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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抑郁症患者进入恐怖游戏——青莲门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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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飘李飞无觅处,花落人亡埋骨时女人依旧赤裸着身体,在木船上唱着恶毒的谶言,诅咒着自己的第三个儿子。
    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傻子,自己也似乎疯掉了。
    神婆闭着眼睛小声念着巫祝的咒语,族老树立着他的威严,女人们对着池子里的扫把星指指点点,男人们盯着不该盯的地方,小孩子们低笑。
    池子里的扫把星似乎唱累了,停了片刻,又开始在船上哭她死去的母亲。(注)
    沈怜静静站在那里,耳边既没有神经质的诅咒的歌,也没有凄凉的哭嚎,更没有村民们的低语。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注)
    他的耳边响着另一道声音――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方池春水碧于镜。
    他似乎也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该诗为部分集句化用,部分个人原创。
    集句化用的话,因为这些诗都是平时的碎片式记忆,所以我就不费劲找出处了,就说我该记得的吧。总之有我家李白的,有李商隐陶渊明的,苏轼的,还有曹雪芹曹公的等等。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李白《长干行》
    桃飘李飞无觅处,花落人亡埋骨时。――曹雪芹《红楼梦》《葬花吟》
    啊剩下的记忆模模糊糊,就这样吧。
    注解:用的还是鲁迅先生的梗,我很喜欢他。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鲁迅《药》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鲁迅《而已集》
    第40章 陶渊明(五)
    待神婆念完了冗长的咒语,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已经到了日上中天的时候。
    族老一个眼神过去,村民们便一哄而散,仅留下浑浑噩噩的沈怜。
    几个黑袍的婆子指着沈怜,向族老示意这里还有个小的没解决。
    族老看了一眼神婆。
    神婆依然绷着一张僵尸脸,机械着语调从嘴里吐出,却听着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关去祠堂吧。她自顾自地整理着花花绿绿的祭袍,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这个傻子。
    沈怜被带下去的时候,又不经意地瞥见了船上的女人。
    那女人盯着他,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做着花落人亡埋骨时的口型。
    这里的祠堂倒是奇特,没有供列祖列宗的牌位,倒是一尊不知名的神像占了整整一面墙,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
    祠里不透光,于是神像的两边就点着明晃晃的蜡烛,意外映照得那张威严的脸显出几分鬼气森森来。
    祠堂的大门被关上,沈怜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晃晃悠悠的蜡烛光带着明明灭灭的影。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他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对现在处境的危机感,而是被这句反反复复的冰冷的幻听占据。
    头痛欲裂。
    有谁轻轻地为他揉着太阳穴,温柔地不像话。
    滚。他甩开了那双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画皮鬼也不恼,提着裙子陪他坐在地上,仰视着那尊不知名的神像。
    她略带怜悯地、小心翼翼地牵着沈怜袖子的一角,缓缓开口:你娘亲可真可怜呀,你知道这种刑罚吗?
    沈怜目光呆滞,没功夫理她。
    那些蜜糖可是引虫子的好东西呢,她低着头,声音像蜜糖一样甜,还有那些粪便,也是吸引虫子的好东西呢
    各种各样的虫子们会在皮肤上繁殖,它们叮咬皮肤,以皮肤为食,你娘亲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小家伙在她身上爬呢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芊芊玉指绞着沈怜的袖子,道:她明明坐在池子里,却有可能死于缺水呢,唔,也有可能是被饿死。不知道她能坚持几天?
    如果沈怜此时神志清醒,说不定还会认真告诉她休克型败血症也有可能是死因之一,某个希腊历史家记录过Mithridates在受此刑后的第17天才归天。
    然而他的精神似乎已经崩溃,他只看到面前的姝丽朱唇开合,自己似乎能听得见她的声音,却不能在脑内把这些词句组成完整的句子,接受这些词句所代表的信息。
    他快坏掉了。
    画皮鬼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她一直感兴趣的问题:沈郎啊,我们为何会突然到这儿来,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变小呢?
