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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斩言闻言,黯然的转过了身,他的头微微低着,声音温凉如墨:“是我对不起他们,没能带给他们安宁的生活,还将杀戮招致到江月楼里去……”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清淡的笑意,似是自嘲悲凉般:“不过,再多的是非恩怨,很快就能解开了吧。”
云皎望着霍斩言,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灵魂终究会消散在幻梦长空之境里,倘若这世间没有了他的气息,江月楼的那些鬼魂自会散去。他不是不愿意回江月楼,而是因为愧疚不敢回,身为楼主没能保护好江月楼里的每一个人,却还将灾难祸事招引回去,就这样一边翘首以盼,一边避之不及,整整三十年,执念依旧。
“可是……”想起玉娆当日陷身火海的场景,云皎不由心中悲悯:“你想过玉娆没有?”
霍斩言一愣,他只怔了片刻,又静默的垂下头去,缓缓拿出一个玉瓶来,转身交给了云皎:“待我消亡后,烦请姑娘将此物还给她吧。”
云皎哑然一笑,伸手将玉瓶接了回来,迟疑片刻问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跟她说的么?”
霍斩言的眉目清淡,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绕过云皎朝向树林里走去了。
进入幻梦长空之境,正是找到霍斩言的第二天,按照霍斩言的要求,他会以鬼魂的身份出现,陪伴萧萧走完最后一段人生。
天水涯匆匆一战,萧萧并没有死,而是忍着伤势去了碎云渊,那是位于西北的一座山峰,陡峭险峻,人迹罕至,山林中尽是野兽虫鸣之声。
当日卓鼎天率人攻上神火宫时,萧孟亏在决定玉石俱焚之前,曾经嘱咐过她,说那座山崖之上长着一株红梅,他心上的那个女子最是喜欢,所以让她好生照看,千万不要让它枯死了。
于是萧萧辗转数百里,从山脚下浑浑噩噩的走了好几天,终于来到了碎云渊的峰顶,然而到达峰顶之时,她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望着光秃秃的山崖哽咽出了声。
阴寒湿冷的碎云渊之颠,到处皆是玄青如铁的岩石,哪里有什么红梅?萧孟亏,她的师父,那个为武林正道唾骂的恶魔,在临死之前却编出了那样的谎话,将她骗出神火宫,从而保全了她的一条性命,即使他曾经残忍冷酷的对待过她,却在人生的尽头,向她流露出了最为真挚的温情。
望着不远处痛哭的女子,云皎不忍心地皱了皱眉,由于他们都隐去了身形,所以就连声音也不会被人听到,她走到霍斩言的身边,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其实神火宫覆灭的那天,萧姑娘是准备来碎云渊的,并不是奉命杀你……”
霍斩言听此一愣,精致清冷的眉目中似乎掩藏着愕然和震惊,他没有说话,却转过头注视着萧萧,神情中的悲凉和忧伤更胜。
面对这样的情景,云皎更是忍不住叹息。其实以霍斩言的智谋,若当时不是情况紧急的话,他一定能看出其中的破绽吧。
神龙教教主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也从来都不知晓他的那些阴谋算计,即使他是威震江东的江月楼主,对于神火宫存在一定的威胁,可是当时中原武林联合攻打,神火宫岌岌可危,神龙教覆灭已成定局,在那样的情况下,萧孟亏又怎么可能派萧萧去刺杀于他?
可是那时候,霍斩言眼里心里全是圣灵珠,费尽计谋盘算着的,也是如何赶在卓鼎天之前到达神火宫,他只知道萧萧不知好歹的拦住了他的去路,殊不知她不顾生死的与他动手,为得却是在萧孟亏爆出玉石俱焚的力量之前,救下他的一条性命。
这个性情偏执的姑娘,即使知道先前被欺骗,即使知道自己不是霍斩言的对手,还是豁出性命的拖延时间,她没有告诉霍斩言神火宫将要发生的巨变,也没有告诉他,这般的苦苦纠缠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对那时的她来说,爱或不爱,救或不救,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再也与霍斩言无关。
可惜她处心积虑的救赎,换来的却是霍斩言冷漠绝情的回应,他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剑,冷冽的剑锋刺入她的身体,鲜血流了满地,她跪在地上濒临死亡,而她心爱的那个人,她拼了命救下来的那个人,却始终都未回头看过她一眼。
萧萧在碎云渊的峰顶坐了一天,瘦削的身形满是血污,在寒风中显得狼狈不堪,神龙教已经毁了,师父也死了,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作为她的容身之处。
这时,她想起了麦药郎,那个隐居在沼泽中的死老头,肯定还不知道神龙教覆灭的事吧。
于是她决定动身去找麦药郎,苦寒沼泽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分别,大雪依旧漫天飞舞着,寒风如刀,割破了她的脸颊,她却无知无觉,更感受不到半分痛楚。
她行走在雪地中,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霍斩言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虚弱无力、却依旧坚强不屈的背影,沉俊的面容平静,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他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却已是阴阳两隔中,生死永别时……
沼泽中的北风呼啸,麦药郎正在屋中忙着整理药材,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敲门声,刚打开门,一道身影就扑了过来,萧萧失力的跪倒在地上,被麦药郎连忙扶住,见到她浑身狼狈的模样,不由一阵紧张:“小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麦药郎手忙脚乱的把她扶到内室,搬来了所有的棉被和炉火,还将炉子上煮着的姜茶喂给她喝,忙活了大半天,萧萧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她靠在被褥上,脸色苍白如纸,望着眼前的麦药郎,眼泪顷刻落了下来:“麦爷爷,神龙教……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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