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味香烛店——闻一二(36)
两个人都没发觉,两个大男人、两个长得很好看的大男人,头一回一起睡,睡前不是在开黑刷手机说狗话,而是一起岁月静好地插花,插完花又开开心心地摆花,这氛围、这做法,就实在很像是在布置咳咳。
但是被荷花清香或是不知别的什么蒙蔽了心智的两个人,直到齐心合力地把房间布置得清新又美好,也没有发觉任何不对劲儿。
红药卧室里的床和这千年建筑的风格非常统一,是一个挂着蚊帐的实木架子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木材,但看它沉郁厚重的颜色,精巧细致的雕花,即便是普通木材,放这么些年也成昂贵古董了。
裴慈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白色蚊帐顶,神情平静心无旁骛地思索这床的材质、年份,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坐在旁边的红药突然附身,温凉手心轻轻盖在他额头上。
裴慈无措地飞快眨了眨眼,在一阵如鼓的心跳中,他听见红药略带疑惑的声音脸怎么突然红了?千年灵莲子的功效这么快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吗?
有一点热。
裴慈的声音喑哑低沉,脸颊耳尖微红,眼眸水润晶亮,红药不疑有他,思索片刻后,放低声音道:应当就是莲子起作用了,灵气在体内循环,温养脏腑经脉发热是正常的,忍一忍吧,很快就好了。
裴慈从小体弱,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长成的,是以他向来便很会忍耐,再苦的药再难受的状态他都能面不改色不让旁人察觉地忍过去。
可这会儿,他在一片昏暗光影里仰头看着红药卸下了平日凶悍气质的柔和妍丽面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听着耳边不掩担忧的话语裴慈心里突然一酸,喉咙微哽,他张了张嘴,气声微不可闻还要忍多久啊。
看着躺在锦缎被褥里眼神已经不复清亮开始迷蒙的裴慈,猝不及防,红药心头突然一痛,他努力压抑着心中情绪,声音柔和又坚定:很快,很快就会好的我在这里守着你你睡一觉,再睁开眼睛就好了
红药手掌下移,轻轻盖住裴慈漂亮迷茫的眼睛,手心痒痒的,像是有羽毛柔柔划过,红药听见他说,好。
裴慈原本以为他懂事之后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想到在床上没躺多久,才和红药说了几句话,便飞快陷入了黑甜梦乡。
没有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也没有睁着眼睛数绵羊数到天亮,他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应当是美梦吧
在熟悉园林里,在还没有长满荷花的湖面上,两个少年共乘一叶扁舟,舟尾放着茶壶酒杯,还有一篮莲蓬菱角,岸上一位华服少年张牙舞爪气急败坏地蹦跳控诉着什么,表情凶狠,丢出的小石子却轻飘飘,水花俏皮涟漪温柔,小船不回头,划开青碧清透的湖水,一直往前
怎么了?睡呆啦?红药将一套和他身上款式一样的短褂大裤衩放到床边,伸手在裴慈眼前晃了晃。
裴慈回过神来,他眼眸明亮地看着红药,笑着道:昨夜做了一个好梦湖里的荷花不是种的。
啊?红药没跟上裴慈跳跃的思维。
裴慈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他低头乐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道:是在湖上泛舟吃莲子的时候莲子不小心掉进湖里,次年开春它自己长出来的。
???红药努力做出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啊。
这什么跟什么啊?
第50章 活人不扎
裴慈欢欢喜喜地换上红药为他准备的同款短褂短裤, 一点也没注意到红药目光中的担忧。
这千年灵莲子不会有问题吧?可也从来没听说过补灵还会把人性格补变的啊!
红药满心担忧不可言,于是等裴慈换好衣服,转头就看见红药颇有些垂头丧气地盯着床头荷花。
裴慈静静看了半晌后, 捡起落在地砖上的粉白花瓣,贴心安慰道:花开花落自有时, 虽然不可挽留, 但我们可以将它们制成荷花茶。
所以不要不开心。
红药神色复杂:好。
昨夜还风雅地插花,一觉起来就要做成茶, 都不知道是该夸雅致还是实际了。
两人刚牛头不对马嘴又诡异顺利地达成共识, 门外就传来一阵凄厉的嘎嘎嘎鹅叫声。
推开门, 院中天光正好,阳光明媚、芭蕉青翠,二三小儿正与鹅嬉戏, 一拽翅、一拖脚、还有一个锁着喉嗯?锁喉?
