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凛撑住脑袋，醒了醒神，走到窗边向下看。
    郑漫恰好从楼下走出来。
    漫漫！季凛朝他喊道，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郑漫有些惊讶的抬头：你醒了？
    他好笑：被我吵醒的吗？
    季凛摇头，一点没有心虚的回答：自然醒。
    他问郑漫：回家？
    嗯，郑漫点头，下午过来找你，你再睡一会吧。
    季凛本想说要不我跟你一块回去吧。
    可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挺没有底气的。
    犹豫不到片刻，郑漫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望着郑漫离开的背影，无奈的长吐了一口气，吐到嘴都撅起，然后噘着嘴爬上床，躺好了。
    他本来躺在靠外侧这边，躺了两秒，眼睛眨了眨，又偷偷地往内侧挪动。
    跟个毛毛虫似的。
    一会挪一点。
    挪了好一会，才终于挪到了带有漫漫温度的内侧。
    季凛躺在那，嘿嘿傻笑了两下。
    把被子拉过头顶，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
    被子外露出的耳尖，红得像西红柿。
    凌晨五点多的接道，还没有什么人。
    有卖鱼的正在放着水，前方有老太太提着菜篮子往菜市场走，大街上清洁工正在扫着地，唰唰直响。
    郑漫走回家的时候，妈妈正在门口切着香菜，见到她，惊讶道：这么早回来了？
    又朝他爸喊道：老郑！先把辣椒炒肉炒好了拿过来！
    先去刷牙洗脸，想吃炒米粉还是下米粉？妈妈笑着问他。
    下面条吧，郑漫回答道，我先去把书包放下。
    说完便往屋内走。
    妈妈犹豫了一下，又喊住他：昨天
    她有些无奈：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周姨这么一说，我要是再说我对你俩都是一样的，我怕囝囝又哭。
    她叹气道：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心思怪敏感的，我真怕他出点什么事。
    嗯，没事，郑漫平淡道，我不在意这个。
    妈妈见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怕你多想。
    她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声：你这孩子倒是一直听话得很，你弟弟还是有些太不懂事了。他年纪小，没办法，你当哥哥的，多担待一下吧。
    再亲比不过家人亲，我知道囝囝有时候是挺烦人的，但他也是喜欢你才黏着你。你和小凛关系再好，他毕竟不是我生的，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们现在还小，再长大点就知道了，还是家人才靠得住，妈妈苦口婆心道，我听囝囝说，他和小凛有矛盾，你总是帮着小凛，不理他，他因为这个难过得很。
    妈妈试探着朝他道：你跟小凛玩得好，当然是好事。有个好朋友没错，妈妈也很喜欢小凛，但是囝囝毕竟是你亲弟弟，你还是得顾
    我饿了，郑漫垂下眼，打断她道，先去刷牙了。
    哦哦，好，妈妈朝他安抚的笑了笑，你先去，先去，妈妈给你弄早饭。
    郑漫点头，进屋。
    关上门，沉默的走到桌边，放下书包，表情有些冷漠。
    忽然，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郑漫掏出来，是季凛发了消息过来：到家没？
    他嘴角这才勾起一些，带着笑意，回复：就这么点路，我得走多慢才能还不到家？
    季凛拿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长条条，只露出个脑袋和两只手。
    红着脸敲字：因为漫漫就是很慢啊////
    郑漫：噗。
    他好笑：这个梗你玩不腻了是吧？
    季凛：////
    季凛哼哼唧唧了半天，又小心翼翼的给他发消息：待会去篮球场吗？
    他还想再找点什么借口，诱惑一下郑漫。
    结果郑漫立马回话：什么时候？
    季凛一跃而起：半小时后！我换个衣服去找你！
    郑漫：
    郑漫好心提醒：现在才五点十几分，我饭都还没吃。刚吃完饭不能马上运动的。
    季凛看到消息，又焉哒哒了。
    下一秒。
    郑漫：不过我们可以先去散会步，然后我再陪你练球。
    季凛：！！！
    季凛：我要吃炒米粉！放两个蛋！！！
