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号019——西西特(26)
要是陈仰没躲开,脑袋已经开瓢了。
陈仰咽了口唾沫,把剥掉三分之一的丑橘给少年,白着脸说:你看到鬼了?
朝简把身体重量靠在一根拐杖上面,拿住丑橘,沿着他剥开的方向往旁边撕:没有。
那广告牌怎么
你的好运没延续到这一轮。朝简说。
陈仰三年多以前就知道自己运气背了,这会从少年口中听到好运二字,心情略复杂,上个任务能跟他搭档,确实算得上是那个词。
类似的意外还会有?
朝简微弯腰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会死。
陈仰没有慌,他很冷静:人都有一死,这是自然法则,谁都逃不掉,不过我觉得我不会死在这个任务里。
你会死在这里。
朝简给前一句话做了补充,还是那个语调,机械般的冰冷木然,有些瘆人。
陈仰:
今晚我给你做的是什么菜?
朝简无视他一碰到鬼怪相关就掉智商的试探:不想死就跟紧我。
陈仰心说,我也只跟着你,其他人又信不过。
朝简拿掉口罩,掰一片橘肉丢进嘴里,挑剔的绷了下面部,手里剩下的丑橘就丢给了陈仰。
陈仰蓦地把脸转向左边拐角:好像有人。
朝简戴回口罩:丑八怪,不用管。
陈仰抽抽嘴,在这位看来,帅的美的都是丑八怪,全都是。
刚才被偷窥只有一两秒,陈仰还是觉出了熟悉感。
被流着哈喇子的狼狗瞄上的感觉。
是向东。
他对自己起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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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瞥了眼拐角,无意识的走近了些,发现向东没在那了,只有第一个死了的乘客的同伴们。
三男一女,没了先前的嘻嘻哈哈。
老三真的死了吗?
说不定他是回到真正的青城站了,被撞死只是幻觉,吓我们的。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那火车是隐形的,怎么可能撞到人啊,血啊肉啊内脏啊都是假的,一定是幻觉!
男生们又集体不出声了,烟雾熏红了他们的眼,烧焦了他们的意志。
那靠在墙边的女孩突然取下自己斜挎在身前的姜黄色小皮包,大力砸向他们。
是你们害死了他!
三个男生都骂起来:关我们什么事啊,是他自己要出去的!
女孩也骂:你们不跟他打赌,他会那么做?
我操,说的就跟你很无辜一样,他那不是想要在你面前显摆吗?
别跟我们说你不知道他喜欢你!
女孩被他们指责,白了脸大声怨叫: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他!
不喜欢你吊着?
我什么时候吊着了?我都跟他说过我不喜欢他了好吧?不信你问他去啊!
人都死了,问谁啊问,就说你是个婊子,老三还他妈对你
老四!行了,都别吵了好吗,现在重要的是完成任务离开,我们四个跟老三不是一个班次,也不是一起的,全分开了,都留心着点。
老三是最早的一班,其次是我,17号凌晨的,我要去找个地方让自己睡着,睡一觉时间能过得快点,这鬼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
操啊,你别提那个字行吗?别提,求你了大哥!
陈仰转身回少年那,无意间瞥到一个瘦弱的身影,畏畏缩缩的,是那个眼镜男。
一不留神就没了。
陈仰没察觉错的话,眼镜男视线凝聚的方向不是他,是斜对面的门脸,一家零食店。
从他这看,只有摆得高高的方便面。
陈仰专心回忆眼镜男那一瞬的细微反应,不是饿了想吃东西,是恐惧?
他准备去一趟零食店,小腿就是一疼。
拐杖抽上来了,这回的力道比之前的重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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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没发火,懵了。
拄拐声停在他身旁,少年冷厉的嗓音从口罩里出来:我跟你说了什么?