见大白鹅凄厉地仰天嘎嘎叫,一副随时会断气提前去阴司找李吴报道的模样,红药迅速在心中权衡了一下九个鹅蛋和九只鹅的价值, 然后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住手!
三个小鬼头应声松劲儿,只是小胖手依然没有放开被折腾得羽毛凌乱半死不活的大白鹅。
红药哥哥裴慈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红药问。
如意撇撇嘴, 小手拍了拍已经放弃反抗趴地装死的大鹅:白白偷懒, 蛋也不管,偷偷跑去湖里抓小鱼吃!
霈霈的小眉头扭成了毛毛虫, 语气好着急:没有鹅妈妈蛋蛋会冷的!冻坏了小鹅就出不来了!
旺财附声道:就是就是!我们也很冷,帮不上忙, 就把鹅鹅找回来, 妈妈要对宝宝负责任!
红药看了一眼被拖到院子中心阳光直照位置的鹅窝上面还贴心地盖了一层毛巾,又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大白鹅。他也不想打击孩子们护蛋的决心以及对小鹅破壳的期待,于是并没有简单粗暴指出对错, 而是委婉地提出问题:那大鹅饿了该怎么办呢?
谁料机灵的小鬼头们早有准备,他们一人拖出一个大竹篮,里面零零碎碎的莴笋叶白菜叶萝卜叶子倒在一处居然也有挺大一堆。
这是我们去菜市场捡的菜叶子!卖菜的叔叔阿姨说鹅鹅最喜欢吃这些啦!
白白不用离开蛋去找吃的,我们喂它!
就是就是!大白好好孵蛋就行啦!
小朋友们热情又真诚,大白鹅的豆豆眼里闪烁着大概名为不敢动的水光。
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行差点被说服的红药默默看向裴专业哄小鬼头慈。
裴慈也没辜负红药的信任,他看着轻松抓着鹅的三个可爱又凶残的小鬼,道:可是这样大鹅会抑郁的。
抑郁?小鬼们面面相觑,这就涉及到他们的知识盲区了。
裴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是最严重的产后抑郁。
方冲:神他妈产后抑郁!老板你咋还跟红老板学起胡说八道了呢?
带坏裴慈的红药却一脸兴致盎然,一副对后续解释十分期待的模样。
辛辛苦苦生了这么多蛋,还要一个鹅守着孵一个多月,本来就很劳累疲倦了,如果连吃饭的那一点点放风时间都没有了的话,大鹅一定会很难过的。裴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举例说明道,如果让你们不能跑也不能跳地蹲在那个小草窝上,还要连续蹲一个月,你们会怎么想?
那也太难过了,我们一定会蹲傻的!如意和旺财是两个才刚有了点意识就被点睛的幸运小纸扎人,还没体会过被挂在墙上梁上的酸爽。
而有过类似经历的霈霈已经眼泪汪汪了,他捏着小拳头大声道:霈霈一定会把蛋都砸了的!
旺财如意满目震惊,红药三人却深信不疑,这位别说砸蛋了,连人脑阔都砸过。
小鬼们放开了大鹅,一面帮它整理鹅容,一面忧心忡忡地小声嘀咕:可是小鹅宝宝们该怎么办呢?大白走了我们也没办法帮它孵蛋,我们这么冷
用火烤着?
啊!不行不行!烤熟了怎么办?
那就晒太阳吧!太阳也是热的!
见小鬼头们已经开始和大白鹅友好协商把觅食时间挪到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方冲默默松了一口气,看到地上那堆菜叶子鹅食他也打起了精神,开始一天的工作:老板,今天早餐吃什么?
裴慈想也不想地看向红药,问道:红药想吃什么早餐?
红药?就一起睡了一晚上连称呼都变了吗?果然抵足而眠是友谊升温的最快途径方冲腹诽完才发现自家老板身上布料讲究做工精致款式熟悉的短褂,鉴于老板身高比红老板高,肩也比红老板宽,而自家老板身上的衣服却无比合身,所以这短褂必定是红老板特地准备的。
方冲看了一眼裴慈身上簇新柔软的衣物,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昨晚洗澡的时候顺便搓洗晾干的衣服,默默思索和红老板抵足而眠加深友谊的可能性
等热腾腾的肉包菜粥小油条摆上桌,方冲也没有说出他的奢望。看着面前这两位都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便默契的一个递碗一个盛粥,不知为何,方冲突然就有种自己不该坐在这里的感觉还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埋头喝粥吧。
你们好,请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一道清脆女声突然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三人的早餐进度。
红药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举着书包试图遮挡太阳的年轻女鬼。
进来吧。
一听这话,看起来死前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顿时神色一松,快速飘进香烛店后她找了个阴暗角落站着,感激道:谢谢谢谢!那个,我我是伍晨介绍来的。
红药了然道:想买什么香烛?
