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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求名倒是爽快得很,仿佛打定主意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年之后,他若想要我的命,还是易如反掌。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十分古怪,隔了约一分钟左右,他终于开口说道:“你就算急于保命,也不用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你若以为改个姓便可使我放过你,未免也太过天真。有本事,你便将你的容貌悉数改掉。装失忆,可不是你这种女人会使的‘高明’手段啊。”
这段明讽暗刺的话配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听上去实在是可笑得很,只是在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也许他并不是非杀我不可。我还有一年的时间来想各种对策保命,既然老天爷存心不让我死,我便说什么也不能死。
小叶子想是被我们三人弄出来的紧张气氛给吓到了,坐在一边一直不说话。“杀”这个字眼在她一个年轻小女生听来,想必是件极其恐怖的事儿吧。她常年跟在她家先生身边,见的多是救死扶伤之事,大概是头一回听人这么冷静地坐下来读者讨论一个人的生死问题吧。
直到我们都不再说话,屋里安静地让人骨头发痒,小叶子才开口打破僵局:“大家饿不饿啊?我跟姚姐姐去做饭吧。”说着,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外走。我想,她是希望我能赶快离开那个贺求名,仿佛离他越远,我便越安全似的。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她怕是不知道,若是贺求名真想杀我,哪怕我现在立刻躲进绕梁城的皇宫里,他也有办法把我揪出来。
还未走到门口,一个中年村夫便跑了进来,冲着许白羽大叫道:“许大夫,不好了,胡大海的抽风病又犯了。他娘找了几个村人正把他往这儿抬呢,您可一定得给看看呀。”
许白羽听了,急急地往门口走,临了还回头吩咐了小叶子一句:“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小叶子点了点头,一溜烟便跑没了影,屋里只剩我和贺求名两个人。我看着他那样子,实在不想与他待在同一个屋里,便也跟着许白羽走了出去,想要看个究竟。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几个壮汉抬着一柄担架跑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个小脚的老太太,踉跄地跑着,一脸忧急的神色藏也藏不住,想来她便是胡大海的娘了。
胡大娘一见着许白羽,便像是见着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抹泪哭道:“许大夫,你一定得救救我们家大海啊,老妇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呀。”
还未等许白羽回过神来,一旁提着药箱的小叶子早就弯身去扶胡大娘,劝慰道:“大娘别急,许大夫一定会治好胡大哥的。大娘只管放心好了。”
许白羽示意壮汉们把担架放在地上,拿过小叶子手上的药箱,走上前去。刚走到担架边,便见他眉头一皱,只是蹲了下去,却未有任何举动。
我不禁好奇心起,趋步上前想看个究竟。这抽风病大概就是我们所说的“羊角疯”,犯病的人浑身抽搐不已,嘴角流着白沫,眼球上翻,那模样着实有点吓人。
我虽已做好充分的心理的准备,可一看到担架的胡大海,连昨天的隔夜饭都忍不住要吐了出来,赶紧两眼一闭,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真的只是犯了抽风病吗?
担架上的胡大海,被人用拇指粗的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不只浑身抽搐个不停,嘴角更是吓人地流着血丝。但最骇人的并非这些,而是透过他全身上下已被抓得稀烂的衣衫,隐隐可见他的手上、身上,已被抓得血肉模糊,整件衣服早已被血浸透。而他的脸和手上,也早已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那些被抓破的伤口,有些还在渗出血来,看得人不由得想大声尖叫。
胡大娘在一旁扶着小叶子的手哭诉道:“大海这病也犯了有些年头了,早先吃了许大夫开的药,有一段日子没犯病了。昨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犯起病来,还把自己抓的没一好肉,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给捆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我上辈子没积德呀。”
小叶子一边轻声地安慰着胡大娘,一边抬脚探头地想看个究竟。忽听许白羽大叫一声:“小叶子,别过来!”
第五章:血肉模糊
夜已深,我裹着被子独自躺在床上发呆。屋里只点了盏油灯,昏黄的灯光里,竟满是白天看到的胡大海的那张血脸。真想不到,有人会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就算邱骞,在盛怒之下对我大打出手,下手也没他这么狠。我是不是得谢谢他的仁慈,至少,他还没把我的脸弄破相,让我连街都上不了。我还真是容易满足,似乎就想这么原谅他了。可是我又能怎么做呢,不管原不原谅,我都把他杀了。眼前又忽然出现了许白羽的脸,他究竟是谁?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我已渐渐打消了他是邱骞的念头,或者说,是我的内心深处极其渴望他不是邱骞。
这样的一个人,深得村人的信任,对待自己身边的人也是体贴颇多,从白天他阻止小叶子上前去看胡大海的惨状,便可知,他的心里,对于他在乎的人会是多么地保护。可他说要杀我,用一种威胁式的口吻。说着那些听起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我甩甩脑袋,尽量不去想他那些奇怪的举动,只要想想他对别人所做的一切,还是能够说服自己,他应该是个好人。胡大娘已经被人送了回去,胡大海却留了下来。许白羽替他抹了些药膏止血,又替他扎了针,总算暂时止住了他的抽搐。这一切全是他一个人亲自动手,没让小叶子帮一点忙,甚至都没让小叶子靠近胡大海一步。我想他是不是也不确定,这病究竟是不是抽风病。至少我不信,既然连我这种不通医理的寻常人都看出此间的不寻常来,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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