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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梦溪石(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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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暗,车厢内虽有电灯,也是摇摇晃晃,昏昏黄黄,阿财得将手上的煤油灯和手电筒高高举起,才能勉强认清每一张乘客的脸。
    有些人正在打瞌睡,被灯光晃醒,脸上不大痛快,眼看就要发脾气,一见阿财身上的打扮,又顿时消声,悻悻翻了个身继续睡。
    因为像阿财这样的列车员,往往对第三车厢的乘客没什么好声气,动辄呵斥怼人,乘客们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十二则被凌枢押着,老老实实跟在他们身边。
    长官,我没看见斗笠。
    阿财对十二横眉立目:再后面就没人了,装的都是货物,你该不会在骗我们吧!
    十二哭丧着脸:我再长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说谎啊!我负责给他收尾的时候,他就把金箔给我,两人恩怨两清,他躲在哪里也不会跟我说的!
    凌枢道:去后面看看。
    这列火车的最后两节,是用来顺路装在些货物的,一个个用人高的木箱订好,上面写明编号,从南京运往天津。
    这里头是些什么?凌枢穿过箱子中间的过道,回头问十二。
    我听他们说,好像装的都是珐琅,是南京珐琅厂托运去天津贩售的,到站就会有人接,这里气息不通,待上一小片刻都难受,他应该不会在这里吧?十二犹豫道。
    这节车厢没有灯,空气远比第三车厢还要窒闷,一口口大箱子在黑暗中峙立如兽,手电筒和煤油灯仅仅只能窥见它们的一角。
    在过道和更深处,多的是未能察知的阴影,外面火车在铁轨上轰隆驶过的动静,反倒像隔了一层,如凭空生出的另外世界。
    阿财胆子小,就算有凌枢走在前面,还是觉得瘆人。
    铁轨上飞快倒退的灯偶尔闪现,留下脚边忽明忽暗的影子,阿财忍不住低头去看。
    越看就越觉得这些影子飘忽不定,似乎还有自己的自主意识,先前拥挤不堪的车厢没了人生吵闹之后,一下变得空旷冷清。
    阿财的目光忽然凝住。
    他似乎看见一道黑影闪动了一下。
    阿财疑心自己看错了,抬起袖子揉揉眼睛,又再望去。
    影子没了。
    此时凌枢和岳定唐已经分头在找人。
    阿财有点害怕,赶忙跟上去。
    他走路没留神,被脚底下木板绊一下,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一抬头,阿财又看见箱子后面影子闪动。
    再一看,凌枢和岳定唐押着十二在另一个方向。
    他爬起身小心翼翼上前。
    没有第一时间喊出来,是怕凌枢他们过来之后发现虚惊一场,责备他大惊小怪,阿财觉得自己好歹能为两位长官出点力,说不定也能跟刚才十二一样混上个银洋打赏。
    几秒钟之后,他就后悔了。
    就在阿财靠近那口箱子时,一只手忽然伸出来将他拖进去!
    唔!
    阿财甚至来不及发出求救,嘴巴就被捂住,紧接着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一把匕首,从后心直贯前胸。
    一刀毙命。
    阿财到死,都没能回头看一眼,杀他的人,究竟长何模样。
    但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一个瘦小干瘪的人,站在箱子上面,手里头还抓着把血淋淋的刀。
    阿财被谋害的动静被窗外火车飞驰的噪音掩盖,但凌枢仍旧察觉不妥。
    阿财!
    他提高声音,却没有得到回应。
    凌枢抬眼。
    昏暗光线中,他意识到岳定唐正好也看向他这里,两人交换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眼神,凌枢以为岳定唐让他过去,正要把手里的十二推给他,岳定唐却选择起身亲自走过去。
    十二忐忑不安。
    他是见过斗笠的身手的。
    此人个头虽矮,但出手迅若闪电,甚至不需要拿枪,因为他的短匕比枪还要快,在近身搏斗的时候,枪往往作用不大,而利器却能让人防不胜防。
    十二开始有点后悔自己轻易招供出斗笠了。
    以对方的心狠手辣,如果这次凌枢他们不能把人制服,自己说不定也很难逃脱。
    岳定唐在一步步走近箱子。
    箱子后面的斗笠,同样捏紧手里的短匕。
    只要岳定唐再上前一步,他就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招,把对方直接捅死。
    但,岳定唐偏偏站住了。
    一步之遥,不多不少。
    斗笠暗暗扼腕不已。
    他也很奇怪,岳定唐难道在自己旁边多安了一双眼睛?
    脚步声停止了,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斗笠竖起耳朵,脑袋再往前靠。
    忽然间,一丝危险的警铃令他下意识往后扭头!
    晚了半步。
    斗笠后脑勺被硬物顶住。
    别动。
    斗笠知道岳定唐不想杀他。
    因为他还要从自己口中问到更多关于金箔藏文的消息来源。
    既然不想动手,那自己就不客气了!
