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梦溪石(38)
何幼安说得很有道理,凌枢也一早将梁夜的嫌疑剔除。
你最近行事小心些,如果有第四封来信,或者发现身边有可疑的人,请务必告知我。他也只能这么对何幼安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想到,第四封信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在凌枢离开何幼安住所,走到街口时,一名报童迎面走来。
卖报卖报!先生,来份报纸吧,新上的报纸,头版头条,国联不承认满洲国,德意志选出新总理了!
不用了
凌枢正一门心思琢磨何幼安的案子,哪有心情看报纸,可刚张口说出三个字,那报童已经不由分说往他怀里硬塞了一份。
对方居然也不拉着凌枢要钱,塞完脚底抹油就要跑路,凌枢哪里能让他溜走,当即箭步上前就把人给拽了回来。
你卖报都不要钱了?
不要钱了,之前有人给过了,他买了这份报纸,让我拿给你的!报童没挣开,只好老老实实道。
谁让你拿给我的?凌枢问。
报童随手一指。
凌枢跟着抬头望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人站在原地不动等他们指认。
他为什么给我买报纸?
我不知道,他好像往报纸里塞了一封信,让我连同报纸一起交给你,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凌枢掂了掂报纸,果然像是夹着东西。
对方长什么样?
我、我不记得了。
你不说,我们就去警局走一趟。
我真不记得了,他戴了个帽子,围巾把半张脸都围住了,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就一身黑色大衣,挺瘦小的,但应该是个男的吧!
凌枢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伸手将报纸里的信件抽出。
信封很薄,里面只装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挂在白绫上悬梁自尽。
凌枢一眼就认出来,那照片上的女人是何幼安。
这是何幼安其中一部电影里的经典一幕,走投无路的女主角最后悬梁自尽,这张剧照曾经被刊登在大报小刊上,广为人知。
再翻转照片背面,也有一行铅笔写就的小字
塘前美人,桥后香骨,镇里枯冢,冬日已近,春光将临,里外皆血泪。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连打油诗都算不上,却透着一股瘆人的气息。
凌枢心里明白,这估计就是针对何幼安的第四封信了。
可为什么会发到他手上?
凶徒一直在暗中窥伺他的一举一动,也知道他一定会把信交到何幼安手里吗?
凌枢皱眉,只觉自己陷入别人织好的一张网里。
动静越大,这张网的反噬就越强。
织网的人就躲在暗处偷笑,他们却连凶手的眉目都没有发现。
而这张照片是不是预示着,下次即将发生在何幼安身上的事情,会更加凶险?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凌枢猛地回头!
是岳定唐。
对方看他反应过度,奇怪道:发生了什么?
凌枢莫名松一口气。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看见岳定唐,反倒轻松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跟正文没一毛钱关系的小剧场:
岳定唐:为什么看见我,就松一口气?
凌枢:可能是因为我这么英俊的男人,经常被漂亮的美人调戏怕了。
他以为岳定唐会骂他不要脸,但没有,岳定唐反而玩味地挑眉。
岳定唐:那你怎么会觉得男人就一定安全?万一我也想调戏你呢?
凌枢:??
第49章
这件案子太奇怪了。
凌枢把自己拿到的第四封信交给岳定唐。
凶手看似想要何幼安的命,又只想吓唬她。
我甚至怀疑,这几次威胁信件,或许都不是来自同一拨人。
何以见得?
岳定唐将照片翻到背面,也看见了那首牛头不对马嘴的小诗。
凌枢:你还记不记得,第三封信里那首诗,用的是报纸剪贴下来的字块,为的就是特意让我们查不出字迹,但这次却用了手写。
岳定唐:也许对方只是特意让你无从对比。
字迹一笔一画,方方正正,无法因此判断更倾向于男性阳刚还是女性阴柔。
凌枢叹了口气:如果以我的聪明才智,都查不出案子真相,那么天底下恐怕也没人能做到了。
岳定唐:
他选择直接无视这句话。
你把这封信拿上去给何幼安吧,看看她作何反应,还有,让她设法将身边人写过字的东西拿到手,信笺纸条,随便什么都行。
凌枢:你是想?