年轻女孩儿喜欢的奶茶蜡、甜品香存货不多了,得补一些
红药正在心里清点存货呢,谁知这小姑娘不走寻常路,扭扭捏捏地说:我不是来买香烛的
可我这里是香烛店。红药好脾气地说。
女孩儿捏着书包带扫视了一圈不大的香烛店,目光落到挂在墙上的纸扎人身上时分外闪亮,她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这些纸人卖吗?
红药的目光有些惊奇,但还是道:卖啊,你需要哪种?
香烛店开了这么久,来买纸扎人的鬼无非两种需求,一种是给自己买个临时躯壳便宜行事,一种是给自己买个伴儿消遣寂寞。这小姑娘看着年纪轻轻腼腼腆腆的,也不晓得属于哪一种。
听了红药肯定的答复,女孩儿眼睛更亮了,迫不及待道:那可以定制吗?
定制?定制成什么样?不得了,现在的年轻小姑娘真会玩儿。
女孩从红药的话中听到了希望,唰地一下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大海报,展开后激动道:就按照这个来定制!
海报上是一个白发少年,眉目精致五官浓艳,眼眸间是一片只有无人之境才养得出来的山水灵气。
红药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语气莫名地问:这是?
方才还腼腆羞涩的女孩儿一秒变脸,青白的死人脸皮也压抑不住她内心涌动的狂热:这是全世界最可爱糊糊啊!老板,造星计划了解一下?综艺宝藏男色天堂!入股绝对不亏!
在女生强力的安利下,红药摸出手机,翻看了几组照片小视频还顺便不甚熟练的给人投了个票后,才语气平淡地说出拒绝的话:不可以哦,纸扎人是阴物,不能照着活人扎。
冷静了一点的女孩儿有些惋惜,追问道:真的不可以吗?
红药放下手机,语重心长地道:小姑娘,追星也要保持合适的距离,况且人鬼殊途,假的终究是假的,又何必给自己落下执念。
女孩先是愣了愣,然后脸皮越发青紫,手足无措地道:不不是!我不是想那个哎呀!我就是想定制个小偶像等身手办!每天供着玩玩换装游戏而已!
红药:
女孩:您不知道追星女孩的棉花娃娃吗?
红药:你不知道我的纸人点了睛就会动吗?
女孩:那岂不是更好!
红药补充:不仅会动,若是有幸生出了灵识却不学好还会弑主呢。
女孩:
趴在柜台边伸出小爪爪悄咪咪偷小油条的旺财手没拿稳啪叽,油条掉进了红药的粥碗里。
旺财不放弃,再接再厉继续伸爪爪。
红药抬抬下巴,道:看到了吗,就是这种程度的动。
可不是那种伸伸腿抬抬手歪歪头,方便你换装摆造型的动。
女孩看着和正常小孩儿一般无二的小纸扎人,默默收起了那片无处安放的妈粉心:那那还是算了吧。
红药满意点头:这样就对了,虽然你那小偶像很特别,但真照着他的脸做了阴物纸扎,对他的运道到底不好。
当然,也得是他这种一出手就必然百分百会凝结出有灵阴物的纸扎才会造成影响,其他粗制滥造的纸扎人,也就是堆废纸,除了恶心人没甚用处。
老板您也觉得糊糊很特别吗?真的!真不是我追星脑,他真的会发光!女孩儿抱着海报,满心满眼全是骄傲痴迷。
嗯,会发光。红药敷衍附和了两句,心道他不仅会发光,还会变毛团呢。
见这小姑娘一副不知世事险恶的天真模样,红药又提醒道:看你身上的阴气动静,应是快要投胎了,没事儿就别到处乱跑,当心误了时辰。
女孩儿幽怨地叹了口气:真希望能慢点轮到我看不到造星计划大结局我崽崽出道的画面我死不瞑目!!!
红药正要说话,香烛店内突然如灌寒风,气温骤降。
有黑雾丝丝缕缕如黑蛇贴地蔓延侵入,在一片熟悉的冰冷死寂中,一道相当耳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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