陈仰脑子里极快的闪过答案:我后面会注意的。
跟紧,这是重点,他给忘了。
朝简一声不吭的盯着他。
陈仰严肃道:我一定管住自己的脚。
朝简拄拐走几步,停住:陈仰。
头一次听到少年唤自己名字,陈仰愣了愣:昂。
我的腿伤没好,走不快。
少年背对着他,脑后一截栗色发尾干净整洁,吐息声冷漠,看不见是什么神色:你不跟紧我,我想救你都来不及。
陈仰抿了抿嘴,自觉是自己的问题,想信任这个盟友,就要说到做到,不添加任务外的麻烦,减少独自行动的几率跟惯性。
少年又说话,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不是要去零食店?
啊对。
陈仰迈步走向少年:你也发现那个男的了,他会不会是老人?
是新人。
朝简望着零食店,用拐杖拦住陈仰,让他走在自己身后:应该是有特殊的体质。
陈仰落后他一步:什么体质?
也许能看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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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不想进零食店了。
但搭档已经走了进去,他答应要跟紧,只好硬着头皮追上对方。
店里跟车站一样,灯火通明,面积也不大,就三个货架,一个靠玻璃窗,一个靠墙,另一个在中间。
陈仰的脚踢到了绿色购物篮,那动静让他紧绷的神经末梢狂颤,他很小声的说:鬼在哪?我没看到。
没有特殊体质,通常人类是看不见鬼魂的,除非它们想被看见。
朝简走一步,陈仰跟一步,手还抓着他的拐杖。
两人胳膊蹭胳膊,手肘撞手肘,衣物摩擦声从小店门口持续到最里面。
朝简停了下来。
陈仰背部僵硬的直视墙面,不敢转动脑袋:你也有那种体质?
没有。
朝简用拐杖碰了碰什么,陈仰垂眼一看,是一个掉漆发旧的打火机。
红色的,上面有中华两个字。
陈仰上学那会,刚学会抽烟的时候买过这种打火机,他记得是一块钱三个。
现在市面上估计很难见了。
朝简又碰打火机,直接推到陈仰脚边:拿起来,带走。
陈仰并不想。
朝简道:快点。
陈仰一听这个词,大脑就响起一级工作警报,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打火机就被他抓住踹进了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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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有很轻的脚步声进来了。
陈仰把兜外面的拉链拉上,从货架那里探头,发现来人是那个提醒他脚上踩了泡面的雀斑姑娘。
她也是这次的任务者之一。
雀斑姑娘眼力很好的样子,一下就看到了陈仰:啊啊。
陈仰挥手打个招呼。
雀斑姑娘羞涩的理理两个小辫,垂着头走过来,又是一通啊啊啊加上手语比划。
陈仰不懂。
雀斑姑娘沮丧的挠了挠头发,踮起脚指货架上面的巧克力。
陈仰说:你要?
嗯嗯嗯。雀斑姑娘小鸡啄米的点头。
陈仰伸手把巧克力拿下来。
雀斑姑娘两手去接,看一眼价格,从包里拿出相应的钱放在了收银台上,她歪头对陈仰笑得纯朴。
陈仰没摘口罩露脸,他不确定这个姑娘是不是新人,是不是真的哑巴。
况且她进小店的时机有点巧。
陈仰不是天真傻缺,朝简说他在这个任务里的运气不行了,他要更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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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火车站里很冷。
一,四,五,九这四个候车室都有乘客,冻得瑟瑟发抖,又不敢出去乱走,只好给自己加衣服,裹成了熊。
这个时间点出来活动的都是老人,夜深了,鬼魅魍魉爱出没,有利于找线索。
陈仰在一个视角不错的地方观望。
长发男,老头,文青,还有不在他预料中的向东,从各个藏身地露面。
二十六人队,就六个老人,其他二十个全是新人,这比例远远没有陈仰以为的高,他觉得可能还有在新人里匿着的。
画家!