    斗笠毫不犹豫旋身飞踢,岳定唐果然后退闪开,他趁机往旁边掠去,想要离开车厢,却发现车厢门已经被反锁了,只好立马掉头,直接扑向岳定唐,企图先将他放倒之后再去杀别人。
    千钧一发,岳定唐非但没有举枪他即便举枪也来不及射击了反倒迎着斗笠的匕首正面扑来!
    就在这时,枪响了。
    子弹来自另外一边。
    斗笠惨叫一声,应声而倒,手里的匕首顺势被岳定唐夺走,砰砰两声枪响,被火车鸣笛盖过。
    凌枢走过来,把枪顶在他脑袋上,用一种轻快的口吻开口。
    你叫斗笠是吧?我们不想杀你,但如果你再乱动,伤的就不仅仅是腿了,人全身上下,多的是可以打,又不会致命的伤,反正你的命不值钱,让你慢慢疼死,也不错,你说呢?
    伤口在汩汩流血,斗笠冷汗直冒,只能嗬嗬喘气。
    岳定唐直接上手搜身。
    凌枢则大步去察看阿财的情形,片刻之后摇摇头。
    斗笠身上的东西很多很杂。
    除了搜出一本用厚布包裹的书本之外,还有几块大洋,一些零钱,一把匕首,甚至还有一颗手榴弹。
    岳定唐将厚布一层层打开。
    几片白色的薄片映入眼帘。
    巴掌大小,手摸上去,有些冰凉。
    非金非玉非竹。
    那是什么?
    是象牙。
    凌枢当先叫出名头。
    他的手指跟着摸过来。
    一个个细如米粒的字体就雕刻在薄薄一片象牙上。
    象牙雕经?
    在象牙雕经下面,还有一叠更加轻薄的金箔,形状比之前十二拿到手的还要完整精美,价值自然也非同日而语,金箔上面同样也有雕刻,但字体太小,看不清楚,恐怕得在光天化日之下才能端详一二。
    这些东西,你从哪里盗来的?
    斗笠咬着牙关不说话。
    啊!
    下一秒,凌枢直接踩在他腿部的枪伤上。
    对一个能接连杀死两人,心狠手辣的人,他没有必要施以任何仁慈。
    斗笠兄弟,你再不说,这条腿恐怕就要废了,你要是招了,我们就给你包扎,等下车了给你找个警察局送进去养伤,也许还有条活路。
    斗笠闭了闭眼。
    这是我从,从那个姓张的人身上拿的!
    姓张的是谁?被你在化妆室杀死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这些东西?这些象牙雕经又是什么来历?
    他原先是当铺朝奉,喝多了就爱吹嘘,有一回我正好与他隔壁桌,就听见他给同伴吹嘘,说自己遇到个冤大头,手里有不少好东西,起码能卖上好几栋洋房,半辈子都不愁吃喝,等他把东西忽悠过来,就彻底发了,我当时手里急需用钱,就上心了
    斗笠的声音越来越低,凌枢又轻轻踹他一脚,对方痛叫一下,方才又提高声调。
    他离开奉天之后,我就一路跟着他,从奉天到北京,又从北京到南京,他见了不少人,好像是为了兜售手里的宝贝,身边还总有人,我没找到机会下手,就想到这火车上,然后就、就是你们看见的了!
    凌枢: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姓张的说过没有?
    斗笠喘气道:他说过,我记不大清了,好像是、是姓关是了,是姓关!奉天关家!许多人都知道的那个关家,他们家二爷,关、关棋之,东西都是从他手上便宜买回来的!他说那姓关的,喜欢古玩又不识货,被三两下一说,东西就到手了,根本不费劲!
    凌枢记得,他们这次要去的目的地,也是奉天。
    好巧不巧,岳定唐的叔公,也是姓关。
    岳定唐对凌枢微微点头。
    果然是那个关家。
    这么说,那姓张的朝奉从岳定唐的二表舅手里巧取豪夺了一套宝贝,转手倒腾周转,被觊觎宝贝的斗笠暗杀夺宝,斗笠本想趁着火车上行凶,下车之后逃之夭夭,谁知遇上了凌枢他们,兜兜转转,东西魔咒一般又回到了关家人手里。
    对了,姓张的还说过,他说,说现在关家出了变故,家里动荡,许多原本捏在关老太爷手里的宝贝都被放出来,流落各房,正是趁机低价收购的好机会,关家家底丰厚,几代积累,说不定还能淘到什么稀世珍宝!
    斗笠吃不住痛,许多话原本没打算全盘托出的,都被凌枢一五一十套了出来。
    岳定唐问:关老太爷膝下有几个儿子,皆已年长,就算他骤然去世,家里也不至于乱套,动荡又从何说起?
