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陈隐(75)
瞿铮远见谢衍的车子发动,火速将虎子从胸前扒拉下去,塞进猫包。
跟踪这事儿是瞿铮远第一次干,对方还是个警察,肯定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他不敢跟得太紧,在第一个红绿灯口处就差点儿弄丢,还好他运气不错,随便挑了个方向,又追上了谢衍的车子。
从二环到三环,天色越来越暗,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少。
瞿铮远还在担心自己有没有被发现,谢衍的小破车忽然转了个弯,在一家名为时光印象的摄影店边停下了,瞿铮远也赶紧找了个位置靠边停车。
时光印象的门面比周围的几家同行要敞亮许多,门口的玻璃墙上贴着巨型宣传海报,男女模特在镜头前笑容灿烂,大门的一侧同样立着宣传海报,不过是关于摄影师团队的介绍,最显眼的位置是这团队的核心人物陶冶。
瞿铮远记得谢衍以前说过,陶冶家是开摄影店的,连锁店遍布全国各地,他上天眼查搜了一下,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姓陶,叫陶涵廷。
网上能搜到这男人的基本信息,育有三个孩子,大姐陶霆从事律政行业,丈夫是公安厅厅长,二哥陶熠没太多资料,陶冶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
瞿铮远再次想起谢衍当初避而不谈的那个问题。
如梦初醒。
自始至终,所有人都把谢蔓看成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走了就走了,顶多奉上惋惜和悲悯,感慨红颜薄命,甚至还会问一句,你姐姐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才会动手?
而谢衍不一样。
谢蔓将他养育成人,他视谢蔓为家人,也是恩人,他们手牵手走过最灰暗的日子。
用最简单的方式去换位思考假如今天换成是谢衍进去和陶冶见面,进去时完好无损,出来时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陶冶还扬言说谢衍要杀他,于是出于正当防卫将谢衍给捅死了
哪怕人证物证确凿那又怎样?
只有旁人才会相信陶冶,家人仍然相信家人。
当年的二审结果令人唏嘘,谢衍那种疾恶如仇的性子哪能轻易地放过陶冶?
可是结案这么多年了,他还能做什么?
瞿铮远也不知道自己能为谢衍做点什么。
谢衍这么藏着掖着不让他瞧见,总是有他的理由。
微信上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三天前的夜里。
谢衍的那句案子很快就结束了,让他生出某种不太好的预感。
仔细一琢磨,这话颇有几分预言家的味道,就好像凭借着自身力量能决定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结束一样。
第80章 瞿铮远:你要去做什么?
半个小时过去,谢衍始终没有下车,下班路过的人不会留意路边的车辆,只有瞿铮远死盯着驾驶座的位置。
肚子很饿。
瞿铮远有很严重的胃病,错过饭点胃部就隐隐作痛,但他又不敢贸贸然地下车,
就连虎子也受不了这种被关起来的滋味,难受得扭动起来。
瞿铮远将拉链拉开,小东西躺在副驾上懒懒地舒展身躯,接着又在车里横行霸道,瞿铮远无可奈何地将它抱到腿上,像哄小孩儿一样替它顺了顺毛,虎子很快又打起响亮的呼噜来。
盯梢考验耐力的同时也考验体力,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很难长时间的保持全神贯注,谢衍像是座雕像似的纹丝不动,而瞿铮远只干坐了一会就觉得腰酸背痛,想下车松松筋骨。
不知道谢衍在盯梢时会想什么。
瞿铮远低头发了条信息:明天就是除夕了,晚上能一起吃饭吗?
谢衍的信息倒是回得很快:好啊,那我明天下午过去找你,你把地址发我。
瞿铮远:我想去你那儿,我不想呆在酒店过年。
谢衍:好,那你明天睡醒以后就过来吧。
瞿铮远还没来得及回复信息,陶冶就从门店里出来了,边上有个年轻漂亮的外国姑娘挽着他的胳膊。
谢衍一下就调整坐姿,发动车子。
车尾灯一亮,瞿铮远也跟着扭了一下钥匙。
陶冶这几年的变化很大,看起来瘦了很多,容貌和海报上的精修图相比更是天差地别。他的皮肤晒得很黑,笑起来满脸褶子。
瞿铮远留意到他上车前还抓了一下那个外国姑娘的屁股,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吻别后,陶冶发动车子,而那姑娘则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在黑夜的掩盖下,谢衍的车子一路跟随陶冶上了高架,瞿铮远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
眼瞅着陶冶的车子驶进一个高档小区,瞿铮远心里略有点小紧张,他担心自己没有门卡开不进去,没想到谢衍也就在门口掉了个头往回开了。
路边夜宵摊的肉香无孔不入地钻进车里,瞿铮远不自觉地偏过头看了一眼,一位年迈的老妇人正忙着做卷饼,她的身后正是一片施工工地。
晚风吹过时掀起灰蒙蒙的尘土,瞿铮远一边担忧着这卷饼的卫生问题,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
工地的外边围着一圈四米高左右的围挡,银灰色的围挡上还印着项目的效果图。
朗月弯。
这不是谢衍备忘录上写的那个新开发的楼盘么?
