祁将军先前刚恢复意识,知道自己惯用的右手被斩断再也回不来时,还躺在病床上就开始锻炼左手。五十岁的老将,身负重伤,依旧有那气吞山河之气。
众人都在劝他不要勉强,断臂之伤不是儿戏,需要长时间静养,不然的话这条命只有丢在战场上这一种可能。
童少悬凝视他的眼睛,却不劝他,只道:祁将军真想杀敌?
祁将军叫道:想!自然想!
好,那将军便去杀。童少悬说,将军在,军心齐。你是褚县的镇山石,三军不能没有你。
祁将军听罢,老泪纵横。
失去了右手他也不是废物,童刺史依旧将他当做将军。
就算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证明给童刺史看。
即便没了一只手,他还有另一只。
这一战,定要和那澜老贼一争高下,让他知道谁才是西南第一将!
.
宛若上天也知道今日必有一番大战,天际灰沉,乌云万里,一丝明光都不见。
瘴气混合着雾,有些阻碍褚县瞭望塔上士兵的视野。
但澜仲禹的军队人数实在太多,即便视野不太开阔,士兵还是清晰地观察到了暗暗靠近,那黑压压的一大片大军。
大战就在眼前。
今日澜仲禹亲自挂帅,身穿金灿灿的甲胄,头戴凤翅盔,手中大斧光是瞧上一眼便能教人遍体生寒,似有开山之力。
绛红色的披风随着风舞动,战鼓雄浑,澜家军就要攻城。
童少悬站在城楼之上,这次她穿上了铠甲,见那远处尘头升空马蹄声响彻大地,便让人发射花椒弹。
澜仲禹觉得好笑。
上次用那什么破花椒弹吃了大亏,这次还要用。
这就是所谓的神童?我看不过是个死心眼。
澜仲禹的大军立即戴上琉璃镜眼罩,用油布遮上口鼻,防御千钧齐发的厚重的铁甲也是攻城之战必有的装备。
迎着花椒弹的红雾,澜家军气势不减,越来越接近褚县城墙。
澜仲禹观察着那红雾的变化。
这层带着辛辣迷人眼的红雾并没有随风消散,反而愈来愈浓。
不对澜仲禹握紧了缰绳,他身下的战马也在不安地躁动。
那不是花椒弹,而是
带着颜色的烟。
那滚滚暗红色的烟四起,很快就将澜家军的视野迷住了。
虽说有油布遮口鼻,烟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们,但烟逐渐浓郁,又不像是花椒弹风一吹就散,无论口鼻遮得再结实,时间长了一样让人喘不上气。
更为致命的是,那烟就像是燃烧香辛和莫名之物产生的浓烟,与瘴气、雾气这么一混合,渐渐附着在琉璃眼罩之上,让澜家军视野越来越越朦胧,难以视物。
原来花椒弹只是迷惑,要的便是澜家军将琉璃眼罩戴上。
只要戴上,就会被糊上颜色。
要是摘了往烟雾之外跑,便会被花椒弹迎面痛击。
一时之间澜家军混乱不堪,还未到褚县城下便放慢了脚步。
澜仲禹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处乱不惊,很快调整了阵型,以骑兵冲乱了对方的阵型,一旦阵型散乱,花椒弹的投掷无法形成大规模的网阵,其作用便会大为减弱。
此事却在褚县诸老将的意料之中。
对战之前童少悬就听取了各方意见,常据西南的武将们对澜仲禹还算是了解的,澜仲禹虽持才傲物,但他依旧是一位经验极为丰富,临危不乱,有勇有谋的军事奇才。
曹校尉曾经与澜仲禹交锋过数次,正是最了解澜仲禹战法之人。
澜家军训练有素,被烟围困之后,澜仲禹定会立刻改变阵型,强行从左翼突破。
夜灯之下,童少悬的面容呈现出一副和齐州前任刺史相同的冷峻之貌:
要的,便是他强突。
和曹校尉所想一致,澜家大军虽人数庞大,但阵型置换起来一点都不困难。
眨眼间军阵的中心便偏移到左翼,试图从左翼强行突围。
刚有要撕裂敌阵的迹象时,忽然一片火舌迅速向他们冲来。
为了防御千钧齐发而穿的厚重铁甲,一遇火便迅速升温,烫得人仰马翻。
原本西南的气候就潮湿闷热,让人喘不上气,穿着厚重的铁甲十分不好受,但澜家军各个都是在澜仲禹魔鬼手法的操练中熬过来的,热归热,他们还是能忍。
可天气的炎热和被火烧之后,犹如被夹在铁板中间炙烤的剧痛,完全是两码事。
而童少悬从以往给唐见微夏季纳凉,摇扇子的摇臂之中,寻到了灵感。制作了二十个巨大的摇臂和叶片,每一座都需物是五十人一块儿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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