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宁远(219)
或许今日一别,便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她们心里都有数,可是谁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宣之于口。
童少悬坚定地说:仰光,我们等着你。
葛寻晴的马车慢悠悠地驶出了博陵城门。
车夫一边啃着硬饼,疲倦地赶着车,两个婢女在车厢里准备今日的食物,拿出地图圈出投宿驿站。
而葛寻晴却是像一条咸鱼一般平躺在车厢内,双眼发直。
想到自己的未来,葛寻晴有一时的迷茫和提不起劲儿。
就这样平躺着到蒙州好了,反正到了蒙州估计她就要脚不沾地了,趁现在蹉跎个够好了。
才刚刚离开一会儿,葛寻晴就觉得无聊得紧。
拿出童少悬给她准备的话本翻了几下,看着好像挺有意思的,咯咯地笑了一阵子后,更空虚了。
哎。葛寻晴将话本放到一旁,问婢女,二位姐姐,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车夫大哥,咱们到蒙州要多少日啊?
其中一位婢女说:刚才我已经问过了,最短需要十七日。
博陵原本就地处中原以北,没想到从博陵出发,还需十七日!
这偏僻得超出葛寻晴的想象。
葛寻晴感觉自己这条咸鱼更咸了。
估计到了蒙州,她也无聊死了吧!
葛寻晴就要再回去好好睡一觉,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车夫在外询问。
阁下不必担心,我是葛主簿的友人,伴她前往蒙州。
听到这声音,葛寻晴一咕噜爬了起来,立即掀开车帘。
另一辆马车与她的马车并驾齐驱,而马车之上的人,正是石如琢!
攻玉!啊啊啊啊!你怎么来了!马车都停了下来,葛寻晴没能忍住,一个爆哭。
石如琢笑着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葛寻晴面前:我来晚了,本来是想从童府跟你一块儿出发的。但是一早就去买了东西,没来得及,紧赶慢赶才追上你。
什么?葛寻晴一时有点懵,一块儿出发?你刚才说要跟我一起前往蒙州?
是啊。
可是你马上就要上任了啊!这
我已经请好假了。石如琢说,请了两个月。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葛寻晴急了,还没有上任就请假,吏部怎么可能允许!
可以的,你别急啊听我说。我找了樊姐姐帮我托人去请的假,两个月而已,没事的。
葛寻晴有点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呀!石如琢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水,笑容却无比鲜艳灿烂。
她说的是实话,但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也是真。
不过对她而言,一年俸禄跟护送着心爱的人远行,将她安全送到目的地相比,不值一提。
石如琢将她驾的马车后厢门打开:瞧,你爱吃的酥点和零嘴,我全给你备好了。还有烟波斋的胭脂,你喜欢的颜色有货的我也全备着了。还有一些解闷的小玩意,笔墨纸砚之类。嗯我把能记下的都准备好了,虽然蒙州也未必什么都没有,但,以防万一吧。
葛寻晴已经哭肿的眼睛这会儿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外冒,她跳下马车一把抱住石如琢,用力将她箍进怀里,念着她的名字:
攻玉攻玉,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不想你这么累,心意我收下了,你回博陵吧。
石如琢拉着她的衣角,在她怀里摇头:我无法为你做什么更好的事,唯有这一件我可以做到。别赶我走,让我跟着你。
石如琢闭上眼睛,努力忍着眼泪:我舍不得你,让我多陪你一程吧。
第185章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在官道和山野中缓缓前行。
葛寻晴都不知道石如琢什么时候学会驾车了,就像她不知道石如琢何时学会了骑马。
石如琢和婢女轮流驾车,婢女驾车时, 石如琢就会回到车厢内休息。
有好友在侧, 葛寻晴这张嘴就没闲下来的时候, 而且此处就她们两个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无论葛寻晴说再无聊的事情, 石如琢都万分捧场, 咯咯地笑个不停。
到后来葛寻晴都开始怀疑我真的这么逗乐吗?这么有趣吗?这么招人喜欢吗?
