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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丞(GL)——宁远(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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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府本来就不大,因来探望她的长孙宗族的人这几日来了不少,长孙胤的儿女们也携家带口地赶来,院子里都是谈话之声,拥挤不堪。
    童少悬和童博夷带着唐见微阿难和童少潜穿过前院,到了南院,唐见微一眼就瞧见了那用来冲喜的灵堂,以及一个大大的棺材。
    唐见微浑身一凛,忍不住将阿难抱得更紧一些。
    童少潜见着了和耶娘在一块儿的外祖父宋明玉。
    前些年见宋明玉还是面若白玉,没什么皱纹,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年轻许多。
    今日再见,头发已然全白,脸庞瘦得如刀削一般,眼下青黑,形销骨立,看上去精神状态已然垮了。
    宋桥和童长廷状态也很不好,自从来菿县之后就没怎么睡,日日难捱提心吊胆,眼睛早就红肿不堪。
    唐见微带着阿难过去见宋明玉,宋明玉抱了抱阿难,露出难得的笑容:你们带阿难进去看看她吧,刚才醒了一会儿,嫌吵,我便让人都到前院去了。这下应该还没睡。
    长孙胤向来喜欢清静,宋桥就带着唐见微和阿难两人进屋去,童少潜一会儿再进来。
    进屋的时候却见长孙胤坐了起来,花白的长发梳理好了,整整齐齐地搭在肩头,自己披了衣服,将床边的窗户打开,正在看窗外。
    阿娘。宋桥她们进来,轻唤了一声。
    长孙胤缓缓地回头,半晌之后道:今年天儿冷,这时候便冻鼻尖了,明年会是个丰年。
    唐见微发现,长孙胤是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可即便病重之时,她依旧保持着震慑人心的从容优雅。
    宋桥见她说话条理清楚口齿清晰,心里激动,抱着阿难上前来:阿娘,瞧瞧,这是阿念和阿慎的女儿。你看看,多可爱。
    长孙胤看了看阿难,阿难和她有些疲倦的眼睛对上之后,也不怕生,欢快地哒了一声。
    到底是血浓于水,这两双眼睛何其相似,只是一双点漆似的明亮圆润,另一双已然黯淡,眼角布满皱纹。
    长孙胤伸手要逗逗阿难,阿难小小的手一下子抓住了长孙胤的手指。
    长孙胤笑了笑,似乎很开心,回头问唐见微:我可以抱抱她吗?
    唐见微:当然可以!
    长孙胤抬起手将阿难接了过来,其乐融融的样子让宋桥又没忍住,回身擦眼泪。
    唐见微跟上来:我瞧外祖母的状况挺好的。
    宋桥:你是没见前两日,一直昏迷不醒,我真怕真怕等不来你们,就这样过去了!老天保佑,看来阿娘见着阿难之后,精神头也回来了些。
    二人正在低语,听长孙胤对着阿难哼着小曲儿。
    宋桥和唐见微都听出来了,这是博陵小曲儿,哄小孩时常常会哼的一段轻快的调子。
    阿行啊瞧瞧你,跟娘长得多像。长孙胤温柔地对怀里的婴孩微笑。
    宋桥却是如遭雷击。
    阿行是宋桥的小字
    阿娘是将阿难认错成小时候的她了。
    阿娘精神头没有好起来,她是完全错乱了。
    长孙胤开心了一会儿,又陷入了愁绪。
    阿娘对不起你。你原本该有大好前程。
    宋桥慌得不行,情不自禁握住唐见微的手。
    童少灼和卫袭到菿县时,长孙胤再次陷入了昏迷。
    童少灼在她身边守了一夜,她才略略醒转了片刻,看见了童少灼。
    两人说了会儿话,童少灼握住她的手哭了许久,将屋外的卫袭鼻子也哭酸了。
    童少悬和唐见微发现天子居然跟来了,可是被狠狠一阵惊吓。
    卫袭让她们别声张,就当是普通家眷就好。
    .
    突降暴雨,卫慈的马车被堵在距离菿县还有十里地的山道上。
    最后十里地。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棵百年老树被狂风卷倒,横在山路中间。
    卫慈立在大雨之中,看着那横断的老树。
    殿下!你快回去!护卫说,我们立即疏通道路!
