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号019——西西特(28)
利器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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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等文青走了,就跟朝简提起他的那些伤。
朝简垂眸:自残。
陈仰一愣。
伤口分布的间距有规律,长短,粗细,深浅都有讲究。朝简平淡的语调,说着可怕的话,不是抑郁,是创作。
陈仰看少年的眼神有点奇怪:你怎么确定的?
刚才也没见他有多关注文青。
陈仰想到少年吃的抑制类的药,再联想他失控时的片段,咽了咽唾沫,迟疑道:你不会也
朝简冷冷看他。
陈仰迫于压力,正要把这事翻篇,就见少年撩起左手的棒球服袖子。
有吗?
陈仰眼前是一截冷白的小臂,有肌肉,线条利落,他一边觉得这位真的话不多,说干就干,一边认真摇头。
有他羡慕的男人味很重的体毛,没伤疤。
朝简放下袖子,拢拢眉峰,又道:一个朋友有同样的嗜好,没有乐趣就打磨自己。
陈仰点点头接下了他不是很情愿的解释。
朝简挥拐杖敲几下,在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里拄拐进第九候车室。
陈仰跟上他,反手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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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道上惊叫连连。
第九候车室里是一片灾难后的惨淡。
陈仰没管驼鸟孙一行,他找另外两个新人问话。
三七分要不行了,裹着花被窝在椅子上奄奄一息。
工人的状态好一点,能答话。
大叔,你记不记得光头出事前做了什么,或者说过什么话?
陈仰温和道:你仔细想想。
工人通红的眼肿的像两个鱼泡,他搓搓腿,操着闷干的嗓子:没啥啊
陈仰不催促,只给他一瓶矿泉水,耐心的等着。
第一个死的新人是自己跑出去的,呈现的规则之一是不能离开车站,第二个死的从头到尾就在候车室。
肯定是触犯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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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浑浑沌沌的喝了小半瓶矿泉水,垂下头抹把嘴。
知道你们几个在外面,灯也很亮,我们就都很放松。
工人大口大口呼吸,忍不住哽咽道: 光头说他腰肌劳损,老毛病,坐久了腰不行,就去后面躺着了,我跟老李在前面点。
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怎么就好好一个大活人,离我们也不远,两排还是三排,就在一个候车室
工人说到这被一声怪叫打断。
鬼干的!
三七分,也就是老李,他把头死死蒙到被子里,浑身瑟瑟发抖:鬼有鬼真的有鬼鬼来了鬼来了
有稀拉水声顺着老李躺的椅子流到地上,伴随一股热骚味。
老李吓失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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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老李翻来覆去念那句话,候车室里变得阴冷起来。
陈仰把外套紧了紧。
工人突然叫道:光头还说候车室的椅子好冰!
他说了好几次,就说椅子怎么这么冰啊!好冰啊!
一直抱着自己搓胳膊。
正在做同一个动作的陈仰一抖,人整个弹起来,他本想往朝简那站,结果腿发软,脚下打晃,直接坐到了对方腿上,又如同被人跺到尾巴似的,火速蹦到一边。
朝简全程半阖眼眸,面不改色,仿佛老僧入定。
陈仰擦一把冷汗,若无其事的问孙一行能不能感受到什么?
孙一行埋在公文包后的脑袋摇了摇。
陈仰看男人背后的西装湿了一大块,瘦弱的背脊轻微颤动,他问道:你还好吧?
孙一行点头又摇头,小声抽泣道:我其实感受到它们会怕,可是比起它们,我更怕死尸,太吓人了。
跟他相反的陈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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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死者把后半夜变得尤其漫长。
那些新人终于开始慌了,他们原本以为什么也不管,只要老实待着就行,哪想到不出火车站也会死。
那就是有东西不让他们准点上车。
四个班次,这么多人,还会有人死的,下一个不知道是谁,有可能是自己。
轻松,贪婪会像瘟疫一样传染,哭声跟恐惧也是。
以及怨恨。
本来庆幸亲朋好友不见了是在真正的火车站,还活着的,现在会想,为什么来这里的不是对方,为什么自己要碰上这种事。
负面情绪像藤蔓一样纠缠着,在不安的浇灌下疯狂生长。
凌晨两点多,新人们都没在自己那辆车的候车室,也不敢四处乱走,就全部集中在过道上面。
二楼的过道只撑着一个书摊,就在死了两个乘客的K32第九候车室外面,已经被翻过了,他们还是选择了那里。
有人找过了说明没危险。
这样他们既能消磨时间,又能在一起,人多点,人气就重点。
他们其实不知道找什么,只知道是不寻常的东西。
那两桶碎尸也还在过道中间,没人敢上前提走,大胆的也只敢砸一些书进去,把桶口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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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在第九候车室靠近门口的那排椅子上坐着,手上是自己当时进站后买的杂志。
旅游类的,全是青城的景点。
这座古韵犹存的城市,在镜头下很美。
陈仰翻一页,有点愣神:竟然还有三连桥
手肘碰一下身旁的朝简,激动道:你看,我们住的地儿!