    郑漫笑了一声，回了他一句，便出去刷牙洗脸，之后去前面。
    妈妈已经给他下好了面条，他看了一眼，说先放那，然后自己拿了两个蛋，抓了一碗粉，往后面走。
    妈妈疑惑地喊他：去哪？
    炒米粉，郑漫笑了笑，季凛说他想吃炒米粉。
    害！妈妈乐了，你吃饭去，我给他炒嘛。
    郑漫摇头：他说想吃我炒的。
    说完便往后面去。
    季凛过来的时候，郑漫还在后头。
    季凛乖巧的喊了一声阿姨早上好。
    郑漫妈妈见到他，笑骂：好什么好？怎么，你阿姨我炒的米粉放了毒？还不吃我炒的，要让漫漫给你炒。我上哪好去？
    季凛茫然：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郑风萚听到动静，从楼上探出头，看了一眼，不满道：臭季凛！
    季凛抬头，嘿了一声：喊谁呢？丑小鬼。
    郑漫端着碗出来，看到季凛，笑了一声：过来了？
    季凛闻声，转过头，看到了他手里的米粉，瞬间反应过来刚刚阿姨在说什么。
    他有些暗戳戳的高兴，摸着后脑勺嘿笑道：怎么还自己去炒了。
    郑风萚听到他哥的声音，愣了一下，想要喊他。
    张了张嘴，想了下，又住嘴，跑下楼。
    他下来的时候，季凛都快吃完了，他哥还在满条斯文的慢慢吸着面条。
    郑风萚扭捏了一下，看了看妈妈。
    妈妈一脸鼓励的看着他，于是他吸了口气，走到郑漫面前，喊他道：哥哥，你回来啦。
    郑漫看了他一眼：嗯。
    他鼓起勇气，朝郑漫开口：老师布置作业，让我们养豌豆，我可以和你一起养吗？
    他指了指屋内：我已经让爸爸准备好东西了，待会我们一起种好不好？
    郑漫就那么看着他，没说话。
    季凛啧了一声，朝郑风萚道：你哥没空，我们要去打球。
    郑风萚闻言，瞪了季凛一眼：我又没问你！
    又转头看向郑漫。
    郑漫冷淡道：我没空。
    郑风萚僵了一下，抿了抿嘴，有些发慌。
    妈妈见状，连忙过来打圆场：没事没事，打球不急嘛，漫漫你先陪弟弟种豌豆，待会再去打球不就好了。
    又笑着问季凛：小凛也一起啊，刚吃完饭打什么球嘛。
    我没空。郑漫再次重复道。
    这下妈妈也愣住了。
    她尴尬的笑了笑，还来不及组织语言，郑风萚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大嚎：我就说哥哥总是帮着季凛！只要他在，哥哥就不理我！我讨厌臭季凛！哥哥是我的！
    他哭着要踢季凛：你跟你哥哥去玩啊！你没有哥哥吗！干嘛抢我的哥哥！
    季凛躲了一下，有些无语，还有些烦闷。
    正要开口说教，郑漫拉住了他，站起来，朝郑风萚道：不是我帮季凛。
    郑风萚眼泪汪汪的，茫然看向他。
    郑漫盯着他的眼睛：是季凛帮我。
    我很讨厌你。
    这话一出口，身边的人都愣住了。
    妈妈慌张的看向郑漫：你这是说什么呢？你这孩子
    郑漫不欲再与他们交谈，拉起季凛直接走。
    身后是郑风萚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爸爸妈妈手忙脚乱的哄郑风萚的声音。
    郑漫眉头皱得很紧，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了。
    季凛跟在他后面，抓住他的胳膊，喊了他好几声，最后使劲拉了他一把，才把他的动作停下来。
    郑漫被拉得一停，转过身，侧过脸看向季凛，眼眶发红。
    他深吸了几口气，朝季凛道：我很讨厌郑风萚。
    顿了顿，又道：从小就讨厌，一直就讨厌。
    郑漫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我不可以讨厌他吗？为什么我不可以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我照顾他？
    我讨厌爸爸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ok，补齐了！
    第57章
    两人绕着乡间小道, 走到河边。
    蹲在河边, 看着对岸的草地，和悠闲的水牛。
    看了许久，一直到阳光彻底铺满这片土地, 郑漫才站起身，喊季凛走。
    走吧，去打球。
    说是去打球, 其实就是季凛一个人在那练球, 郑漫坐在篮球架边上, 抱着薯片和可乐, 插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看他打球。
    晨光映在季凛身上，朦朦胧胧的，像是笼罩着一层微光。
    也不知道是清晨的雾水, 还是他练球练出来的汗，在发梢缀着。
    绷直的小腿肌肉, 紧握着篮球的五指。
    还有投进篮之后, 朝着这边看过来时，嘴角嚣张的一抹笑。