    卫慈没动弹。
    天边紫龙狂闪,大地被震得颤抖不止,浑身湿透的她往山的那一头,菿县的方向瞧了一眼。
    黑夜被一道疾电照亮,将她的脸色映得苍白如纸,僵硬无生机。
    第268章
    卫慈的马车进入菿县之时, 菿县的城门才刚刚开启。
    晨晓弱光中,她向城中人行人打听宋府的位置,没人知道什么宋府, 又再打听长孙府,倒是有人给她指路了。
    指路之人瞧她时神色带着同情, 卫慈心里已然有数,咬着牙拖着疲倦的身子, 去了长孙府。
    到了长孙府门口, 便见满眼白幡。
    身后跟着她赶了十多日艰苦远途的婢女和护卫,全都累得脱形,卫慈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瞧见这情景只怕卫慈会承受不住,立即要上来扶她。
    谁知她站得稳稳的。
    我去一下。卫慈回头对她们说了一声, 声音平稳, 脸色如常, 不见异样。
    喏。随从们只能在原地等待。
    卫慈上前叩门,开门的是披麻戴孝的宋桥。
    宋桥在年少时有见过卫慈几面,几十年来没再碰面,但当卫慈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 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这人便是当朝长公主。
    那个曾经在摇星府门口的雪地里站了一夜的昔日储君。
    两人低声对话了一番后,宋桥喊了马车,带卫慈离开。
    随从们面面相觑, 不敢让长公主孤身一人离开,随即上马车追了上去。
    马车一路到了长孙氏的墓园, 卫慈跟着宋桥往山上去, 到了一座安静的新坟前宋桥就离开了, 只留卫慈一人在此。
    卫慈站在长孙胤的墓前,看见长孙胤这三个刻在她心上的字出现在陌生、冰冷的石碑上,一时无言。
    墓碑上写着她丈夫的名字,她儿女的名字,她孙辈甚至曾孙辈的名字,拥在一块儿,一一泣立。
    没有卫慈。
    卫慈明白了,早也明白。
    长孙胤这一生,与她没有一字的关联。
    长孙胤即便死也是一样,走得匆匆,就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绝情绝义,绝不与她相见。
    天际渐渐放亮,阳光罩在卫慈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卫慈用干涩发痛的喉咙,慢慢背诵:
    平王锡晋文侯秬鬯、圭瓒,作
    她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诵《尚书周书文侯之命》。
    柔远能迩,惠康小民,无荒宁。简恤尔都,用成尔显德。
    背完之后,卫慈心口微微地起伏道:
    当初与先生决裂那夜,先生给我留的功课,便是让我背诵此篇。当初我没能完成,时隔多年,再请先生察验。
    说完之后,看着墓碑笑了笑:也不用察验了,一字不差。
    背完了文侯之命,卫慈想再说什么,发现一肚子的话早就在时光荏苒之中磨没了。
    那一腔的怨恨,也因为这一座墓碑,消散得无影无踪。
    即便还有深深的无力、失落,也无甚可说。
    人死入永夜,再也听不见,没必要了。
    卫慈走出来时,宋桥还在这儿等着她。
    卫慈对宋桥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只听闻童少悬和童少灼与母亲长得相似,便猜到她长相都随了长孙胤。
    如今见着了,的确很像。
    她是否有提到我。
    卫慈在问之前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了,只不过随意一提罢了。只待宋桥摇头否认,她便离开菿县。
    不承想,宋桥犹犹豫豫地说:母亲临终之前,我忍不住问她。是否后悔当年举家离开博陵。
    卫慈平静地看着她。
    殿下想听吗?
    嗯。
    她说,不后悔。若是留在博陵,以殿下的性子,能容我阿耶一时,也不可能容他一世,更不用说子嗣了
    卫慈冷笑:在她眼里,我便是这等小家子气。
    但想了想,又不得不承认。
    到底是她的老师,对她很了解。
    卫慈和如今的天子可不一样,卫慈虽名为慈,字持恻,可她明白,身为储君之时,为了让长孙胤满意她收敛了许多暴躁之气。
    本真的她,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长孙胤何等了解她。
    卫慈若是得了长孙胤,登了帝位,她便是这天下的霸主,心爱之物怎么可能与旁人共享?
