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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梦溪石(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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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会儿对方要是迎面撞见凌枢领着人从罗汉背后走出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宋先生的步伐很快,根本没让老袁有上前拦人的机会,就已经闯进了罗汉堂。
    里面空无一人。
    老袁快把白毛汗都吓出来了,只得祈祷凌枢他们听见这里的动静,憋着别出来。
    宋先生仔仔细细找了一圈。
    怀表没落在这里,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他又去了柴房。
    凌枢正蹲在门口剥鸭蛋吃,见状面露讶异。
    您怎么回来了?
    宋先生还未说话,就看见凌枢面色一喜。
    难不成您看我俊俏聪明,是特地来问我师父要人的?
    宋先生嘴角抽搐一下:不是,你想多了,我回来找东西。
    凌枢殷勤凑过来:我来帮您吧,您想找什么?
    一双刚刚碰过鸭蛋的油乎乎的手,就要往宋先生身上蹭。
    后者连忙退一大步。
    你别过来!
    凌枢低头看手,恍然,随意把手往道袍上抹掉油渍,又冲对方露齿一笑。
    您放心,我可爱干净了!
    宋先生:
    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老袁诶了一声:您的表还没找到呢!
    宋先生面无表情:我刚想起来,它就在我身上,是我给忘了。
    他走得飞快,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老袁保险起见,还特地追过去,在庙门口吃了半天的风。
    回到院子,凌枢跟岳定唐已经差不多把手里的饼子都啃完了。
    凌枢面前整整齐齐摆着三个咸鸭蛋,全都是蛋黄被挖走,剩下蛋白。
    老袁青筋暴起:你把我那份都吃了?!
    凌枢:我以为你喜欢蛋白,姓宋的彻底滚蛋了?
    老袁气得要命,待要抢过他手里吃剩一半的鸭蛋,岳定唐把自己那份挪过来了。
    老袁,你吃吧。
    你瞅瞅人家,再瞅瞅你!老袁气哼哼,彻底滚了,奶奶的,还兴杀个回马枪的,差点没把我吓死!你们刚才怎么知道他会回来的?
    凌枢努努嘴,示意岳定唐。
    后者道:这人多疑到了极点,肯定会去而复返,不过经验不足,也自视甚高,后手很好猜到。
    老袁有点担心:嗳,那今晚应该没问题吧?
    岳定唐问:金老给我们买了票吗?
    老袁:买了,三张,还有他的两名家人,对外就是金家的老家人,扶柩去北京下葬守墓的。咱们三张票挨在一起,都是三等座,不过我就怕姓宋的贼心不死,又会露面,咱三个人再怎么乔装,恐怕也很难瞒过去。
    凌枢耸肩:道士不能当,那就男扮女装,扮成夫妻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啃了两口饼子,发现另外两人都不吱声了。
    抬起头,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
    凌枢心生警惕。
    看我做什么?
    第112章
    凌枢觉得他无意间挖了个坑,然后把自己给埋进去。
    剩下半个鸭蛋黄也变得了无滋味。
    他打算先声夺人。
    我丑话说在前头,徒弟我也扮过了,头也我嗑过了,现在怎么都轮到老袁了。咱们三个,有小媳妇小丈夫和老公公,我在姓宋的面前装了半天孙子,现在总该轮到你们喊我爹了!
    老袁摸摸自己的脸:兄弟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觉得我这张脸,装女人或者小年轻,有人信吗?你那细皮嫩肉的,再怎么涂黑也画不出脸上那些沟沟壑壑,也就委屈你几个小时,等明日咱们到了北京城外,就可以分道扬镳,你们也可以回上海了,除了我跟老岳,谁又会知道你装女人的事呢,你说是不是?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
    凌枢的态度很坚决,他三两口将蛋黄挑出来送入嘴里,坚决不给老袁留一丁点。
    我刚也是随口一说,要么不用乔装也是可以的,火车不是途径锦州和山海关吗,真要遇到姓宋的,咱们就说去锦州道馆投靠同门不行吗?
    老袁:当然不行!他前脚刚来,我们后脚就走,还跟着棺材一块走,这不摆明了有问题吗?
    岳定唐也道:奉天城里,金家是名门,认识的人不少,真有人细心追究,肯定会发现我们脸生,除非扮作他们家人的家眷。
    老袁:不错,金老说了,这次跟我们一起过去的是两名金家人,忠诚可靠,也有眼色,不过两人都上了年纪,如果我们扮成他们的家眷,总比五个大男人同行来得不引人起疑吧。
    凌枢点点头:有道理,那这样吧,你俩谁委屈一下,扮作其中一名金家人的家眷,你们要是肯,我就没二话,怎么样,这样公平吧?
