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梦溪石(92)
甄丛云再受宠,对于甄家来说也就是一个特殊些的存在,但甄书蓝的妹妹很多,没了这个,还有另一个可嫁,甄丛云以为自己的特殊是唯一,更以为自己离开甄家可以海阔天空,孰料她的自高自大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同样想要逃离牢笼摆脱固有的命运,她与何幼安的结局有些相似,可两者之间又是千差万别。
最起码,岳定唐永远都会记得何幼安这个名字,却不一定会记住甄丛云。
除了甄丛云的父母亲人,或许也不会有人再记得她。
下班回来的路上,岳定唐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两人寒暄一阵,对方受邀上车,跟着岳定唐回来。
上班一趟再回家,岳定唐差点要以为自己进错家门了。
向来静悄悄,家里仆人连说话都要放轻声音的岳公馆,居然隔着门就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开门的仆人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生怕他不喜,又小心翼翼解释。
四少爷,凌少爷不知道您回来了。
岳定唐嗯了一声,喜怒不辨。
第121章
岳定唐有时会觉得,有凌枢的地方,才真正像一个家。
三姐岳春晓显然比他更早明白这一点。
所以她很喜欢留凌枢在岳家吃饭。
哪怕闲话家常,谈天说地,进行岳家三兄弟眼里毫无意义的对话。
凌枢比起他们,都更像是岳春晓的亲兄弟。
不过这些话不能当着姓凌的面说,不然他只会更加嘚瑟飘飘然。
凌枢这么闹腾,实在是叨扰贵府了,我这就把他带回去,好好教训。
反倒是与他同行的人站在门口听见动静,面色难安,连连致歉。
无妨,姐夫不用太拘谨,就当是自己家好了,来,请进。
岳定唐冲他点头致意,将人带进门。
周卅一时闹不清岳定唐是假客气还是真礼貌。
他知道凌枢跟着岳定唐干活,也知道两人是老同学,可再多交情也是过去的事了,周卅在官场上混,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人前客气人后嘲讽再常见不过,没有两副面孔的人是没法在那里生存下去的,虽然凌枢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助理,但他势必得接受从前平起平坐打闹玩笑的老同学,一跃成为他所必须仰视的存在的事实。
结果他刚才站在门外,听见凌枢在里头的闹腾,再看岳定唐的脸色,不由惴惴,心说这妻弟未免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欢笑声在岳定唐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就逐渐停下来了。
周叔脸上笑意未退,显是心情很好。
四少爷回来了,饭菜已经备好这位是?
他发现凌枢脚底生烟已经准备往楼上溜了。
凌枢!
周卅喊住他。
凌枢暗叹自己受了伤速度不够快,无奈驻足。
姐夫。
周卅沉下脸色:你何时回来的,怎么能在岳先生家里赖着不走呢,快随我回去吧,你姐天天念叨你,她都不知道你已经回上海了!
凌枢还未想好借口,岳定唐却先出声。
这次出门,凌枢受了点伤,他不想让凌遥姐担心,是我让他彻底养好伤再回去的。
周卅一愣,上下打量凌枢。
哪里受的伤,严重吗?怎么好似瘦了许多?
凌枢打了个哈哈:腿伤,没什么大碍,你也看出我瘦了吧,那我姐更得一眼看出来了,为了我的小命着想,姐夫你还是别让我那么快回家了!
周卅苦笑,看了岳定唐一眼,欲言又止,似是不好意思在别人家里说家事。
岳定唐道:来都来了,不如一道坐下来吃完饭再回去。至于凌枢,他就在这里多住几天,白天跟我一道去上班也方便。
天地可鉴,凌大少爷哪里需要上班,现在每天就在家里混吃等死当一咸鱼了。
老岳啊老岳,关键时刻真是讲义气。
背着周卅,凌枢冲岳定唐竖起大拇指。
岳定唐面色如常,只当没看见。
面对岳家,周卅还是很拘谨的,闻言连连摇手。
不了不了,你们吃,你们吃!凌枢他姐姐已经烧好饭在家等我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饭菜凉了她还得重新热一遍,我这就告辞了!
姐夫!
凌枢喊住他,嘿嘿两声,啥也不说。
周卅却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
放心,我不会跟你姐说的,不过你得快点回来啊,我撑不了两天的,被你姐发现马脚,咱两个都要吃不完兜着走!