电光石火间,瞿铮远摸到命门了,他指尖颤抖地点开车载导航定位。
果不其然。
这个红路灯右拐就进入山城路。
谢衍这么长时间都一直在跟踪陶冶!
桌上那本备忘录上记录的是陶冶的作息规律!
某一刹那,他福至心灵地想起一些事情,从他和谢衍重逢开始,谢衍就说过许多一反常态的话语。
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我真的很差劲。
最初他以为那是谢衍喜欢上别人之后产生出愧疚心理,后又以为是谢衍为八年的胆怯失踪而懊恼自责。
可这八年既没有背叛也没有忘记彼此,那么那个迟迟不肯回来见他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他真的是被恋爱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才会忽略了这中间最大的问题所在。
谢衍可能不是在委婉地拒绝,而是真真实实在否定他自己。
是做了什么违背意愿的事情?
又或者正准备做什么会令他良心不安的事情。
谢衍的车子按原路返回,就当瞿铮远以为他要回家休息时,谢衍再一次靠边停下了车。
天色已晚,路边只有便利店和药店还亮着灯,谢衍在药店呆了一会功夫,拎着一个药店的白色塑料袋子出来了。
紧接着,车子径直开回小区。
瞿铮远在确认谢衍卧室的灯亮起之后,重新返回那家药店。
店内灯火明亮,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问:要买什么?
刚才是不是有个男的来买过东西?瞿铮远向他形容了一下谢衍的穿着,他买的药,再给我来一份。
男人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问: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朋友。瞿铮远急中生智,拿出奥斯卡级别的演技来,他的药揣兜里了,回去上厕所的时候没留意,药片掉马桶里了,我再帮他买一份。
男人将信将疑地转过身,从柜子上取下一盒药片推给他,叮嘱道:饭后一片就够了。
谢谢。
瞿铮远走出药店,将盒子翻了个面,借着昏黄的路灯瞅了半天发现是盒退烧药。
谢衍发烧了?
夜色如墨,圆月当空,姜飞也踩踏着一地的星光来到谢衍租住的小区。
他在二十分钟前无意间刷到一条朋友圈动态,才知道谢衍发烧了。
众所周知,他师哥是个可怜的孤儿,没爹疼没妈爱的,在异地他乡讨生活不容易,生病了没人照顾是特孤独的一件事情,于是他便风风火火地上门拍马屁来了。
谢衍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姜飞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挺烫的,温度计呢,再量一下看看,要是严重的话我带你去医院吊个点滴吧,我上回发烧挂了瓶水立马就好了。
刚量完,三十八度多,谢衍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虚弱道,我买了退烧药,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姜飞留意到桌上有大半个吃剩下来的白面馒头,还是没馅儿的那种,立刻跟个老妈子一样操心起来:你晚饭不会就吃了这个吧?
谢衍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胃口,退烧药空腹吃伤胃,我就蒸了个馒头。
就吃这个哪行!我给你熬点粥吧。姜飞经常来谢衍家逗猫,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抽出一袋大米,用小碗盛着倒进电饭煲。
我自己弄吧。谢衍说。
我来都来了怎么能让你一个病号干活?姜飞指挥他赶紧上床睡觉,一会熬好了我给你端过去,等你退烧了我再回去。
那多不好意思
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你平时不也总照顾我么。
谢衍正准备回屋,门外又响起一阵缓慢而有序的脚步声,那声音在门口停住了。
紧接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响动。
谢衍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瞿铮远会突然找上门来,一种做坏事被抓现行的窘迫感席卷了他。
他抓住从钥匙插|入锁眼到大门被推开的那点时间飞快地思考对策与说辞,冲到门口,主动拉开了房门。
瞿铮远被他吓得往后仰了一下,抚住心脏位置揉了揉:我靠,吓我一大跳。
谢衍挡在门口问:你怎么过来了?