岳定唐:一个人就算特意改变字体,但总有些写字习惯是难以改变的,我们学校历史系有个碑文专家,对字迹鉴定也很有研究,我拿去给他看看。这几次案子表明,凶手很了解何幼安,甚至知道何幼安的一举一动。
凌枢:我今天来之前,没有事先通知过任何人,但在下楼时,立马就收到对方的信件,还是准备经我之手,转交给何幼安。
岳定唐:不错,所以对方必定是何幼安身边的人,至少,凶徒肯定在何幼安身边有眼线。
这倒是一个突破点。
何幼安没想到凌枢段段时间去而复返,手里又拿着第四封来信。
在听到两人来意之后,她想了想,道:每日与我联系,并且知道我行踪的人不说,除了钱氏之外,还有沈公子,滕老板,滕老板派来随身保护我的两个人。
凌枢道:你还漏了一个人。
何幼安:谁?
凌枢:你的司机,刚刚我下去的时候,看见你的车就停在路边,而且按理说,他是必须一整天跟着你的吧。
何幼安:是,他是沈公子的人,姓陈名文栋,负责载我四处去。
凌枢:他是什么底细来历,你知道吗?
何幼安沉吟道: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东北人,但能被沈公子委派过来的人,必是得他信任的,平时沈公子也非时时与我一起,但有陈文栋在,他也随时能够知道我在哪儿,在干什么。
换而言之,他是负责监视何幼安的人。
凌枢:那你和陈文栋之间,发生过什么争执,或者不愉快的事情吗?
何幼安:没有,他既是沈公子派来的,又是年轻男性,非不得已时,我连话都很少与他说过,他也沉默寡言,很少开口。
凌枢:他跟了你多久,平日有什么嗜好,家里有几口人?
何幼安:从我认识沈公子,有了车子之后,他就是司机了,我没问过他家里有什么人,也不知道是否婚配,不过,他赌瘾有点大。
凌枢挑眉:赌瘾?
何幼安苦笑:对,说到赌瘾,我就想到梁昼了。好几回,我看见陈文栋从赌场里走出来了,有时载我去片场之后,若是附近有赌摊,他也一定要过去玩上几把。
十赌九输,输了就越想赢,越想赢就会越上瘾,恶性循环,生生不息,最终沦为金钱傀儡,任其驱使,若有人趁虚而入,收买利用,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说,陈文栋的嫌疑就更大了。
凌枢:钱氏出事那天,是不是你身边的人都知道她要去百货公司采买?
何幼安:不是,她一开始不敢去,怕浪费钱,是我鼓励她,说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回趟家,得买点好东西,我给她出钱,她才动了心,哎,我若是不那么提议就好了等等!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当时她与我坐一辆车,我是在车里与她说这话的,当时只有陈文栋也听见了。
此事不能细想,细想就越恐惧。
如果真是陈文栋,何幼安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就全都落入他的眼里,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何幼安,而她却浑然不知对方意图。
要不,告诉沈公子吧?何幼安害怕道。
岳定唐:现在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万一不是陈文栋呢,以沈十七的为人,陈文栋的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说得有道理,何幼安向来深知,她自己看似风光,实如无根之萍,唯有处处与人为善,才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莫说陈文栋,就连路过看见乞丐,她也要给上一点零钱的。
多谢岳先生提醒,那此事就先不要告诉沈公子吧,等我们自己查出个结果再说。
岳定唐:你不必打草惊蛇,先暗中留意,看平日陈文栋是否与人交往,又与何人交往,若有可疑,便告诉我们。
凌枢:第四封信的内容,你也不可疏忽,平日里拍戏多加小心,若有那种悬梁自尽的戏份,你最好与导演沟通一下,直接换成别的。
何幼安歉然:全因我的事,让你们奔波劳累,麻烦两位了,若有进展,我一定会知会二位先生的。
她脸上带着妆,但也很难遮掩美目下面的淡淡青黑。
短短时日,何幼安憔悴了不少。
任谁遇上这种事情,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日日担惊受怕,不知下一刻又会遇见什么。
只有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心才会时时刻刻悬在半空。
换作任何人是何幼安,现在已经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兴许是凌枢脸上的同情神色过于明显,何幼安还反过来安慰他。
你们别担心,我没事,一日没有找出凶手,我就不会倒下。
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
凌枢第一百零一次在心里想道。
这种想法难免也在离开时不禁流露了一二。
岳定唐睨他一眼,似乎看透了他所有心声。
凌枢瞧见了。
老岳,你这样不怜香惜玉,枉为男人啊!