漫长的十多天的时光,有石如琢相伴,一点都不无聊。
葛寻晴将自己从小到大芝麻绿豆大点的破事, 都全部说了个干净。
说完之后实在说无可说, 她就开始拱着石如琢开口:
攻玉,我都说了这么多天了。你连我三岁的时候尿床的事情都知道了,是不是也该说说你的事了?有什么糗事说出来互相交换一下,咱俩的关系就更瓷实了。
石如琢这辆马车在出发前特意布置过, 她用自己身上所有的积蓄买了条羊毛毯。
这毯子柔软不扎人,躺在上面无比舒服。
她知道葛寻晴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习性,为了让葛寻晴能够舒舒服服地到达蒙州,即便羊毛毯贵得离谱,她也咬牙买下了。
葛寻晴果然特别喜欢, 这几天几乎都躺在上面, 除了投宿驿站或者方便时, 其他时候都没想和羊毛毯分开,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 看着就是一副享受之态。
葛寻晴能喜欢便是最好。
但葛寻晴自己躺着不算完, 还要拉着石如琢一块儿挤着聊天。
石如琢原本只想坐在一旁, 却拗不过葛寻晴的盛情邀请,被她拉着并肩躺下,偶尔还会枕着石如琢的胳膊或者肚子。
其实葛寻晴这般亲近,便是同性好友之间标准的亲近方式,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邪念。
可葛寻晴心里没有邪念,却让石如琢备受煎熬。
葛寻晴的亲近并不会让石如琢感觉到有什么恶心反感之意。反而,心动的感觉随着亲密的靠近,愈发明显。
葛寻晴这一翻身,脸直接面对着石如琢,距离极近,两个人鼻尖都快要碰到一块儿了。
石如琢本能地将脑袋往后挪了一些,心上却像是有一只猫爪,不停地挠着她,目光也控制不住地从葛寻晴的眼睛往下移。
掠过她高挺的鼻子,落在了她娇嫩的唇上。
石如琢心动万分,脑海里浮现在销金窟的那段时日,每夜瞧见的香艳场面,忍不住抬起双臂,娇媚地攀上葛寻晴的脖子,从她的下巴往上蹭,含住了她的双唇
嗯?你不会耍赖,不说吧?
葛寻晴一开口,石如琢立即从方才的幻想中醒来。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石如琢羞赧万分,为什么自己会幻想和仰光亲密还是以那般狐媚的姿态靠近她。
石如琢立即翻身而起,走出了车厢,不想让葛寻晴发现自己一脸血红。
你怎么啦攻玉,不说就不说嘛,我又没逼你说。好啦你快点进来吧,外面多冷啊!
此时她们已经到了蒙州南边的遂州,这儿的气候跟博陵比起来已经是截然不同。
只有正午时分会有一个时辰的阳光,带来些温暖之意,而太阳很快就会被乌云甚至是风雪掩盖,寒风四起。
她们一行人马已经穿上了冬衣,依旧觉得很冷。
这还是临夏时节,还没到北疆地界就已经这般难捱,可想而知再往北的蒙州荷县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葛寻晴知道攻玉身子骨没多强壮,早上还硬将一件最厚的袄子给她穿上了,此时攻玉自己就一件单衣外面套了件旧裘衣罢了。
外面寒风肆虐,她还跑出去,也不怕冻出个好歹。
没事,我不冷。石如琢坐在车驾一旁,血红的脸色已经消去了一些。
葛寻晴看她单薄的背影,将自己的袄子脱了下来,把她裹住。
嗯?我不用
石如琢挣扎着要脱下来,葛寻晴不答应:
你把我当小孩似的照顾,你可知我也担心你?别咱们还没到蒙州你就病倒了,那我可得难过内疚死了。乖阿器,穿着吧。
葛寻晴有时叫她的表字,有时叫她的小字。
无论怎么称呼,都显得亲切。
葛寻晴也不进去,卷起的车帘坐在石如琢身后,指着远方的天际:
你看!
石如琢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在她们的马车所行使的山崖之外,一片望不到头的群山之巅,灰蒙蒙的天际有一丝裂缝渐渐被扯开。
金光从裂缝之中强硬地挤出来,投下一片温暖的阳光,照亮了远处的山峦。
好美啊。石如琢被这雄伟的场面吸引住了。
葛寻晴说:真的好美。那儿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凌冽的寒风中,葛寻晴趴在她身后,即便在这么苦寒之地,葛寻晴依旧能寻觅到难得的美意。
石如琢很想要往后靠,靠入她怀里
关于以前的事,其实有件小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说。
葛寻晴:嗯?