    沈怜依然没有反应。
    于是画皮鬼摸了摸他的脸,小声道:郑清去何地了?怎么没见他?
    听到了这个名字,沈怜好像才有了反应,他僵硬地转头,像个凉透了的人尸人偶,黑曜石般的眸子没有一丝波动地盯着画皮鬼,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比那尊巨大的神像还要死气沉沉了。
    画皮鬼委实被吓了一跳。
    死了。那声音像是吞了电锯,嘶哑得令人害怕。
    死了他又笑起来。
    画皮鬼看着面前这个疯子,也笑了起来,她凑上前抱住他:可真像那个女人的第三个傻儿子了。
    第41章 陶渊明(六)
    沈怜推开她,咬牙道:滚开。
    小相公真是越来越不解风情了!
    画皮鬼撇了撇嘴,又消失不见。
    这下彻底清净了。
    无名的神微微低头,俯瞰着脚下的少年郎,似是怒目,又似是慈悲。
    少年郎坐在神的脚下,心中却无一丝信仰。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他抹了抹眼睛,手上有点湿。
    他哭了。
    他曾经多么小心翼翼地与他人保持着礼貌并疏离的距离,用这副还算不错的皮囊笑出精致完美的花来。
    他无比冷漠地把自己与整个世界割裂。
    他也算是个无聊透顶的家伙,曾经戏精上身,中二无比地哭过,懦弱崩溃地哭过,楚楚可怜地哭过。
    可那也只不过是泪腺分泌出来的无色透明含盐溶液罢了。
    这次眼睛却真的进了沙子。
    沈怜站在玻璃箱子里,郑清站在玻璃箱子外,他们看似生活在同一片天地,然而也仅仅是看似。
    郑清的世界是彩色的,有声,有光,有温度。
    沈怜的世界是灰黑的,冰冷,无声,像一出没有悲喜的默剧。
    然而这次眼睛却真的进了沙子。
    人非草木,就算草木也有本心;人非山石,就算青山也为雪白头。
    他欠他的太多了。
    沈怜靠坐在那里,听着耳边循环播放的幻听。
    嘀――应到玩家三人,实到玩家二人――
    三人二人
    嘀二人
    祠堂里门窗紧闭,里面的人便不知昼夜。刚开始时沈怜还能在偶尔清醒时依靠饥饿程度来判断时间,再到后来饿得有了饱腹感,便连清醒思考的力气都没了。
    他的姿势也早就从坐变成了卧,身体出汗越来越多。
    脱水,手脚痉挛,四肢开始浮肿,开始慢慢陷入昏迷。
    他中途竟被人摇醒了一次,不过也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真实与虚幻了。
    摇醒他的是个姑娘,那姑娘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脸的焦急。
    小相公小相公你怎么不吃东西呢!郑清死了你还想为他殉情不成!
    他似乎迷迷糊糊听到了这些话,又似乎没有听到。
    这个姑娘是谁?郑清又是谁?郑清是我喜欢的姑娘吗?
    他又浑浑噩噩地晕了过去。
    姑娘看他又晕了过去,叹了口气,也准备消失了,只不过在消失之前让这祠堂发出了一声炸响,心里想着自己这也算是积了阴德。
    这声炸响惊动了神婆,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祠堂门口。
    当黑衣的婆子们打开祠堂的门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久违的阳光透进祠堂,一道金色的光刚好从众人眼前越过,照到了神像前的最中央的蒲团上。
    瘦得脱了形的少年蜷缩地卧在上面,紧闭着双眼,眼睫像是秋日里枯叶上的濒死的蝴蝶。
    仁爱的神明微微低眉,眼里满是慈悲。
    他面前的香案上还点着蜡烛,贡品还在,三牲四果纹丝未动。
    或许在晕倒之前,他是跪在蒲团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就想起太宰治的那句话了――
    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可正月里有人送了我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作为新年礼物。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那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第42章 陶渊明(七)
    神婆看着躺在床上的傻子少年。
    这少年刚刚悠悠转醒,不知今夕是何夕。
    香案上有瓜果点心,为什么不吃呢?神婆问。
    其实他们都没想到差点会闹出人命,饿死这个小傻子。毕竟以前关进祠堂里的人都知道香案上的贡品足以果腹。
    床上的少年有些迷茫。
    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故意不吃那些东西的,可能在此之前,他就有了死志。
    然而镌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让他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他仿佛是听到另一个阴险的自己在说:那是给神仙爷爷的,我怎么能吃呢?
