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同人]巫医人设不能崩——一窈风(35)
奶母那里存放着四万枚铜钱,请医用药本不该吝啬, 但这四十贯钱是小少爷毕生的花费, 便不能不紧巴花销。
幸好这京城里头的新鲜事儿, 总是传的又快又真。
宣王这个未来储君与一个坊市小大夫折节下交, 本就够百姓好奇探究。后来京里闹瘟疫,惨事还未来得及发生, 便被这小大夫一剂良方消弭了灾祸。
连陛下都御笔题字夸赞他医者仁心,赏下百金嘉奖,他自己又风华正茂,郎艳独绝,早不知道被多少有姑娘的婶子盯上了。
春桃她们深居内宅, 轻易不出二门,除了做好自己的活计, 素日便爱聚在一块说说外头的新鲜事,排遣寂寞。听说京里来了个风华绝代的少年人,一手高妙医术如华佗再世,更有兼济天下想人心, 看诊用药从不收钱, 小姐妹们很是憧憬了一番。
今日小少爷突然病了,奶母急得上火,又顾虑银钱花销,拿不定主意。春桃便立刻想到了这位善心的小郎中, 请命出府找人。
医续断的药箱就在柜台上放着, 伸手便能拎起。他看这小丫鬟红着脸,眼底蕴着水光, 只当她的着急害怕,便不再多问,跟着她往外走。
哎,公子,等等我!
秦素问反应极快,她眼神示意赵霁与沈玉林不要轻动,快步追上去充当医续断的小厮。
许久没听过她喊公子,乍一听见还有些新鲜。医续断放慢脚步等她追上来,朝春桃解释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学徒。
春桃只肖看着这张脸便呼吸不畅起来,听着小郎中温煦的声音,一颗心如同泡在沸水里,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更顾不上他该不该带小徒弟进内院了。
况且小少爷住的地方,严格来说也不算内院。
主母还在坐月子,又病得厉害,没有力气照管少爷,老爷又不待见他,随意将人安置在一个荒置的小院里。
从侧门进府里,抄近路去少爷的院子,甚至都不用路过女眷们的院子。
春桃和门房低声解释了两人的身份,并没有被为难,很快就放了他们进去。
秦素问半垂着头,小心地打量府里的一花一木。
她怎么说也跟着赵霁厮混了大半年,难保有心人不会注意她,所以不敢张扬的露出一整张脸,刻意作出懦弱胆怯的模样,低着头躲开旁人的打量。
论理她本不该来,毕竟这是王仲济的府上,他既然敢算计赵霁,也不会对她陌生。
可医先生的性子难以捉摸,看似维护赵霁,大多时候又在作壁上观,还时不时有些促狭的捉弄。之前,他明知道幕后算计的黑手是谁,却绝口不提,看他们急赤白脸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如今到王仲济府上看诊,说不定他也只当寻常看病,并不管这里头的牵扯。
大夫,前面就是少爷的院子了。
医续断抬眼瞟去,见个小小的院落立在道旁,墙壁上石灰半褪,露出里头扎根的青苔。
春桃有些窘迫地挠挠头,少爷小,不敢动土翻新
这话也只能糊弄糊弄她自己。
幸好两个心知肚明的人并没有深究的准备,医续断颔首道:还请姑娘带路。
春桃上前拍拍门,矮墙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谁呀,是不是春桃回来了?
这声音伴随着一阵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人止不住揪心。春桃慌忙推开门,请医续断两人进去。
这院子极小,加一起还不如医续断的那个大,一眼便见廊下站着的包头的中年妇人,怀里抱着个大红的襁褓,正轻拍着哄孩子。
这就是医馆那位医小郎中?带喜在两人身上瞧瞧,见都是年轻的男子,不免有些困窘。
她被选进来奶少爷,连老爷都只见过一面,陡然看到年轻的男子,本能地想要避开。可怀里这个孩子软软的抱在臂弯里,烧红了一张小脸,可怜极了。
小郎中,快来看看孩子。
带喜招呼着他们进内室,等春桃把门窗关好,这才揭开襁褓露出孩子的身体。
秦素问打眼看去,就见个还没有猫长的婴孩,穿着大红弹墨的绫袄,脚蹬软缎虎头鞋,两只小手握成拳头,蔫蔫的抽泣着,没什么精气神。
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病弱婴儿,一点也联想不到那个臃肿气派的张成身上。她特意去看婴儿半闭的泪眼,没觉得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医续断已放下了药箱,似模似样的在孩子腕上一搭。
哇
那孩子仿佛受到了侵扰,小声的抽泣又变成了放声大哭。
大夫,这带喜皱起眉头,很是忧心,可别哭坏了嗓子吧?
