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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推荐】判官——木苏里(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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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些的时候,闻时脑中闪过了一帧一帧画面,清晰如昨。
    他还记得清心湖里游鱼万千,每到夏季的雨前,山坳里潮而闷,湖下的游鱼便会跳上湖面,惊起涟漪,一圈一圈相套着。
    庄冶傀线甩不稳,有阵子常邀他来这处石台,以那些跳跃的游鱼为靶,从天色闷青,练到雨落下来。
    那个傀线甩得很轻,只练操控,不加任何力道。弹到游鱼身上,不比雨重,只会让它们囫囵甩个尾。
    倒是钟思不守规矩,经常半途过来插一杠子。他不敢给闻时捣乱,就瞄着大师兄。只要庄好好一甩傀线,他就背着手偷偷捏符。
    于是那些游鱼总在被傀线弹中的前一刻,朝旁边轻轻一扭。
    所以庄好好的战绩总是很惨烈,在闻时百发百中的对比下尤为要命,经常弄得庄好好怀疑人间。
    但他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只会纳闷半晌,然后慨然一笑说:师弟果然厉害,我还差得远。
    而闻时总会在最后一下让傀线临时改道,把躲在某处的钟思捆成蚕蛹拽过来,拎给大师兄赔礼道歉。
    但结果往往是大师兄又被钟大忽悠讹上一顿,讹完还说好。
    还有数不清的时候,闻时跟着尘不到下山,常会走这条路。因为有这片广渺的湖泊在,比另一条山路多些生气。
    山风吹过树叶,声音是沙沙的。山里的雨声也是沙沙的。
    他们每次途经这里,都会听一路这样的声音,好像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有一次尘不到告诉他,之所以当初选择在松云山落脚,就是因为这片湖灵气充沛,能让人灵神安定。
    闻时所有关于清心湖的记忆,都是安逸美好的。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那片湖泊会是这番模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闻时问话的同时伸手试了一下。
    手指靠近那片黑雾的瞬间,他脑中嗡的一下,像是被千斤重锤狠狠砸中。
    那一刻,狂风呼啸而至!
    他听到久违的万鬼齐哭。
    他看到的俱是黑暗,像是有人忽然关上了灯。无数利刃藏在风里,从他身边剐过,痛得惊心。
    他下意识抹了一下被剐过的地方,却没摸到任何伤口,仿佛那种痛并不在身体上,而是在记忆里。
    当他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时候,眼前的黑暗慢慢褪下去。
    闻时听到卜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钟思和庄也就在这里。
    你说什么?闻时转头的时候,才从黑暗和虚浮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那种感觉还有残余,以至于他的脸看起来苍白至极。
    那天卜宁顿了一下。
    闻时下意识问:哪天?
    卜宁没有吭声。
    但闻时忽然懂了
    是封印尘不到的那一天。
    领悟这一点的刹那,他连嘴唇上的那点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
    他看向身边的谢问,听见卜宁徐徐说:那天钟思和大师兄灵神损耗最为严重
    而卜宁因为控阵的缘故,离得远一些,因此受到的损伤稍小一些。
    所有判官都知道,解笼的时候,如果笼主怨煞太深太重,肆虐的黑雾超出承受范围,是会侵蚀、污染周围的人的。
    而尘不到当时的状况,就相当于数以百万计不可控的笼主全部集于他一人身上。
    所以最后封印虽成,依然有残余的怨煞之气扫到旁人。
    钟思和庄冶离得最近,反应最快,将流泄出来的黑雾统统挡了下来。
    但那时候他们已经十分虚弱,灵神所剩无几,早已无力化解那样浓稠厚重的尘世怨煞。
    为了不侵蚀污染更多无辜的人,也因为料到自己撑不了多久,他们借着卜宁以阵开出来的门,避进了松云山。
    凡人说,落叶归根。
    他们做的是渡人之事,清的是凡尘业障,以为早已脱出尘世烟火,临到最后却还是躲不过这句凡人说
    他们无处可藏的时候,还是想回家。
    卜宁说:我把山下的村子圈护起来,布了阵把整个松云山隐匿起来,以免波及到更多人。然后我们尝试了所有能试的办法,也没有能修化掉那些,所以只能把自己也封印在这里。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闻时看到谢问阖了一下眼。
    他一身红袍站在石台边,面朝着那些深渊一般无边无底的黑雾,雾里是他曾经看着长大的徒弟。
    他们困缚于此,等了一千年。
    闻时简直不敢想,这个人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
    用洗灵阵了吗?他问卜宁。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哑得几乎听不清。
    当初他学会了洗灵阵,就把阵法告诉了其他几个师兄弟,以备不时之需。
    但没有人有他那样的负累,正常的笼卜宁他们完全可以化散。
    所以到了最后,真正在用洗灵阵不断自剐的,只有闻时自己。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进过多少次阵了,从19岁到那一世的末尾,一次又一次,把那些尘缘慢慢消融殆尽。
    眼前这片黑雾和他当年身体里承载的那些尘缘相差无几,如果动用洗灵阵,应该是可以剐净的。
    为什么还是这个结局?