瞿铮远把虎子的猫包提起来,若无其事地扬了扬眉:想给你一个惊喜啊,你不是说一直很想它么,我带它过来陪你一起过年。你怎么回家了也不知会我一声,不然我早过来了。
谢衍终于体会到哑巴吃黄连是个什么滋味,小声地说:今天我和姜飞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要不明天吧,明天我
话音未落,姜飞也从厨房走出来了,看见瞿铮远,面露惊喜:欸!这么巧,你怎么来了!
瞿铮远反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看我师哥发朋友圈说身体不舒服,就赶过来看看,你也是看了朋友圈过来慰问的?
我是过来陪他过年的。瞿铮远转头看向谢衍,谢警官你发烧了吗?
嗯谢衍心虚地扶着脑门搓了搓,姜飞抢先道:对啊,烧得挺厉害,我给他熬了点瘦肉粥。
发烧了怎么不跟我说呢?瞿铮远抬手按住谢衍的前额,并没有感觉到温度有什么异常,甚至比他的掌心要低一些。
谢衍的眼底闪过一丝紧张,往边上躲了躲说:刚量过了
瞿铮远从他的眼神里瞧出几分端倪,但还是很配合地说:挺烫的。
谢衍半张着嘴,怔愣地看着他,瞿铮远的笑容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宠溺。他抬手揉了揉谢衍的后脑勺,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还没等谢衍搞懂瞿铮远为何会突然出现,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瞿铮远已经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走进厨房忙活去了,并且扔给姜飞一句:不早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粥和菜我来弄就行了。
计划远赶不上变化,谢衍搓了搓疲惫的面颊,弯腰兜着虎子的肚皮抱回房间。
小东西似乎真的能认出他来,毛绒绒的脑袋不停蹭他掌心,仰着脖颈叫唤。
只是今晚谢衍没有那份心情同它叙旧。
陶冶后天就要飞国外去了,错过今晚,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个机会。
他也不知道未来那个沉浸在爱情滋润里的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没过多久,姜飞便打招呼回家了,谢衍也试探着问瞿铮远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瞿铮远掀开锅盖,搅和着热粥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不回去?
对啊,我把酒店的房间都退了,这会出去得露宿街头了。瞿铮远眉梢一挑,你难道不欢迎我吗?。
谢衍的嘴角牵了牵:当然不是
瞿铮远将热粥和一小碟刚拌好的凉菜端上桌:过来把粥喝完,然后好好睡一觉。
谢衍无可奈何,乖乖照做,瞿铮远安静地坐在一边看手机。
一个什么都不问一个什么都不说,但彼此都知道,暴风雨来临前往往世界是很宁静的。
一碗粥见底,瞿铮远放下手机,微微抬了抬下颌:回屋睡觉去吧,我洗好碗就过来。
哥谢衍握住他的手腕,欲言又止。
嗯?瞿铮远眉毛微抬,他能看见谢衍波光流转的瞳孔里有一股情绪在挣扎,似乎有想要把一切挑明的冲动,但最后理性还是获胜了。
谢衍平静地说:我想喝牛奶。
瞿铮远并没有太多意外,挠挠他下巴,开玩笑地说:哪种牛奶?
热牛奶。
好,我去给你热。
卧室的房门关上了。
瞿铮远望着谢衍遗留在桌上的手机迟疑了好一会,还是拿了起来。
密码谢衍只说过一次,但他印象十分深刻,当时以为是和别人相识以后的某个纪念日,后来才知道那是谢蔓的忌日。
谢衍的朋友圈还没来得及删,最后一条动态只有一行文字。
设置的是仅姜飞可见。
锅子里的牛奶开始翻腾冒泡,瞿铮远关了火,按照谢衍的喜好,往里倒了一小勺细砂糖。
屋里,谢衍为他准备好了新的枕头和被褥。
今晚咱两睡两个被窝吧,我吃了药,出完汗肯定黏糊糊的。
好。瞿铮远没有丝毫犹豫,乖顺地点点头,那我先去洗个澡。
谢衍怔怔地望着那道修长的背影出神。
虽说平日里瞿铮远也挺顺从的,但骚话连篇,分两个被窝睡这种事情肯定会挣扎一下,甚至强行给他黏一块儿,这么爽快的应下,反而显得有些古怪。
特别是进门时摸的那一下,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不过在他的印象里,瞿铮远的脑子是转不快的,妨碍不了他接下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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