岳定唐微哂:我看你怜惜得都恨不得去以身相代了,你匀点怜惜之情给我,我不就有了。
凌枢:这就是你把照片后面的铅笔字抹去的理由?
刚才他们将照片拿给何幼安时,背面那句狗屁不通的歪诗,已经让岳定唐给擦掉了。
岳定唐:你不是自诩聪明,连这一点都没猜到?
凌枢:怎么可能?我自然猜到你的用意,你怀疑到何幼安身上了。
岳定唐:我想看看,她拿到照片之后作何反应。
凌枢有点幸灾乐祸:可惜她的反应很正常,岳长官失算了。
岳定唐仿佛没留意他的语气:何幼安说得没错,每日知道她行踪的,就是她说的那几个人,但何幼安还漏了一个,那就是她自己。她说自己跟女佣说的那些话,只有司机陈文栋听见,但这也是她的一面之词,事实如何没人知道。
凌枢:但陈文栋的确有嫌疑,我们不可能直接去问他。
岳定唐:这就为她说谎提供了条件,左右我们不知道答案,她怎么编都可以。
凌枢:那她怎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设计一连串事件,最终只是为了自己杀自己?你这个假设一开始就说不通。
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三次事件里,死猫无关痛痒,遇刺也没伤到毫毛,唯一的死者只有女佣钱氏。一个守寡的弱女子,还能够咸鱼翻身,当上电影明星,声名鹊起,沈十七固然将她当作玩物,却也一直捧着她,她的衣食住行,无不是千金小姐的标准,如此春风得意,她还与人为善,从不恃宠而骄,所以那么多影迷喜欢她,也不乏富家子弟追求她,就算以后没了沈十七,也会有一堆男性去献殷勤,追着娶她,到了她这个境界的美人,前尘过往,出身贫寒,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岳定唐直视凌枢,缓缓问出自己的问题。
你觉得,这样一个女人,会是个简单柔弱,孤苦无依的人吗?
客观上来说,岳定唐的推测有一定道理。
但凌枢不苟同他这种将人性往阴暗面想的习惯,他对何幼安印象不错,哪怕知道她可能也不像白纸那样真正纯洁无瑕,可她的所作所为,还是能被理解的,换作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再去管梁夜的死活后者有手有脚,就算读不成书,大不了去做工养活自己。
岳定唐道:回头我先找人查查陈文栋的底细,你留意何幼安这边,前三封信都应验了,不管凶徒是谁,这个局一天没结束,第四封信就还是会应验的。换个角度看,如果事情跟何幼安有关,她这次照样会平安无事。
那,如果岳定唐猜错了呢?
凌枢没有再追问,即使身处局中,一步步被推着往前走,他们还是忍不住想挣脱背后那只手,扭头回身,用自己的力量来搅和棋面。
迄今为止,他们回头望去,能看见的还是茫茫迷雾。
凌枢神色凝重,欲语还休。
岳定唐只当他还有什么未竟的话想说,心头一软。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有你的判断,不必受我影响,查案本来就应该各抒己见。
凌枢:我在想
岳定唐:嗯?
凌枢:晚饭是去你家吃好,还是去德大西菜社吃好?
岳定唐:
凌枢:你觉得呢?
岳定唐:随便!
作者有话要说:
上联:岳定唐心头一软。
下联:凌小枢肆无忌惮。
横批:相爱相杀
第50章
两人最后还是回岳家吃的饭。
一来岳家厨子手艺的确是好,那碗老鸭汤的滋味让凌枢从上一次蹭饭惦记到下一次蹭饭,更不必提那葱油拌面里掺杂了虾米的鲜,鸡汤米线里菌菇与鸡肉浑然一体又超凡脱俗的嫩。
若是有岳春晓在,那一手鸡毛菜小馄饨里还有家的味道,如今她不在,少了一点温暖热情,但总比在家自己对着冷饭冷灶好,最起码,老管家的周到体贴,也能让凌枢宾至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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