    让闻时意外的是,卜宁说:用了,但是没有起作用。
    闻时:怎么可能?
    他明明用了那么多年
    卜宁说:那个阵我后来试着拆解过,不是单纯地化散,毕竟那些凡尘怨煞,那么多人留在这个世间的东西,怎么可能直接消失于世,总得有地方承接下来。但我找不到承接的地方是哪。
    闻时不通阵法,学洗灵阵就是硬学。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洗灵阵发挥效用的原因,他忽然怔在原地。
    我曾经以为是松云山,甚至就是这片清心湖,后来发现不是。卜宁沉声说着,但不管是哪,那个地方应该已经毁了,不能再承接任何新的怨煞,所以洗灵阵其实一直布在这里,但从来没有真正运转过。
    你看卜宁说着,伸手去触了那片封印阵的边缘。
    那一刻,黑雾忽然更改了流转方向,透过那些间隙,隐约可以看到寸草不生的荒地上有几个地方闪过金光。
    像脆弱的火烛,刚亮就熄了。
    卜宁为了证实他的话,抓了一把圆石抛过黑雾就击阵,试着再启用一次。
    石头相撞的声音很脆,每响一下,闻时的眼睫都会轻颤一下。
    卜宁又说了什么,他一概没听清,只被脑中倏然闪过的猜测攥住了所有心神。
    就在最后一颗阵石被击响的时候,那些已经熄灭的火忽然抖了一下,又燃了起来。
    那个曾经承接了闻时所有痴妄尘缘、所有挣不脱的噩梦以及所有痛苦和负累,又沉寂了千年的洗灵阵,忽然毫无征兆地嗡然运转起来。
    那些流转的黑雾忽然有了方向,它们像盘扫的龙,乘着松云山间的风
    全部涌向了谢问。
    第78章 盘算
    闻时从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明明黑雾拧成的龙庞大惊人、遮天蔽日。它们扫过的风带着冰刀霜剑, 几乎叫人皮开肉绽。它们带来的呼啸声直冲云霄,还伴着凄厉到直钻脑髓的万千鬼哭,像有人握着钢钉往额间钉。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堪忍受, 紧捂着头跌跪在地。
    就连张岚、张雅临这样现世数一数二的人物, 也不堪负累地弯下腰。他们闭着眼在狂风和撕扯中喊叫了一声, 像一种痛极的宣泄。但刚张口,声音就散在了鬼哭里。
    明明是这样难以承受的东西,闻时却仿佛看不到、也听不到
    就像骤然之间五感尽衰,整个世间都成了一片空白, 只剩下谢问一个人站在那片空白之中。
    他看着谢问,也只看得见谢问
    满眼通红。
    原来当年从对方屋里翻到的书从来不是巧合, 原来他自以为瞒天过海的事对方其实一清二楚。
    原来他每一次孤身站在阵里, 听着那些如影随形、钻心剜骨的哭声,一点一点剐掉那些负累不下的尘缘时,一直有一个人守在阵的另一端, 替他承接下了所有。
    一切他要不了的、说不出的、化不开的、驱不散的,都被那个人揽了过去。
    一千年
    他居然一无所知。
    他在尘世间兜兜转转、生生死死,往来了一千年。画过无数张不知模样的画像,听过无数次关于封印和不得往生的故事,却从没想过, 对方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黑雾将谢问湮没的那一瞬,闻时猛地转过头来: 把阵停了!