医续断收回手,往带喜脸上看一眼,提笔写下一张方子,这是给你吃的。
婴儿不好用药,都是奶母吃了用乳汁过给孩子,带喜知道这个规矩,点头应下。
药便从医馆里取吧。医续断将方子递给春桃,特意道:不用钱。
两人一齐露出欣喜之色。
药箱里装的药材凑出一副药,带喜哄睡了孩子,自己去生火煎药。这院子只有她和春桃两个人服侍少爷,春桃要去取药,就只能她自己煎药,没有人有空守着少爷。
秦素问有些跃跃欲试,措辞着怎么开口,便听医续断道:小秦留下看孩子。
这带喜有些犹豫,但这霁月光风的小郎中实在太有说服力,她怎么也不能将他联想到恶人身上,只能感动于他的善良体贴。
多谢小郎中,也辛苦这位小哥了。
秦素问松了口气,眼看医续断带着春桃走了,带喜往院角生火,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那个孩子,突然又有些怂了。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那孩子在摇篮里合眼安睡,秦素问咬唇看了半晌,鼓起勇气凑上前,低声道:张成。
那孩子豁然睁开眼,露出两丸深黑色的乌亮眼珠子。
咯咯咯
那孩子忽然笑起来,稚嫩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在这屋子里久久回荡。
秦素问攥紧了拳头,悄无声息地拉开一点距离,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惊惶,你是张成。
噶!
那孩子急促地笑了一声,咧着没有牙齿的小嘴,红红的嘴唇也寓意不祥起来。
外头正当午,是日头最好的时候,可秦素问还是觉得背脊发寒,有股凉意缓缓爬上了她的身体。
把剑囊留给赵霁防身,真是一个轻率的决定。
王仲济杀你,你想不想报仇?她的声线有些颤抖,脸上的神情倒还能稳住,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她不相信张成只讨四十贯铜钱就能甘心,一条人命,尤其是他自己的命,绝不会那样轻易就罢休。
赵霁害怕幕后之人牵扯上顺贞和德贞,便装聋作哑不再追查,决心退让贤路。可他退了,那个人未必会心软。秦素问理解他对亲情的贪恋,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做一点事情。
那孩子仿佛沉思了一下,张嘴吐出一串含混的水音。
他嘴里满是唾液,舌头也不甚灵敏,幼弱的声带还不能让他如常的发出清晰的声音。
秦素问听得茫然,向他又走近了几步。
京城十、里、外
她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对不对,只能重复一遍看他反应。
唔。那孩子辛苦的给出回应,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的老大。
东南西北?秦素问追问道。
京城十里外,说着不大,可这里是京畿,一点风吹草动都将引人注目。赵霁的身份已经够打眼了,再被人参一本窥伺皇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轩然大波来。
那孩子一张嘴,又不受控制地溜出满襟的涎水,浸得大红的布料转为暗红,深得像是半凝的血迹。
你快说啊。
她抬手给他擦擦领口,侧头将耳朵贴近孩子的脸。
秦素问看不到,那温和无害的婴儿倏忽露出一个诡秘的笑脸,嫩红的小嘴裂开,露出几颗胎里带来的鬼牙。那牙齿小小的,白生生的恍若米粒儿可上头泛着冷光,一错眼就容易认成刀刃。
秦素问的耳朵和她的脸一样小巧精致,耳垂微微丰腴,有种憨态的可爱。那一点白皙的皮肉就在孩子的嘴边,和他的牙齿不到一指甲盖的距离。
婴儿的呼吸声很轻缓,秦素问几乎听不太到,只觉得有股森森冷意拂进儿蜗,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心里涌上不妙,慌忙就要撤开,却惊愕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咯咯咯那孩子又笑了起来,像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婴儿。
小秦。
门板从外面被推开,带起一阵拂面的暖风,日光照进来几寸,落着奶母带喜的影子。
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哄孩子,带喜言笑晏晏,看你小小年纪,还没成家呢吧?
秦素问背后一层冷汗,她看着又安静睡下的孩子,干干扯出一个笑脸。
是啊
天神一般的少年人倚靠在柜台边,竹节似的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极快的包出几包汤药。他仰脸朝王家的方向看一眼,见那被自己唤醒的不甘之鬼又归于沉寂,勾起温柔和煦的浅笑。
春桃偷偷投去钦慕的目光,看着那映照在日光下的雪白簇新的缓袍,克制不住的心驰神往。
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吃一剂便好。少年人的声音清澈醇厚,比过世上所有的丝竹琴瑟。
哎!