    斗笠:乱得不行了,你们若是去了奉天,自己去看便知道了!我、我真全部都说了!
    第80章
    据说,关家祖上是出过大人物的。
    这个姓氏分作好几支,细说还有苏完瓜尔佳,叶赫瓜尔佳等,但总的来说,从宫里贵妃皇子嫡妻,乃至辅政大臣等等,也曾显赫无以复加,富贵荣光集于一身,伴随朝代兴衰,与其他八旗子弟一样,瓜尔佳氏的境遇一落千丈,为了避祸,不仅分散各地纷纷改为汉姓,那些出将入相的光荣历史,也早就一去不复返。
    岳定唐母家的这一支关氏,祖上不似那等没落旗人,到了岳定唐母亲小时候,家里依旧高门大户,人来人往,岳定唐听母亲说过,那时长辈们送过她一个白玉枕头,在这枕头上睡觉,每晚都能梦见五湖四海山川河流,仿佛身躯在日月层云中穿梭飞行,神奇异常。岳定唐觉得那只是母亲少女时期的臆想,但关夫人说,那只是她得到过众多长辈馈赠里的其中之一,由此可见关家奢豪。
    后来时代变迁,没了皇帝和江山,关家被迫改姓,从北京迁往天津,原打算像其他族人一样在此观望定居,但关家长辈觉得天津不安全,又举家迁到老家奉天,满以为这里是祖宗根基,老家老巢,又可避开中原战火,谁知没过些年,遇上头顶换了天,张家被赶走,又变成异族人控制的地盘。
    那时关家已经不大行了,虽然家底还在,可一大家子人,再经不起举家搬迁的折腾,加上关老爷子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便只好继续留在奉天居住,而关夫人自从结婚嫁到岳家之后,也已经跟娘家逐渐切断联系,数十年没有音信,直到关老爷子的死讯传来。
    岳定唐对关家的了解,是真正知之甚少,仅有的印象都停留在母亲的描绘,他自己一次都没有去过,更不要说证实这些描述的真假了。
    关家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既已失势,却又身怀巨宝,关老爷子一去,自然是非乱不可,斗笠说的应该不夸张。
    凌枢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此时他们已经过了天津,正由天津朝目的地进发。
    列车每往前一旦,距离奉天城也就越近一些。
    斗笠和十二等人,已经在天津站被他们交给当地警察局处理,连同张先生和阿财的尸首,也都留在了天津。千里奔丧,岳定唐自然不可能再拖着这些人去奉天,经过沟通,当地警察局答应定期和他联系沟通该案进展。
    不过依两人看来,这桩案子到头来恐怕也很难有什么进展,毕竟这年头办案效率低下,案子又已经了结大半,剩下的无非是再从斗笠嘴巴里再掏出点什么,而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去年满洲国立国,号称清朝正统再立,但说到底,背后还是日本人,那里不比上海,行事须得小心低调一些。岳定唐沉吟道,一边叮嘱凌枢,难得谨慎。
    在上海,各方势力混杂交错,日本人也没法一手遮天,大家维持微妙平衡,反倒安全。
    但奉天不一样,如今的东三省,连老张家都被赶出去,前清皇帝背后的人一手遮天,岳定唐也无法肯定自己的关系人脉在那里是否还能行得通。
    凌枢满口答应:放心吧,你看我像是能闯祸的人么?
    岳定唐心说,我看挺像。
    凌枢:我就跟着您岳长官去吃吃喝喝,旁的一概不理会,关家什么金银财宝啊,沧海遗珠啊,通通跟我没关系,当然了,要是回头您跟关家修复关系,可别忘了我这个小跟班,要是能顺便赏我几根大黄鱼小黄鱼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他睡意朦胧,话到后面越是含糊不清,不过大黄鱼小黄鱼,倒是咬字清晰,不容错辨。
    听说奉天大小赌馆林立,你随便去玩两把,不就大小黄鱼都有了。
    那不都是当地宪兵队开来薅羊毛的,先说好,我这回出来可没带钱,全靠您了。
    岳定唐低笑,真是打瞌睡都不肯吃亏。
    有间新奉天赌场就不错,听说是当地士绅开的,还算公道,又把不少上海百乐门舞场的门道给腾挪过去,挺受欢迎的,我这次回去奔丧,你却不必跟我一并拘着,自己有空可以四处逛逛,只要节制些,别惹事就是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新奉天说是说当地士绅,背后也是日本老板,那里头还有个地方,提供洗浴按摩,许多当地名流都乐意去享受一把,但这样一来
    凌枢忽然没声了,睡意却飞了大半。
    他觉得岳定唐更像是在试探自己究竟有没有去过东北。
    看似聊天,实则不经意间,步步深入。
    他只作困倦深沉,绵绵长梦,呓语几句就消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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