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别管我——山朝(7)
他......
闻陈想说他们压根不熟,那高中生连他手机号都没有,总共见过四面,其中警察局和医院占据百分之五十,相当具有现代青少年法制教育意义。
闻陈言简意赅:没有。
那头说:那他能去哪儿?就他一身伤,该不会疼晕在哪个地儿?外面还下着雨,哎哟,现在的孩子......
伴随着絮絮叨叨,那头挂了电话。
会议室里人全散完,窗外是高楼大厦。
闻陈推开椅子来到落地窗前,外头果真下着大雨,路上车水马龙堵了几百米,高德地图一路飘红。
闻陈抬手解开西装扣子。
跑就跑了,又不是他不给钱治,是林择梧自己跑的。
闻陈后退一步,站到一个视野相对狭隘的位置,余光可以看到会议桌上留下的一堆破事。
闻总。门外助理敲了两次门,有人找您。
知道了。
闻陈重新系上扣子,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助理拿着文件跟上来。
财务部那边
交谈声渐行渐远。
时针指向六的时候,闻陈终于脱离了工作的蹂|躏。
手机屏显示几条未读信息,广告、保险、信用卡,闻陈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拉开背后的窗,冷气扑面而来,头顶瞬间麻了一半,闻陈冷静地思考几秒,拨了个电话。
......请问林择梧......没有回去?我知道了,谢谢。
三点到六点,三个小时,没有人知道林择梧去了哪儿。
夜幕垂在天际,屋檐挂着雨帘 ,雨水被风吹进室内,闻陈拉上半边窗,雨声突然沉闷起来。
沉得闻陈后脑发胀。
这高中生难道还能带着一身伤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天入地?
唯物主义拒绝这么不和谐的品种。
.
老板,单子收走了!
行行行!
......老板给我个塑料袋。
搬完最后一箱货,大圆撑着门框擦汗,不远处传来道男声。
请问。
大圆抬起头,遥遥看到浓厚的雨幕中走来个扎眼的男人,衣着装饰和他这小破超市格格不入。
那男人有点高,肩宽腰窄腿还长,鼻梁上架着一副人模狗样的金丝边眼镜,撑着把黑色长柄伞。
乍一看,还以为是来买超市的。
闻陈跨过两阶台阶,伞搁在肩头,曲指推了下眼镜,视线投向门口卷着袖子的胖子。
这胖子似乎在发呆。
请问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个叫林择梧的店员?
大圆上下扫了他一遍,林择梧和他两个人长得不像,哪哪儿都不像,应该不是林择梧他家丢在外面的私生子,于是警惕地问了句。
你哪位?
闻陈沉默一番后吐出俩字。
债主。
大圆一副我就知道你丫绝壁不是什么好鸟的表情,当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一句废话都吝啬。
闻陈说:我替他付了医药费,当然是他债主。
大圆脚步一顿,重新回过身:药费?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
他进医院了?大圆惊愕地瞪眼。
大圆心说怪不得这小子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闻陈左手插着裤兜,半边黑伞在屋檐外承受雨水,他注意着超市老板变幻莫测的神情,又缓缓补充道。
他早上从医院离开,医生让我今天晚上务必带他回去,不然胳膊别想要。闻陈抬手在左肩上比划两下,他这边被人打到骨裂,全给绑了起来。
大圆吞了口唾沫。
你说的是真的?
闻陈又将手插回兜里:他现在的胳膊,连牙膏都挤不出来。
平时找林择梧麻烦的是有那么几个,大圆对这话半信半疑,他吸了吸鼻子警惕地看着闻陈。
你别动,你在这等着!
大圆扛着箱矿泉水跨进了门,朝后看了眼,闻陈背对着他站在边上,跟个模特一样杵着。
大圆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给林择梧。
嘟嘟咔。
没人接。
大圆不信邪又打了一次。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
关机了。
大圆:!
他可不知道林择梧手机掉了事情,唯一的想法是林择梧出事了。
闻陈单手撑着伞,镜片上偶尔会留下雨丝,连续不断的雨让他略烦躁。
突然肩上被人拍了拍。
大圆打量着他。
兄弟,你怎么认识的小林?