向东大步流星的朝长发男走去,强壮的臂膀揽住他。
长发男往手上戴手套,快餐店吃鸡腿的那种一次性的,他把每根手指都跟手套贴上,从风衣口袋里拿出喷雾喷在被向东碰到的地方,对他说了什么,蜡黄的脸很严肃。
向东发出一阵轻蔑的大笑。
陈仰很惊讶长发男是画画的,更也没想到他跟向东认识。
两人看样子是老队友。
陈仰不自觉的想去向东那打探,拐杖倏地打在他前面的地上,他的脚默默缩了回去。
画家跟向东认识,老头跟文青认识,六人队,俩俩分了。
陈仰说着,发现那四人分别从两个扶梯下去,目的地是一楼的报刊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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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就两个卖书跟报纸的。
陈仰白天睡够了,这会精神格外饱满:我们在二楼搜吧,每个候车室里面都有,虽然没楼下的大,纸刊也有不少。
朝简道:他们搜完一楼的很快就会来二楼,让他们先搜。
陈仰没意见:那我们?
朝简扫视九个候车室。
陈仰说:二三六七八这五个候车室里都没人。
朝简没言语。
陈仰试探道:你想去第四候车室?
他们的车次是在那里候车。
朝简的目光停在一处。
陈仰望去,是第九候车室,K32。
这个车次本来是四个乘客,死了一个,就剩三个。
都是中年男性。
陈仰跟朝简过去时,呼噜声在候车室里缭绕。
三个中年人挤在墙边的椅子上睡觉,还盖着不知道谁的大花被,红红绿绿的很鲜艳。
陈仰关上门,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问少年:候车室这么大,我们怎么搜?一把一把椅子来?
砰
朝简挥拐杖砸椅子。
那三个中年人立马醒了,哇哩哇啦的骂脏话。
砰砰砰
椅子被拐杖砸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巨大声响。
骂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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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这个年龄段,不论是哪个行业,都有一定的生活经历跟人生阅历,心性也相对来说能被定义为成熟。
老人跟新人的沟通工作,朝简是不会做的,要陈仰来。
陈仰作为一个新鲜出炉的老人,试图跟这三个新人聊身份号,任务的死亡跟生存。
三人全程听故事脸。
陈仰的心里失望透顶,这个任务在误导大家,通过死的那个乘客给出了明显的安全漏洞,只要不出去,不记错时间,准时上车就行。
这样不怀好意的,粗劣的误导,新人们没发觉出来,提醒了还不以为然。
陈仰有点焦虑,火车站太大了,只指望老人找线索是不行的,还是需要新人们,人多力量大。
可是现在的危机感远远不够,新人们凝不起来,劲使不到一处,没有用,反而会干扰到任务的进程。
候车室一时都没人说话。
三个中年人眼神交流,他们其实觉得这个跟他们讲任务的年轻人不错,就是那个拄拐的让他们害怕,有暴力倾向。
小兄弟,你跟你朋友是什么时候的车?
陈仰看向问话的光头中年:18号。
那你们还早。光头中年说,我们明天上午就走了,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自己干,我们只想在这等车。
陈仰生出一种无力感:没那么容易,它们不让我们上车。
它们是谁?
鬼。陈仰艰难的说出那个字。
候车室里像是徒然刮过了阴风,三个中年人都气愤的叫起来。
小兄弟你干嘛唬人啊?现实世界哪有鬼!
陈仰意味深长道:这个世界是现实世界?
三人都被问住了。
别人说是什么空间,他们也不懂,只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那些消失的乘客才在真正的青城站,他们要回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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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庆幸三个新人没再问,再问下去,就该他被问死了。
候车的漫长时间里很危险。
只要找出规则,想办法不去违背,就能活到发车的时候。
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规则是什么。
要找,要推测。
陈仰想到自己在跟武玉说下个任务可能会有鬼的时候,她告诉他,必须遵守规则,也不要太相信。
就是说,遵守了也不是就能活着。
陈仰叹口气,要先推出规则,才能想后面的。
他望着少年阖在一起的眼帘陷入沉思,第一个任务是他获得任务有关,试吃的小面包块让他获得免疫。
不知道这个任务里,得到提示物的是谁。
哪个都有可能。
打火机。
耳边的声音让陈仰一个激灵,他对上少年睁开的眼,那里面一片清明。
陈仰把打火机拿出来,拇指没忍住的一按,擦一下窜出火苗。
打火机还能用。
这打火机
一个中年工人咦了声,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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