人家坐立不安,把人强留下来,对方也吃得不痛快。
岳定唐道:那我送送你。
周卅忙道:不用不用,岳先生您留步,我自己走!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老管家上前扶住,亲自把人送到大门口。
周卅诚惶诚恐,生怕在岳家多待一刻都能扎到脚,对岳定唐的态度就像对顶头上司,或者说,比对顶头上司还要有礼貌。
反倒是孑然一身的凌枢,比他更潇洒随意些,所有在岳定唐面前的毕恭毕敬,要么是为了气岳定唐,要么是假模假样另有企图岳定唐早就看透姓凌的真面目了。
不过这也没法比较。
听说周卅出身乡下小户人家,全凭自己努力向学,又有贵人提拔赏识,这才得以跻身市政公务员的行列。
就连岳定唐有时也觉得,凌遥嫁给周卅,有些委屈了。
我过两天得回去一趟。
吃清蒸鲈鱼的时候,凌枢忽然道。
岳定唐看他一眼,不怕你姐姐了?
凌枢:那我也得回去救我姐夫啊,你没看他刚才都急成啥样,指定是跟我姐又吵架了!
岳定唐:凌遥姐看上去挺明理的。
怎么到了他和周卅那里就跟混世魔王一样。
凌枢唉声叹气:那是对你,你是外人,她当然明理,难不成还张牙舞爪吗?
岳定唐的筷子一顿,若无其事问:那怎么才能让她把我当自己人?
凌枢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对上他的眼神,忽地就想起那天夜里在密道发生的一切。
昏天暗地,耳鬓厮磨,暧昧情热。
片刻之后,凌枢低头喝了口汤。
周叔,这汤真鲜。
呵,又在装傻。岳定唐在心里无声冷笑。
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周叔还乐呵呵在说明天再让人多煮些,岳定唐接过话头。
不用那么麻烦了周叔,他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了。
周叔:啊?不用这么急吧。
凌枢也一脸无辜:不用这么急吧?
岳定唐不动如山:你姐夫那么惧内,很难保证会不会说漏嘴,如果你姐姐知道你回来了却没有先回去,等待你的只会是更猛烈的暴风雨。长痛不如短痛,晚死不如早死,你先回去,让她看看你,过几天想过来也不迟。
凌枢心道自己就怕有命回去,没命再出来。
这个老岳太残忍无情了,刚才夸他全白夸了。
小气鬼,喝凉水。
周叔,我要是被我姐罚不准吃饭,你可要来给我送饭啊!
他可怜兮兮,看上去就像即将入狱的囚犯。
老管家怜爱道:凌少爷放心,明天我就让司机给你捎上饭菜。
这两人就跟生离死别一样,岳定唐实在没眼看下去。
周叔,待会儿你让司机载他回去,我先回房看书了。
好,我知道了。
老管家应道,在岳定唐上楼之际,冲凌枢悄声道:你又惹四少爷生气了?
凌枢喊冤:我怎么敢惹他生气,他手里还捏着我的薪水呢!
老管家轻轻拍了他的脑袋一记。
四少爷很惯着你的,别皮。
其实凌枢也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瞧瞧凌遥。
只要凌遥不骂他,他还是挺想念姐姐的。
毕竟父母去世之后,就剩他们两姐弟相依为命了,他离家一走就是八年,这八年里,如果不是凌遥柔弱的肩膀挑起重担,还给自己找了个姐夫,也许等凌枢回来,凌家父母旁边又会多一座坟茔了。
但在一个小时后,他就发现,以上这些想法,全是多余的。
说,你去东北到底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为什么受了伤还瘦成这样!
你少拿岳定唐来说事,人家会像你这样成天上蹿下跳吗,你有本事像他一样当个大学先生,我就不骂你了!
我告诉你,你这次回来就甭想再出去了,从明天起,下了班就老老实实给我回家,隔壁孙校长的闺女比你小两岁,今年正好中学毕业,改明儿你们去见见,合适的话就把亲事定下来。
听见没有!
疼疼疼!松手哎哟,我腿伤又犯了!
凌遥吓一跳,赶忙松开捏住他耳朵的手。
怎么了,我瞧瞧,严重不!
凌枢愁眉苦脸:被子弹打了,是枪伤,你说严重不?
凌遥:你别唬我,你们不是去给关家奔丧吗,怎么就受了枪伤?
我没骗你!