朝简靠着椅背的头歪向陈仰,撩起眼皮,有些猩红的眼看着他。
少年的低气压汹涌而来,陈仰的兴致被打消了,他犹豫着举起杂志:三连桥,在这上面。
朝简没瞥一眼,只是盯着精神抖擞的他,眉头皱了皱,鼻音很重:我在睡觉。
啊抱歉。陈仰想找人聊天,他虚虚的合着杂志,你接着睡吧,我去孙一行那边。
拐杖横在他脚前。
待着。朝简喉间溢出这两个字,气息又变得悠长。
陈仰不惊讶朝简有常人做不到的入睡速度,见多了,只觉得他似乎浅眠,很难进入深度睡眠。
这样睡再多也不行。
不像他,睡眠时长短,质量却很好,完全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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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翘着腿看三连桥的介绍,浑身的寒毛猛然竖了起来。
这上面有个景点,他记忆里的三连桥并没有。
陈仰顾不上朝简生气,还是叫醒他确认:我们那没有这个地方吧?
朝简没出声。
陈仰自动当成默认:任务世界不是只有一个做任务的青城站,是真的有青城这个城市,也有三连桥,杂志上的就是?
他不自觉的抚上杂志里的那个景点照片:我们做第二个任务了,也没去过任务地以外的地方,不知道外面什么样。
这里的世界,也有身份号。
你说任务世界会不会是现实世界的修改版?
朝简又睡着了。
这次睡得不太好,不知是进入了什么梦境,周身气息极冷,眉间有一片深谙的阴影,抿得泛白的唇轻轻动着,在梦呓。
陈仰下意识把耳朵凑上去。
很模糊的音节,听不清。
朝简像是机械木然的发出来的,又似是克制着在像谁呼喊。
陈仰怔了怔,他再听,梦呓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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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简很需要睡眠,陈仰不得不暂时收起满腹疑惑,拿手机把景点照跟周围的文字介绍都拍下来,他察觉到一道软弱的视线,迎过去招招手。
孙一行起身来陈仰这边,挪一步就看一眼沉睡的朝简,很畏忌的样子。
古代裹小脚的小娘子走得都比他快。
陈仰在康复院里见过不少跟孙一行类似的人,有的是本性如此,半辈子老实懦弱,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但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来一次绝望反击。
有的是从前性格狂放无所顾忌,却没有强大的实力,挑衅这个挑衅那个,被教训怕了,渐渐变得胆怯。
这类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心想守着自己的三分地。
陈仰不知道孙一行的三分地是什么,他扫了眼对方始终不放下的公文包,里头装的不像是电脑,估计是文件类。
你是青城哪的?陈仰把杂志放回背包里,在孙一行坐过来时问。
孙一行抽抽鼻子,打了个哈欠:运河南边,那块你可能不
我去过,陈仰打断他,笑着说,那边有青城最大的游戏厅,我以前放学会去玩。
也许是陈仰是和朋友闲聊的态度,又或是聊到了熟悉的东西,孙一行的腰背挺起来了点:现在游戏厅还在,生意不好了。
也正常,网络时代,游戏都在网上玩了。陈仰明显感觉孙一行放松了,他往下问道,你这次本来要去哪里?