    老袁:
    他缓缓将目光移向岳定唐。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岳定唐好像没有接收到老袁的暗示。
    他眼观鼻,鼻观心,把碗里最后一点稀粥喝光。
    换了身衣衫的岳定唐好像也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宋先生捏着鼻子不掩嫌弃的清粥小菜,到了他这里却像在岳家吃饭一样,没有半点不寻常。
    老袁终于坐不住了。
    他捅捅岳定唐的胳膊:兄弟,你来当女眷吧?
    可以啊。
    岳定唐回答无比爽快,凌袁二人都惊了。
    但你们得找出一件我能穿的女装,不能不合身,我这个要求很合理吧?
    合理,当然合理!
    老袁一拍大腿,直接去了地下室,把自己当时跟老爷子一起存的箱笼都抱出来。
    这里头全是老爷子让裁缝铺子新做的衣裳,什么款式都有,虽说比不上你们大上海新潮,但是旗袍裙子,还有什么花棉袄,还有我从戏班子弄来的假发,回头假发一带,梳个髻,不就是个俊俏的小娘子了!
    他这话,一听就是没啥实践经验的,让五大三粗的汉子穿上女装,哪怕脸上画个五颜六色,别人看见了,绝对不会觉得此人是个女的,而是掉头就跑。
    岳定唐摇摇头,随手拎起一件看上去看算大的花棉袄,脱下自己的外裳,把棉袄穿上。
    袖子短一截,手腕都露出来了。
    再拿起一件罗裙,往下身一套。
    裙子也短了一截,脚踝上的袜子赫然入目。
    岳定唐摊手,意思很明显:不是我不肯合作,是你这里的衣服没一件合身。
    老袁:
    凌枢早就趴在桌上笑得抬不起头。
    老袁,我看,我看老岳那身花棉袄你能穿,你正好矮了一截。
    他笑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
    老袁恼羞成怒:穿就穿,我穿了你敢不敢穿!
    你愿意,我可以舍命陪君子。
    凌枢吃完饭懒洋洋不想动,坐没坐相,浑身上下只差少了条毛茸茸的尾巴在那摇来摆去,也少了个太阳挂在头顶上,饶是如此他毛发舒展,两只前爪蜷在身前,仿佛下一刻就要打个呵欠开始冬眠了。
    老袁被他一激,当即从箱笼里扒拉出一套短袄罗裙。
    老子就穿给你看!
    在场都是大老爷们,他也懒得避讳了,直接开始宽衣解带。
    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再一一套上裙衫。
    凌枢露出讶异之色,不是因为老袁换了身衣服立马国色天香,而是因为他穿罗裙系扣子的动作
    很细腻。
    老袁,莫非你内心住着个美娇娘?
    老袁翻了个白眼。
    你懂个锤子,老子当年也曾在戏班打杂跑过龙套的,虽然没扮过花旦青衣,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等会儿我还能帮你乔装改扮呢,德庆班的老班主可是教了我一手绝活!
    他将衣裙穿好,捏了个兰花指,朝凌枢飞来媚眼。
    凌枢一激灵,瞌睡虫不翼而飞。
    平心而论,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老不溜秋的褶子脸,裙子下面一双穿着男式布鞋,看着就让人发笑,但老袁这一作态,还真有了几分女人味。
    徐娘半老的风韵也是风韵啊。
    凌枢忽然明白此人是怎么在老爷子身边几年都没被人发现。
    袁二沉默寡言,性子阴沉,能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这样的人,无疑是关老爷子最可靠的心腹,既没有人际往来,也不会泄露秘密。
    但老袁跟他兄长截然不同,他脾气火爆,每天也能说很多话,跟凌枢在一起的时候,一天到晚天南地北胡扯闲篇都不嫌闷,为了扮好自己的兄弟,他得把自己变成一个活哑巴,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将所有火爆脾气都压在冰冷阴沉之下。
    关老大他们,竟没有一个发现自己老爹身边的心腹居然已经换人了。
    如此看来老袁也是个会演能忍的,只是之前在自己人面前不想伪饰罢了。
    稍安勿躁,等老子再画个妆容,戴顶假发。
    老袁说道,搬起箱笼里的妆奁放在桌上,开始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凌枢看着对方像在变戏法。
    笔抹了点粉一抹,手指头再推推点点,比原先还要深点的法令纹就出来了。
    眼下多了点青黑,看上去像是整日操劳家务和儿女的妇人。
    假发套上去贴好,再一点点将破绽消除。
    脖子上套个深色围脖,喉结就也遮住了。
    凌枢不由起身后退几步,再定睛端详。
    真别说,绝了。
    他依旧能认出老袁本来的容貌,但那些分明突出的棱角却都变得柔和了,老袁不说话,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性别。
    这就是一位长期生活在东北的普通妇女,貌不惊人,平凡低调,风尘仆仆,走在路上都不会让人多注意一眼。
    别说凌枢,岳定唐也有点看愣了。
    他们的反应让老袁无比满意。
    看来我这一手功夫还没退步。
    一开口就破功,那嘎嘎的鸭子嗓音让凌枢哈哈大笑。
    老袁瞪他一眼,清清嗓子,捏着声音再度开口。
    行了,我换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兄弟。
    凌枢一摸额头,我刚想起来,密道的入口是不是还没收拾好,我瞧瞧去!