你是在书院里,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石如琢回头看着她笑,那个时候没人愿意和我说话,久而久之我也就变得自卑又自闭。但是,你跟别人不同,你不嫌弃我,愿意和我聊天。
葛寻晴实话实说:是么?我是第一个跟你说话的人啊?我其实就是随便闲聊一下,你居然还都记得。
记得啊。石如琢莞尔,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葛寻晴心情大好: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做了这么多好事呢。其实也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我这人吧你也知道,就好交朋友。那时候你呢
葛寻晴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当时在白鹿书院的往事。
在她口中总是有那么多琐碎却有趣的小事,和许许多多石如琢根本不认识的人。
哪怕是一件对别人而言毫无意义的事情,只要葛寻晴喜欢,她都能一直记在心中。
她的世界从来都是这么广阔,永远带着热切、真诚和纯粹。
这是最感染石如琢,最让她珍惜的部分。
在陪伴着葛寻晴往蒙州去的路上,这十多天来两个人朝夕相对,一起看山看海看风雪,聊了许多,也一同睡在马车之内。
每每靠近葛寻晴,都让石如琢倍感煎熬。
石如琢发现自己心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感正在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这种感情她并不陌生。
只是曾经它有些模糊,且只有在和葛寻晴靠近的时候才会产生。但这十几日的相处,让她无比清晰地察觉到,且确定了。
那是欲望。想要拥抱、亲吻葛寻晴,甚至想要更深地与她融合的欲望。
十八岁的年纪,情爱绕脑,喜欢的人又在身边,即便烈火焚身也无比正常。
但石如琢没法说服自己跨出最后那一条线。
越是了解她喜欢的人,她越是明白,这个人的脑子里藏着的,是大千世界的稀奇,是无数有趣的人有趣的事。
对于挚友,葛寻晴的心思单纯如水,洁白如冰。
就看这些同睡的日子,石如琢翻来覆去万分难捱,而葛寻晴依旧沾枕头就着,完全没有与她一样的煎熬。
她怕自己轻举妄动,会吓到葛寻晴,会让她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土崩瓦解。
就这样也很好了起码她能够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将她安全地送到目的地。
至于心内的欲念,不该由仰光来背负。
她自己填平。
童少悬去了大理寺之后,才听说石如琢请了两个月假,被罚一年俸禄的事。
难怪留了信,让咱们不用担心她,原来是请假了。还一请两个月!唐见微听童少悬散班归来跟她说了此事,不免感叹石如琢太有主意,不把上任当回事。
她可是天子亲授的秘书省正字,好么,一天朝没入,这就跑了阿念,你要好好留意,是否有人趁机弹劾她。
唐见微腰酸,童少悬一回来就让唐见微躺下,帮她按摩。
唐见微肚子渐渐隆起,也不好趴着,童少悬就让她侧卧,问她哪儿不舒服,便帮她揉捏哪儿。
盛夏时分,屋子里四处都已经布置好了冰角,可是童少悬这么一动弹,还是一动一头的汗。
放心吧,昨日我去御史台找了陶姐姐,已经让她帮我留意此事。童少悬擦了擦汗,继续上手,帮唐见微缓解不适。
唐见微好奇:陶挽之搭理你啊?
搭理啊,还挺热情的。怎么了,她不是长公主最信任的家臣么,为何会不搭理咱们?童少悬还觉得她这话问得奇怪。
陶挽之中了进士科二甲第二,很快通过了礼部铨选,得到了监察御史的官职,如今入职御史台。
监察御史虽说是个八品官,可地位超然,是所有新科进士里初得官位里最让人羡慕的。
虽说常年都需往各地监察,可大苍高官,但凡能升上四品以上,位列台省,谁不是从各个州县跑出来的?
如今陶挽之身为监察御史,同时又是礼部尚书陶意挈的爱女,在御史台也颇有人脉,让她帮忙留意各种弹劾,便是小事一桩。
陶挽之啊唐见微被童少悬按得格外舒服,眼睛都闭起来了,随时有可能睡着,她对我有点敌意。
敌意?童少悬想了想,很快明白了,还不是你老招惹长公主。
我哪有招惹长公主?我那不是在利用呸,我那不是在借用天家威仪,为咱们扫清障碍么!而且长公主她老人家也没少揶揄我啊。这陶姐姐就是太在意长公主,长公主吃我一口菜,陶姐姐就瞪我一眼,也不怕眼珠子掉下来。你说我都成亲这么多年了,她还怕我抢了她的心头肉不成?
童少悬闷闷地说:若我是陶姐姐,我也瞪你。
唐见微唰地一下转过身看她。
童少悬噘嘴:谁让你这般美,但凡是个人,见着你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偏偏你还能做一手好菜,更是抓人眼睛又抓人胃。别说陶姐姐不放心,就是我也不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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