孙一行抠着公文包:出差。
他垮下清瘦的脸,苦笑着说:我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文件送不到客户手上,工作肯定没了。
好不容易做够一年的工作,又要重新找呢。男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我都快四十岁了,还住在二十来平的出租屋里,没什么积蓄,工资都拿来还债了,我这种人是讨不到老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真是没用啊
陈仰看他抠公文包的手指,干燥起皮,指甲是营养不良的那种颜色。
这个空间的时间点跟真实世界不同,你回去的时候,人还在火车站,车也没开。陈仰说。
孙一行哭红的眼瞪大,沾着泪水的嘴唇微微发抖:真的吗?
嗯。
陈仰给他纸巾让他擦鼻涕眼泪。
这次的任务,新人是在火车站的乘客里面挑的。
随机还是特定未知。
老人应该都是发车票,从自己住处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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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传来一声闷响。
工人的麻灰旅行包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那旅行包绷得拉链有一小半没拉上,这会他捡起来想使劲拉一拉,结果拉链直接扯断,一盒奥利奥露出大半。
只是奥利奥也没什么。
但是,工人越想把奥利奥塞进去,劲就越使不对,旅行包被他拽得变形,拉链口往地上斜,里面的东西劈里啪啦掉下来了很多。
蛋黄派,三加二夹心饼干,旺仔牛奶,芝麻糊,火腿肠,花生糖,薯片,凤爪,面包
全是吃的。
这是搜刮过一个超市?
陈仰把滚到他这个方向的巧克力金蛋捡起来,拇指跟食指夹着,随意一丢,那金蛋就准确掉进了工人的旅行包里。
孙一行不合时宜的惊叹:好准,会打球的吧。
陈仰的嘴轻微一抽。
工人蹲地上把吃的都装回包里,勒勒包带,在陈仰看向他时,憨厚的笑道:这不,我看大家都拿,就也拿了点。
陈仰没说什么。
工人觉得陈仰是在看不起自己,就没了笑意,沉默着把包带扎紧不让东西掉出来,脚踢一下老李的蛇皮袋。
他拿的比我多多了,还有好几罐很贵的茶叶,我进去的时候都没捞着。
陈仰欲要说话,外面的争吵声就钻进了候车室。
是一男一女,声音陈仰都耳熟,他凝神听了一小会。
这次好像是男的多看了过道上的一个异性两眼,还是那眼神暴露了什么,总之女的不忍气吞声,闹了。
那对情侣真能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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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感慨着,一根拐杖就从他眼前掠过,直冲候车室的门。
重砸上去,嘭。
外面安静片刻,又吵起来。
女孩子是很感性的,情绪放出去了,一时半会收不回来,以至于不分场合的在那声嘶力竭。
男朋友显然镇不住场子。
朝简手里的另一根拐杖也要砸。
陈仰赶紧拦住他:人多,想法多,就混乱,我们不管他们,去最里面的候车室吧,能清净点。
朝简还没给反应,工人就慌里慌张的喊了。
小兄弟,别走啊,你们走了,我跟老李怎么办?
陈仰把门边的拐杖捡回来:K32是早上九点三十五的车,还有差不多七个小时,你们可以暂时跟大家待在一起,他们就在这个候车室的门外。
见工人不依,老李也从花被里爬起来,陈仰就又道:早上我们会过来。
工人跟老李这才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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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他们出去的时候,过道上的嘈杂停了下来。
一张张脸憔悴得很,身上的冷汗干了黏着毛孔,咸菜似的。
不是野猫子的,这个时间点困得不行,仗着人多也只能眯一会,不敢睡,怕被同伴们丢弃,或是自己睡着睡着就死了。
陈仰往最里面的候车室走,余光扫过神态各异的新人们,没有雀斑姑娘。
不在这里能在哪?在自己那辆车的候车室?
陈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当事人,她在第一候车室的书摊前蹲着,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书。
有感应似的,雀斑姑娘回头了,又给了陈仰一个大大的笑脸。
陈仰脚背一疼,他用眼神询问拐杖的主人:好好的敲我干什么?
朝简冷冷的:走路。
陈仰勾着口罩边调了调,怎么觉得那姑娘身上有种让他似曾相识的东西,类似的是孙一行的站队。
又不太同,她每次都在对他表现出了善意,像是兢兢业业的在拉好感。
是他的错觉吗?
陈仰脖子往第一候车室扭,想再看一眼那姑娘。
拐杖就敲上来了。
陈仰灵敏的一把抓住:我在走,在走了。
后面的孙一行诶了声,讷讷的说:你们的感情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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