    郑漫把音量推到最高，来掩住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午饭没有回去吃。
    练了一会球之后，两人又晃荡到了隔壁镇，在快餐店解决了这顿饭。
    之后各自回家。
    季凛去洗澡，郑漫回去收拾东西。
    他背好书包出门的时候，妈妈看到了, 迟疑地喊他：回学校？
    郑漫嗯了一声。
    妈妈连忙转头看向后面，道：我喊你爸送你
    不用了，郑漫打断话道，我自己去。
    爸爸已经听见了。
    他本来在洗碗，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擦着手走过来：不用什么，跟爸爸还客气？
    他笑着看向郑漫：和小凛一起？走吧，我开车带你去，顺便我也要去市里买点东西。
    两个大人，尽力的表现出自然，但笑容还是有些不安。
    郑漫看着，沉默地抿了抿嘴。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转身出去。
    妈妈连忙推了爸爸一把，让他跟过去。
    最终还是郑漫爸爸把两人送到了学校。
    俩小孩坐在后座。
    郑漫爸爸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插着耳机的郑漫，便跟季凛交谈了起来。
    问他们在学校怎么样，老师好不好，同学好不好，跟室友关系怎么样，军训好不好玩。
    季凛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郑漫却从头到尾，没有开过一次口，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到了校门口，下车的时候，郑漫爸爸喊住郑漫，朝他诚恳道：漫漫，爸爸妈妈不是偏心弟弟，可是囝囝他太小了，我们
    我不在意。郑漫打断他的话道。
    爸爸住了嘴，看向他。
    良久，叹气：你是不是在怪我们？
    郑漫不说话。
    但是囝囝已经生下来了，我们不可能不管他的，你从小听话，我们就少操点心，他不懂事，如果我们也不管的话，我怕他将来恨我们。爸爸朝他解释。
    又苦口婆心道：漫漫，你十六岁了，再过两年都成年了，爸爸希望你能多包容一下弟弟，他还只是个小孩，他很喜欢你的。
    漫漫也还是个小孩。季凛开口朝他道。
    郑漫爸爸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小凛，你不懂。
    我也不懂，郑漫看向爸爸，并且不想懂。
    这是他第一次跟家里产生这样的矛盾。
    爸爸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甚至很不解：你跟小孩子置什么气呢？而且你明知道囝囝他一直是把你这个哥哥看得很重的。
    郑漫手指发着颤，感觉喉口发堵。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使自己能再次发出声音。
    他嗓子发抖的开口：只准他不懂事，不准我不懂事吗？
    他并不想听爸爸解释，也不想再听爸爸说他应该怎么样怎么样。
    说完这句，郑漫便直接拉着季凛，留下一句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说话，让我静一静好吗？便转身往学校走。
    爸爸担忧的看着他离开，半晌，长叹了口气，关上车窗，倒车回去。
    郑漫一口气冲回宿舍楼，才缓下来。
    他倚靠着墙壁，大口呼吸，仰着脑袋看着天，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季凛不知所措的伸手，摁住他潮湿的眼角。
    小声安慰他：别难过了。
    就要难过！郑漫咬着牙低声回答，为什么不可以难过！我就要难过！
    话说出口，眼泪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抓着季凛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身前，脑袋埋在他胸前，手指紧攥，无声嚎哭。
    季凛心像被挖了一块，空落落得疼。
    他小心的把手放在郑漫脑袋后面，摸着他的头发。
    郑漫有满腔的愤怒和委屈，他哭得几乎呼吸不过来，又恨到连指尖都刺痛。
    季凛的手还摁在他的后颈处，他忽然张开嘴，一把咬住自己面前的那块肉。
    季凛被他咬到嘶的一声，又是疼又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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