    他嗓音哑得厉害, 是卜宁从没听过的语气。
    说完他便闯进了雾里。
    最后转身的瞬间,卜宁看到他紧抿着唇, 眼里一片血色。
    哥!夏樵挣扎着惊呼一声, 下意识就要往里跟,被卜宁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别跟着疯!卜宁难得说话这样沉声。
    夏樵还没完全靠近那团黑雾, 就已经难受得犹如千刀万剐、万蚁噬心了。
    他被那种骤然的剧痛弄得跪地当场,然后蜷了起来。
    卜宁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还借着周煦的身体,这一世没修过什么,根本承受不住离黑雾这么近。仅仅一瞬间的功夫,他这残破的灵相差点被活剐出躯壳,只得刹住步子。
    而黑雾里的两个人是什么感受,他简直无法想象
    闻时一进黑雾就抬起了手。
    黑雾往一个人身上涌聚的时候,实在太浓稠了,浓到闻时什么也看不见。
    他闭着眼,十根手指所有傀线全部直窜出去,带着万箭齐发的气势,却在触到谢问的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那些傀线跟他灵神高度相合,几乎是他意识的反应。
    它们僵了一瞬,接着细细密密地缠上了谢问的身体,像一张顷刻织就的网,把那个人整个笼在其中。
    闻时几乎将所有灵神都灌注在了那些傀线上,以至于那些黑雾朝谢问奔涌的时候,被细密交错的线强行挡住。
    它们冲撞着,线发出了锵然的声响。
    谢问的声音响了起来,近在咫尺。
    他嗓音很低,有着微微的沙哑,带着几分病态的倦意,但语气却利落又强硬:出去。
    傀线非但没松,反而缠得更紧了一些,执拗地强阻着那些源源不断的怨煞。
    闻时闭着眼,嘴唇抿得死紧。过了许久,他才哑声答道:不。
    仅仅是这一个字,就含着闷了一千年的情绪。
    而不论他如何压抑,面前这个人总能一眼就看穿他,无所遁形。
    谢问似乎听出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
    过了片刻,闻时感觉有一只手伸过来,轻碰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拇指在他紧闭的眼尾抹了一下。
    他听见谢问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收了那份强硬,低声说:别哭。
    闻时眉心死死皱着,紧抿着唇。
    脸侧的骨骼收紧了几次,他才哑声答道:没哭。
    他稍大一些就再没掉过一滴眼泪,更何况在世间浮浮沉沉一千多年,哪里还会哭。
    那你把眼睛睁开。谢问的拇指依然停留在那里,又在话音落下后,很轻地触了闻时两下,像一种哄骗。
    在曾经数不清的日子里,谢问常会哄骗他。但也许是这次少了逗弄人的笑意、多了几分沙哑的病气,温温沉沉,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尽相同。
    闻时咬着牙,下颔绷着清瘦的轮廓。
    他僵持了很久,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眼尾通红。
    因为傀线暂时强挡着,他们之间的黑雾在来回冲撞之下变得不再那样浓稠,周围不再是不见五指亦没有尽头的黑暗,而是可以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像最为晦暗的夜。
    为什么用洗灵阵骗我?闻时嗓音又哑又沉。
    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些东西剐不干净?
    我身上那些是我自己该担的,跟你根本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接过去?!
    很多年以前,面前这个人曾经玩笑似的逗他,说松云山雪已经够多了,自己何苦来哉,居然还找了一尊人形的来镇宅。还说倘若哪天你能主动起一个话头,连着说上两三句,每句不少于五个字,就准你把傀的锁链撤了。
    后来该准的、不该准的都准了,他的话依然没有变多。
    没想到第一次做到,说的居然是这些。
    谢问沉默了一瞬,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陈年旧话。而后他缓声道:怎么没关系?有关系的,毕竟是我养大的。
    你养大的
    闻时很轻地阖了一下眼。
    黑雾一次又一次地撞在他的傀线上,又因为傀线跟灵相牵连极深,连带着皮肤骨骼之下都在痛。
    但他根本感觉不到,因为他正把另一些东西撕给最在意的那个人看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在用洗灵阵。
    他面无表情,也无血色,像在说不相干的人和不相干的事。但他绷直的肩颈、捏紧的指关节以及发红的眼尾,都在表露着暗藏的狼狈。
    他个子高挑站得笔直,像一柄寒剑,刃口却向着自己:你在阵的另一边你一定知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干脆把我赶下山?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把自己身上的负累剐给面前这个人
    对方是不是不至于走到被封印的这一步?不至于在无数后人不得好死不能往生的评判中沉沦一千年。
    是不是依然那样光风霁月、不染尘埃,仿佛在光阴间隙里穿山而过的仙客。
    就像尸山血海前的那场初见。
    你应该把我赶下山,别问死活。
    闻时缠着傀线的手指绷到关节发白,他沉默两秒,又道:或者索性当初别带我上山。
    谢问忽然转头咳嗽起来,转回来的时候,手指虚握着拳还抵在鼻尖。
    那些黑雾越积越多、越攒越盛,已经远不是原来的规模了。它们撞在闻时的傀线上,一次两次可以挡,三次四次也能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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