    老袁眼明手快拽住他的胳膊。
    怎么,想赖账?
    凌枢望向岳定唐。
    后者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那意思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从了吧。
    凌枢:
    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老袁嘿嘿两声,决意把刚才被嘲笑的气都找回来。
    来来,你试试这条。
    紫红迎春花的棉布旗袍,看上去崭新,针脚也算细腻。
    我目测过了,你的身量应该刚刚好。
    凌枢:
    老袁斜眼:怎么着,想反悔?
    当然。
    凌枢不想轻易放弃挣扎:旗袍不行,我腿伤刚做了手术,还裹着纱布,穿旗袍铁定暴露。
    那容易,老袁又低头翻找一阵,从最底下翻出一件长旗袍。
    暗蓝色的兰花绣纹低叉长旗袍,正好遮住伤口,又有小家碧玉的气质。
    但凌枢不是小家碧玉,他也不想当小家碧玉。
    凌枢:这件不行,华贵了点儿,咱们可是要扶棺的金家人,这样穿不好。
    老袁:哪里不好了,蓝色又不是红色,这件已经够朴素了,我们时间不多了,马上还要赶下山去金家跟他们会合,你别磨磨唧唧的,比娘儿们还能拖延!
    岳定唐也道:凌枢,你这一路先委屈下,等回了上海,我让周叔给你做好吃的。
    凌枢开始卖惨:老板,您看我这,每个月就三两铜板的薪水,这次跟您出来一趟,吃了子弹,小命差点没了不说,还要穿女装,您瞅瞅,上哪儿找比我更惨的下属?
    岳定唐:加薪。
    凌枢:这带伤回去,一时半会恐怕也上不了班了。
    岳定唐:放你长假。
    凌枢:我其实挺想吃周叔的红烧狮子头。
    岳定唐:让他每天给你做。
    凌枢:还有
    岳定唐:你走不动,我背你。
    凌枢:
    他被对方一堵,登时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话。
    行了行了,赶紧换衣服!
    老袁不耐烦催促道,已经主动上手去扒拉凌枢的外裳了。
    我出去把风,你们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准备,得抓紧。
    岳定唐低头看一眼怀表,大步走出门。
    姓宋的太过多疑,他不能不谨慎小心,出门又走到将近半山腰的地方,这才又折返回去。
    他重新踏入院子,穿着蓝色旗袍的人正好回身。
    四目相对,岳定唐微微一怔。
    这是凌枢?
    第113章
    旗袍还是那件旗袍。
    岳定唐刚才甚至没有仔细看上一眼。
    岳春晓以前没出国之前,旗袍都是照春夏秋冬来订制的,各个季节流行的最新款式花纹质地,全都要走在大上海的时尚最前沿,比起她那些华贵灿烂颜色各异的旗袍,眼前这件,确实半点都不起眼。
    但,岳定唐像是突然之间发现了它的美。
    浅浅的蓝色,像雨后蓝色,分外澄澈明亮。
    兰花文雅,绣在旗袍上面,更为这件衣裳增添几分文气。
    也许,最主要还是穿旗袍的那个人。
    凌枢的表情有些别扭。
    再别扭也挡不住别人的惊艳。
    他身量瘦高,也难为老袁能找来这么一件旗袍,正好能让凌枢套进去,再用别针把腰修一下,居然能让人忽略本身男子比女子更加阳刚硬朗的不自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脸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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