屋檐外雨幕如水帘,雨滴砸落的声音沉钝,隐隐抚平心头焦躁的棱角。
只见闻陈勾起嘴角,抬手递过去某个东西。
那是一张欠条。
欠款:三千元整
欠债人:林择梧
补充:由于债务人(林择梧)尚未成年,债权人(闻陈)同意债务人(林择梧)将欠款分十二期还款,无利息。
右下角是林择梧清秀凌冽的签名。
这薄薄的纸张混着丝消毒水和男士香水味,藏着绵长的清苦。
大圆猛地抬头,看看闻陈精致的假笑,再看看欠条左下角线条微微颤抖的林择梧仨字。
他觉得他能看到林择梧被压榨的血泪。
作者有话要说: 大圆:活 的 资 本 家
第9章
阴暗潮湿,路边长着湿润的青苔。
闻陈踩着水泥地朝胡同深处走,两侧是紧闭的门板,悬挂在门前的美美洗脚店广告板接触不良的闪烁几下。
闻陈目不斜视,甚至垂着眼皮盯着地面,整个人透露着和地方格格不入的气质。
大圆走在前面,偶尔扭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们走了十几分钟,终点是某个深色的小楼阁前边,总共六楼高,看着年岁久远摇摇欲坠。
楼底门没关,生锈的破铜烂铁歪歪扭扭地倒在墙角,楼底的自行车上了两把锁。
大圆撑着斑驳的墙壁,思考了会:我记得是六楼?还是五楼来着
突然,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安静的楼道立马回荡起回声。
大圆猛地回过头。
只见闻陈收起伞,抬腿跨过倒在地面的铁簸箕,外边狂风呼啸天色阴暗,将他整个人映衬出诡谲的味道,闻陈收伞的动作像是暗杀的前奏。
大圆又想起饱含林择梧血泪的三千块欠条,吞了口唾沫。
他就住在这,五......六楼最里面一家。
天色太暗看不清路,大圆一跺脚,三楼的声控灯亮了,其余都是哑炮,大圆骂了句,这句脏话在雨声下显得微不足道。
闻陈潦草地扫过扶手上挂着的小广告,麻将馆、针灸男科、不孕不育
他眼尾抽了下。
大圆搓了搓手,犹豫着给他让出一条道。
我就不上去了,我不方便上去,我一个大老爷们。他要是不在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闻陈:?
他也是个大老爷们。
谢谢。
大圆说了句没事,冒着雨跑了出去,没几秒只剩个背影。
闻陈踢开地上的传单,迈开腿走上楼。
三楼是家麻将馆,紧闭着门都能听到杂乱的呵斥。再往上就没什么人声了,甚至有几家贴着招租的白条。
六楼。
闻陈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便注意到最里侧门缝透出来的白光,只有那家有人住。
他沉思片刻,走上前。
603的门牌还算新,门锁是电子密码锁外搭钥匙,和这栋破楼跃跃欲试哗啦倒地的气质有点不符。
咚咚咚。
闻陈抬手敲了三下门。
两分钟后,无人开门,闻陈又敲了几下,并且伴随了呼唤。
林择梧!
只听里头一丝轻微的细响,果真有人在。
闻陈站在门口不动:开门,不然我当你被胁迫,我报警了?