    每个人面对神仙爷爷,都得恭恭敬敬的。
    神婆摸了摸他的脑袋,露出了一个笑:那这几天你在祠堂里都干什么呢?
    跪在那里叩拜神仙爷爷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睡着了。
    神婆满意地点点头,问道:那除此之外呢?
    他低头思考,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好像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神婆眼里有一丝意外,她给少年整好了被子,道:赵三郎,你好好休息。
    少年却反驳道:那个姑娘说我叫沈怜。
    神婆愣了愣,便顺着他的话道:好,沈怜,你好好休息。
    她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倒不知道该说这傻子是痴儿还是赤子了。
    门内的少年也呆呆的
    我叫沈怜吗?
    那个姑娘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她说他叫沈怜,一个叫郑清的人死了,他想为那个他不知道不认识的郑清殉情。
    他揉了揉太阳穴。
    郑清是谁?好生烦恼。
    唔,管他呢。
    神婆是这里唯一识字的人。
    到了晚上,她拿着神典默诵,却不想那个傻子少年站在她身后,疑惑地歪了歪头,道:远古时期的神明保护幼童吗?那神仙爷爷是不是也在保护我啊?
    神婆惊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能识得这些字?
    少年理所当然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识得吗?
    神婆的表情有了波动,她把神典翻到另一页让少年认,少年一字一句地读下去,竟然还加上了自己的理解,有模有样的。
    神仙爷爷是昊天上帝,祭祀给他的牺牲是不能动的。
    神仙爷爷佑信徒所在之地五风十雨,风调雨顺。神仙爷爷佑信徒安康喜乐。
    他还能变成人面蛇身的样子,好厉害
    神婆抓住他的手,激动道:你真的在祠堂见到了一个姑娘?
    对呀,可美了,就像画出来的一样。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像画里的花变成的神仙。
    神婆抱着神典,直接冲出了屋门。
    族老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神婆,皱眉着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神婆只是一个劲的说:这不是傻子,这是天赐,这是天赐啊!
    待她终于冷静下来说了前因后果,族老也激动不已,只是两人激动完了,才想起这位天赐的娘亲还受着刑。
    神婆此时的表情又变得高高在上了起来:那女人可不是扫把星吗?生出来的儿子不光缺胳膊少腿还是傻子。
    族老的表情也不太好:那片池子沉了多少女人的尸骨了?安康的后代越来越少,这是神明在惩罚我们吗?
    神婆闭着眼睛,又做出了一个祭天的手势:所以,赵家三郎是天赐。这孩子也不会怨恨,他好像在祠堂里忘记了许多前尘往事。
    族老欣慰地点点头。
    第二日神婆温柔地牵着赵家的傻子走在小路上,着实惊煞了许多田地里的村民。
    他们穿过桃林,来到了那个池塘。
    她指着池塘中央木船上的那坨不成人形的东西问少年:认识船上的扫把星吗?神婆的眼神无比深意。
    少年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要叫她扫把星呢?
    神婆道:因为她不敬神明,惹了雷霆之怒,神明把果报在了她的后代上。
    你认为这样惩罚她对吗?她现在还没断气,如果你认为不对,我们就放了她,她就能活下去。
    少年依然没有信仰,但他知道他此时应该讨好的是谁,他听见自己说: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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