凌枢叹了口气,掐头去尾,将东北之旅胡诌一通,成功把凌遥给吓住了。
那你这腿怎么样了,咱们再去医院瞧瞧吧,好端端的腿可不能落下病根!
凌遥风风火火,就要去换衣服。
凌枢连忙把人按住。
岳家有医生,已经帮我看过了,只要过两天再去换药就行。姐,我想你了,所以赶紧回家来看看你,姐夫呢?
凌遥心头一软,摸摸他的脑袋。
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撒娇!你姐夫还没回来呢。
凌枢:???
那他急急忙忙回来做什么,自投罗网?
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凌枢毫不犹豫选择了出卖姐夫,转移矛盾。
怎么可能,老岳明明在回家路上遇见姐夫了,我在岳家吃了晚饭换了药才回来的,这中间得有两三个小时了吧,姐夫怎么还没回来?
凌遥脸色一变,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钥匙转动的动静。
门从外面被推开,周卅出现在两人视线之内。
凌枢,你回来了?阿遥你怎么这样看我?
见势不妙,凌枢转身就溜。
身后,凌遥的声音如同火山爆发。
周卅,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凌遥脚底抹油,赶紧回房。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房门外面,两人声音由大而小,逐渐听不清了。
凌枢想出去劝架,又怕被战火波及,蹲在门口伸长耳朵纠结了半天,才把手放在门把上。
没曾想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他猝不及防直接摔倒在地。
凌遥根本没计较他偷听的行径,也没有半句责怪。
凌枢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瞧见凌遥坐在床边,泪光闪闪。
他顿时吃惊不小。
这可是泼辣豪爽的凌遥啊。
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姐夫可能有什么急事去办了,不是故意晚归的,你们千万别吵架,有事好好说,都怪我,怕你骂我,就把祸水往姐夫身上引!
不关你的事!凌遥恶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凌枢,你姐夫在外边有人了。
第122章
事情要从最近说起。
凌枢跟着岳定唐去东北之前,也是三天两头不着家,顶多回家蹭个饭睡个觉,对家里的变化并没有太大感觉。
但凌遥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周卅在市政府工作,上下班时间原本是固定的,凌遥每天端上最后一盘菜之后的十五分钟内,丈夫就一定会打开家门。
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个规矩忽然被打破了。
周卅开始晚归。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他说工作上有些事,凌遥不疑有它,但后来一周里,总会有三四五六天是晚归的。
凌遥开始起了疑心。
她不是三从四德的家庭主妇,凌家风雨飘摇那些日子,凌枢还小,是她一肩挑起家里的担子。
有一回,趁着周卅还没回家,凌遥直接掐了个他快下班的时间,在市政府外边蹲点,等了大概半小时,终于等到周卅出来。
他独自一人,步履匆匆,身边也没有同事朋友,走到路边叫了一辆黄包车,却是直接往家里相反的方向。
凌遥光靠两条腿跑,很快就把车给追丢了。
第二次就有了经验,她也雇一辆黄包车在外面隐蔽处守着,等周卅一上车,她立马就让车夫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直到周卅停车落脚,进了一栋小洋房。
那门房似乎跟他还挺熟悉,说说笑笑态度热络。
凌遥瞅了一眼,附近房子全是这样的小洋房,还有外国人进出。
住在租界里不稀奇,但能跟有身份地位的洋人毗邻为居,就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了,要么得有钱,要么得认识租界里的人脉。
当时我留了个心眼,就在街对面等着,等到天黑,才看见你姐夫出来,你猜我看见了什么?一个女人把他送出来,送到门口,两人依依惜别,那女人的表情还挺不舍的。
说到这里,凌遥冷笑一声。
我特意紧赶慢赶,赶在你姐夫到家前先到一步,等他回来就问他去了哪里,怎么这样晚,他说上司有点事留他,一时忘了时间,所以晚了。
当时我便想与他吵了,可是想想,这几年他待我不错,就忍了下来,谁知道此后他变本加厉,晚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今天的事情你也瞧见了,我
凌遥再也忍不住,捏着帕子呜呜哭起来。
凌枢拍拍她的背。
姐,今天你可能真冤枉姐夫了,我在岳家遇到他,跟我回到家里,中间间隔不超过两个小时,这两小时他要是再跑一趟租界去幽会,还要赶回来交差,未免也太匆忙了,时间上说不过去啊!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