门内安静了。
半分钟后。
咔。
门开了条缝。
林择梧身上还是那套病号服,袖管卷到手肘,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目光略显警惕,他朝着闻陈身后深深看了几眼。
下一秒,眼前视线受阻,高大的人影挡在他身前。
闻陈注视着他乌黑的头顶,从上而下可以看到他身体一僵。
闻陈别开视线,简洁道:只有我。
林择梧抬起眼看向他,眼底是说不明的情绪,他抿了抿唇,嘴角隐隐往下压,是个隐趋于崩溃却被强行藏起来的表情。
闻陈等着他说话,却见他退开一步让出条道,不声不响转身走了回去。
闻陈:
室内没开灯,因为天气的原因而阴沉昏暗,林择梧缓缓走向客厅,从背后看,他的腿伤一目了然走路瘸拐重心不稳。
裤腿还脏了一截,没人知道他在这下着雨的大晚上干什么去了。
闻陈沉默片刻,向前一步反手关上门,将伞斜靠在一旁,自个从鞋架上翻出一双棉拖鞋换上。
略小,但勉强能穿。
正前方的房门紧闭,而整间屋子只有这一间房,靠近阳台的地方架着锅碗瓢盆,收拾得干净整齐。
桌上放着一只碗,里头留了小半碗泡饭,闻陈余光看到桌沿三盆开着花的仙人掌。
生活挺有情趣。
客厅里摆着一条长沙发,看着有些年岁,林择梧疲惫地靠上去,抬起胳膊遮住眼,膝盖脱力地曲起向前。
闻陈本意是抓他回医院,现在却语塞地看了他两分钟,最终往沙发另一边坐下。
刚挨着座,林择梧说话了,声音莫名的沙哑。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闻陈不好意思出卖大圆,高深莫测地搪塞了句。
我知道的有很多。
话音刚落,闻陈就把自个噎住。
这话听着忒假。
出乎意料的是,林择梧似乎身体一僵,他将胳膊放下垂在腰侧,寡淡的嗯了声。
隔着一胳膊的距离,闻陈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得可怕,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眼皮细微颤抖马上要合拢。
你今天在做什么?闻陈看向他脏污的裤腿。
嗯?林择梧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移,是他尚且潮湿的病号裤,他眼神暗了层,哦,应该是刚才下楼扔垃圾的时候溅上的,这地方排水系统老旧,容易积水。
漫不经心地将话题内核转移,林择梧做起来似乎不手生,闻陈眉尖微微蹙了蹙。
林择梧忽然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柜子前蹲下,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翻出一套衣服。
我去换身衣服。
换衣服的时间格外漫长。
林择梧胳膊抬不高,动一截,指尖止不住地颤,只好放弃换上衣,勉强换了裤子。
林择梧撑在洗漱台边缘,废衣篓里躺着件潮湿的白衬衫,是他的校服里衣,被风刮走后又被捡了回来。
因为这玩意被勾着乱飘引起赵倩注意,她挂在阳台差点从六楼摔下去。
林择梧揉着眉角,缓缓匀出口压抑在嗓间的郁结气。
出去的时候,闻陈正拿着一张纸看,听到声响回过神看过来。
看清那是什么后,林择梧呼吸一滞。
回医院?
林择梧点头。
闻陈举起他做了一半的试卷:做得不错。
林择梧下意识看向卧房,里头的女人没动静,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抄的。
闻陈手撑着沙发站起身,跨过地上小矮凳几步来到他身前,余光可以看见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
跟我走。
林择梧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
闻陈走到门口下意识回头查看,先看向那扇沉默的卧室门,再看向林择梧,后者正弯腰拎起门口的一包垃圾。
你就这样出去?视线在他宽大病号服领口间一晃而过,闻陈瞥向别处,去穿件外套。
林择梧拿垃圾袋的动作一顿。
轰
一道雷劈过天际,雨声更响,天空更模糊不清。
林择梧松开手指,走到柜子前抽出件黑色运动外套,重新走回来。
走吧。
等了半晌,眼前的男人并不动,反而放下刚拿起的长柄伞,朝他伸来一只手。
骨节分明、比他大一圈,中指有层薄茧,似乎常年提笔,是属于成熟男人的手。
林择梧心底无理由地一紧,脚尖朝后退半步,上身情不自禁地后仰。
那只手取走他臂弯中挂着的外套,抖开披在他肩上,接着再拿起伞,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直到那双低调奢华的皮鞋离开林择梧的视线,他才微不可闻地舒出一口气,指甲从掌心松开,留下几道月牙痕。
愣什么。闻陈站在楼梯口催促。
来了。
林择梧关门前停顿一瞬,看向紧闭的卧室,他垂下眼眸拉上门,室内又恢复了寂寥无人的状态。
.
刚下楼,天际噼里啪啦划过一道闪电,晚上七点,天色已黑,雨大得几乎看不清前面五米路。
闻陈撑起伞,看向深到脚踝的水,沉默了片刻。
林择梧扬起下巴朝对面一抬:那边高,没水。你的车停在哪儿?
闻陈算了算:走过去十几分钟。
林择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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