春桃脆生生应下,欢快地往外跑去。
第52章 四十千
春桃走回院子里的时候, 脸颊还是红扑扑的,眼睛里都是欢快活泼的春意。
带喜接过药包放好,看着脸色煞白的秦素问, 忧虑道:你脸色不太好, 春桃回来了, 快回去让你们先生看看, 劳烦你了。
秦素问还有些惊魂未定,一想到那个孩子就觉得背脊发寒, 也顾不上再继续查问了。她匆匆和带喜告别,被春桃领着送出府,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才获取到一点安全感。
赵霁就在街头站着,身后跟着沈玉林, 还有藏在百姓中的王府护卫。他的视线在交错的人群里逡巡,专等着那个青色儒衫的身影出现。
他们两人站在街头, 衣着气度与其他人都不同,很有鹤立鸡群的感觉,秦素问想看不见都不行。
王爷。
她快步走上前,看着他自然扬起的笑脸, 忽然便有些羞涩起来。
突然成为了女子, 心态都开始变得奇怪了。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赵霁把她袖子攥住,往医馆去,你把那东西给我了,孤身在王仲济府上, 实在冒险。
秦素问环顾四周, 小声把那孩子的事情说了,得到赵霁一个拧眉瞪视。
我没事。秦素问有些讪讪。
她自己也后怕, 又怕赵霁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抿着嘴不敢再说话。
闷不吭声走了一段,已可以看到医馆的牌匾,赵霁忽然道:你已遭受了一次大难,更该珍惜自己的性命才是。
秦素问心里一松,笑道:我只是觉得,医先生能把我放在那里,必定是安全的。
她心里对医续断有着天然的信赖,到了几乎盲目的程度。赵霁垂眼看着脚下的路,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
医馆里有病人,三人沉默着进了大堂,自觉找地方坐下。
那病人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穿着半旧打补丁的衣服,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左顾右盼的很是大胆。他的母亲是个膀大腰圆的农妇,脸上是风吹日晒出来的健康黑红色,大大方方抱着孩子,见到三个男子进来,一点不露羞怯。
苦的,不吃。那孩子见医续断开始抓药,便似模似样地摇头。
不吃药就没饭吃。
他母亲一点不理会,从荷包里摸出铜板排在桌上,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拉着他的胳膊,大步往外走。
这还是我看到第一个付钱的。秦素问凑上去数那排铜板,她不知道医先生免费施药吗?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赵霁含笑喝一口茶,对那对农家母子多了几分欣赏。
秦素问数出二十文,放进抽屉里十七枚,另外三枚推到医续断面前,笑眯眯:医先生神机妙算,在下有一事不解,请先生为我卜上一卦。
医续断撩开眼皮瞥她一眼,北。
秦素问一咧嘴,抱拳道:先生大恩大德,我愿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以报!
她和沈玉林商量出京的人选,这事不好张扬,人数不宜过多,还必须是亲信,需要好生斟酌。
赵霁欲言又止,看两人把事情敲定,最终还是开口阻止。
陈启文这样的人,血太热,心太诚,古道热肠到讨人嫌。他看待这个世道的目光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想法也奇怪跳脱。他好像在人群里,关心着是非曲直、孰对孰错,他又好像在人群外,什么都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赵霁的二十年人生,过得克制小心,又在自己摸索出的范围里尽力放纵。他不沾染权势,也不让自己有野心,珍惜天家的亲情,珍视身边所有的真心。
他能安心接受的善意很少,陈启文这种直接粗暴的给予,恰恰让他感到安心踏实。
所有珍视他的人,必将得到他的珍视。
沈玉林亲自带队,一行十个人连夜出了城,直奔北方而去。
夜里浓云密布,遮得天上星月无光,看不见一丝亮色。春桃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搓搓手往内室去。
怕是要下大雨呢。
门窗关好了吗?带喜轻轻晃着摇篮,声音也尽可能放缓,快喝口汤水暖暖。
春桃抱着碗,借着柔和的烛光看摇篮里的孩子,少爷还有没有吐奶?
没呢。带喜摸摸红包被,眼里是母亲的慈爱,想不到那小郎中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好医术。
春桃的圆脸浮上两朵红晕,眼波潋滟起来,小声道:那可真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人物。
带喜笑觑她一眼,张嘴想要打趣两句,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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