    到时候长孙胤身边的人定会被她铲除得一干二净,不惜一切手段也会杀了宋明玉,将长孙胤与宋明玉的孩子们流放甚至直接诛杀。
    到时候天子卫慈,便是个一身污名的天子,是个被世人厌恶,恶名千古的戾君。
    先生懂我。
    即便牺牲自己的仕途,牺牲整个长孙府,也没让我走上这条邪路,也护长孙家周全。
    卫慈看向天际,忍了许久的酸楚一时间有些难以控制,眼前一阵模糊。
    她还说了什么吗
    宋桥神情有些闪躲。
    告诉我吧。卫慈的语气说不上祈求,也并不强硬,却是让宋桥无法抗拒。
    在长孙胤漫长的昏迷期间,偶有清醒的时候,难得喜欢跟宋桥聊以前的事情。
    聊了宋桥的外祖母,聊了宋桥夭折的大哥,自然也说及了博陵的往事。
    宋桥明白阿娘对博陵有一些放不下的情感,即便她从不提及,可那股子拉扯不清的愁绪依旧萦绕在阿娘的心门上,宋桥明白。
    博陵是长孙胤奋斗过的地方,也是她留下许多回忆和牵绊的地方。
    宋桥想要解开她的心结,便鼓足勇气问了很多事,包括关于她和卫慈的往事。
    一开始宋桥说的是长公主,长孙胤还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她说的是卫慈。
    在长孙胤的心里,卫慈熟悉的身份还是储君。
    她是我唯一的皇室学生,也是我曾经最得意的门生。长孙胤提及年少的卫慈,是带着欣赏的笑意,你不知道她有多聪慧伶俐,再难的文章一遍就会背诵,举一反三更是难不倒她。我曾经以为她会是一位承前启后、再创盛世的帝王,没想到她走了一条歪路。
    我失败了,她是我失败的作品,原本极好的胚子落入我的手中,竟留下这样的瑕疵。我对我自己很失望,对她也很失望。
    以长孙胤对卫家的了解,卫家人身上,特别是如今手握江山的嫡系一脉,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那股子偏执劲儿。
    越是得不得的,便越想得到。
    卫慈是她一手教导培养起来的学生,她太了解卫慈了,教导她的过程中,卫慈的聪明狠辣她都看在眼里。
    若她们一家继续留在博陵,待卫慈登极之后,便会将帝王之术用在她身上。
    家人会成为卫慈禁锢长孙胤的筹码,而到那时,她家人性命不保,卫慈也将落下一身的恶名。
    长孙胤决定离开,决定以自己的绝情冷漠换得卫慈的悔悟。
    那时离开博陵,想的便是她年纪尚幼,待我离去之后或许还有回归正途的希望。以我一人仕途、我长孙家的前程,换回一位圣贤君主,还是值得的。可惜
    在长孙胤离开博陵之前,先帝有来找过她。
    若是律真依旧执迷不悟呢?
    长孙胤道:那便易储。
    先帝将一卷牛皮卷展开,上面是皇嗣的名字。
    长孙胤提笔,在卫袭的名字上画了一圈。
    长孙胤在离开博陵的时候,还在教导卫慈功课,劝她多读那些有益之书,便是在暗示,让她回归正道。
    可惜那时年少的卫慈已经听不进任何话。
    宋桥说:母亲临终前还在念叨,有愧于先帝所托,未能为大苍培养一名继往圣,开来学,大有功于斯世的明君,实在惭愧。
    卫慈听完之后静默,禁不住潸然泪下。
    宋桥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觉得卫慈有权知晓这一切,而母亲临终前终于松口说了这么许多,也当是想借她之口告知卫慈吧。
    对了,殿下,家母给您留了一物。
    卫慈全然没想到长孙胤竟有东西留于她,惊讶地看着宋桥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
    家母说,并不希望你来,但你或许会来。若你真的来了,便将它交给你。
    宋桥将这张纸递给卫慈之后便离去了,不打扰她。
    卫慈看着这张被叠得齐齐整整的纸,心内忐忑难安,一时竟不敢打开。
    她会对我说什么
    三十年来的第一句。
    卫慈捻着那张薄薄的纸,独自一人坐在土坡上,看那朝阳升起,晖照大地,又看它缓缓落下,四野渐合,始终未动。
    倒是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躲了许久的唐见微和童少悬,以及童少灼和卫袭这四个人,陪着卫慈吹风受凉,瑟瑟缩缩。
    这东南的冬日和博陵不同,没有酷烈的北风,但那绵延阴冷,往骨头缝里钻的阴风还是让人受不了。
    卫袭见她们仨冻得难受,便说:你们先回去吧。
    啊?那怎么行。童少灼不同意。
    我的皇姐,我陪着便是。
    我的天子,我也要陪着。童少灼不走。
    唐见微和童少悬自然也是不离开的。
    外祖母过世,长公主从博陵奔了大老远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便知她风雨兼程,定是想要来见外祖母最后一面的。
    谁知天意弄人,这最后一面终究是没见着
    这样的苦事,光是稍微带入一番,都让唐见微心里绞痛,难以消解。
    虽说她和卫慈成日里斗来斗去的想方设法添堵,可这会儿,她心正跟着卫慈一块儿难受。
    最后一缕阳光都收尽了,卫慈低下头,没再犹豫,将纸展开。
    看了一眼,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很快看完了。
    纸上只有两个字珍重。
    是长孙胤的笔迹,一星点儿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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