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陈隐(67)
谢衍这几年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陶冶呢?
一个个解不开的疑惑像霜降天的晨雾,模糊了视线,不管他多努力,都无法确定一个真正的,可以靠近谢衍的方向。
单位会议室内,三十多名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的便衣、特警围坐在环形的办公桌前,三三两两地交谈打听着什么。
烟雾漂浮在空气中,浓郁得让人感到焦虑,谢衍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警队临时召开紧急会议的次数还挺多的,大多都是因为本市发生刑事案或是什么重要活动需要组织大量警力维护现场秩序,像这样各类警种联动他还是头一回碰见。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发生特大案情了。
人全都到齐后,投影幕上亮起一张幻灯片,上面几名嫌疑犯的照片。
临时召开紧急会议的原因是一起特大毒品走私案。
随着幻灯片的切换,大家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副局说,这起案子是由东城市公安局负责的,警队接到卧底线报,说有大宗毒品交易就在明晚进行。
这帮嫌疑人将从x市出发,经过东城的高速卡口,之后再确定临时交易地点,嫌疑犯极有可能携带大量枪支弹药。
由于涉案人数较多,东城市那边人手不够,于是省厅下达紧急命令,就近从厦城和渝湾抽调大量警力过去协助抓捕任务。
在会议结束之后,副局示意大家给家里人打个招呼。
谢衍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人跟他说过,假如行动前领导特意提醒你跟家里人打招呼,那么那次的任务风险系数一定是极高的。
他没有要联络的家属,思来想去,决定给那个曾经说会牵挂他生死的人发了条消息。
第一次出这么重要任务,紧张和恐惧是难免的,他输入了一大段感触,像写小论文,可毕竟是个快三十的人,自己看着都觉得矫情,删删减减,只剩下一小段。
这几天要去东城市执行任务,联络不上的话那我就是在忙,不方便回消息,别太担心,回来再一起吃饭啊。对了,我家里有只猫,要是两天后我还没回来,就来警局找姜飞拿钥匙,帮我喂一下,地址他知道的,他会带你去的。
第72章 正经的一章。
谢衍随车抵达东城市,接待他们的是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几位领导碰面后顾不上寒暄,又开始新一轮的会议。
投影幕上是一组新照片,分别是嫌疑人与嫌疑车辆,谢衍快速地记录下几名嫌疑人的身高体型与容貌特征。
队长站在荧幕边,指着嫌疑车辆说道:最新的情况是这样,这帮人从x市出发开往本市,车内除携带毒品外,还有大量枪支弹药,根据我的经验啊,过了高速卡口,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拆车牌,甚至换司机,大家可以记一下车内的装饰物,挡风玻璃上的年检标志和车身磨损对比可疑车辆。
谢衍手中的水笔转了一圈。
一辆解放牌的红色厢式卡车,车身老旧,多半是套牌二手车,反光镜上系着红色丝带,后视镜上垂着一串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在对嫌疑车辆进行一番了解过后,副局部署分工。
墙上图片切换成了东城市地图。
整座城市一共有五个高速路口,每个高速路口都会安排一辆车等候,但凡遇到嫌疑车辆就跟上去,替补车辆随时顶上,如果不是嫌疑车辆,跟踪车辆就及时下高速撤回,继续观察。
副局的手指在荧幕上划过:嫌犯经过高速路口后,肯定会随机地选择一个出口下去,我们将在各个收费站上全部安排上我们的人,就来个瓮中捉鳖。
交通运输局的负责人也在此次会议之中,他运用老到的经验,整合分析了一下卡口和收费站的情况,分别和刑侦,缉毒组的两位队长进行了严格周密的部署。
东城市高速收费站一共是十个,也就是说,在这十个地方必须全部布置警力。
每个高速路卡口堵上一辆车跟踪汇报情况,确认疑犯在哪个出口下去之后,立刻通知在收费站点蹲守的刑警特警等实施具体的抓捕工作。
运输局负责人说:我们已经向收费站指挥中心发出通知,下午一点以后,所有收费站只放出一个出口,以免误伤群众。
这样嫌疑人估计会有所警觉,万一他们率先派一辆车先经过收费站的话怎么弄?
万事难两全,几位领导思忖再三,决定在傍晚五点半以后再封闭其他出口。
高速路口从一到五,各路民警也分成五个大组,分别对应五个卡口。
谢衍被分在第四行动组。
第四卡口下去,分别是ABC三个收费站,他就被分在第四卡口的C号收费站。
警力有限,每个收费站口堵三辆车,每辆车上一名为驾驶员,剩下三名负责抓捕。
全都部署好以后,领导靠近话筒:大家都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回应他的是铿锵有力的声音。
这次行动中,有很多都是像谢衍这样的年轻人,第一次参与重大围捕任务,忐忑不安,同时又像一头头猛兽,睁着跃跃欲试的双眼,每一对瞳孔,都饱含狼性与热血。
在执行任务之前,队里给大家发放了防弹衣。
谢衍只在学校组织的实战演练中穿过这玩意儿,十分笨重,像扛了一堆钢板在身上,肌肉无法伸展,勒得喘不过气,腰间好几个锁扣费半天劲才扣上。
晚饭都是在车里吃的,面包加矿泉水,不过蹲守时不方便上厕所,大家都很克制,只喝了三两口便放下了。
和谢衍同车的是一名老刑警和两名年轻特警,谢衍负责开车,其他三名负责抓捕,必要时也会冲出去加入抓捕行动。
之前没见过面,刚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由于蹲守的过程十分无聊,渐渐就聊开了。
一名特警也姓瞿,谢衍在听到这个姓之后不由地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我有个朋友跟你一个姓,这个姓还挺少见的。
他叫啥?
瞿铮远,就拍电影那个。
瞿影帝啊,你要是他朋友,那我还说我跟他谈过恋爱呢!
大家各自分享着自己来这座城市的原因,感情经历来消磨时间,谢衍大多数时候都是个倾听者,因为没人会相信他和瞿铮远之间的那段情。
其中一名特警叫王凯峰,看着倒是一副钢筋铁骨,结果就是个资深吃货,都在执行任务了,兜里还能掏出一把巧克力来。
等行动结束以后我请你们吃夜宵,想吃什么自己报。
我就想吃口热乎饭。老刑警说。
王凯峰拍拍谢衍的肩膀:你呢?想吃什么?哥哥我请客。
草莓蛋糕。昨天中午的草莓蛋糕他就吃了两口,想起来就觉得可惜。
娘们唧唧的。
你揣一兜巧克力就男人啊?
我这是补充能量用的。
防弹衣没有弹性,无法解开,面包下肚,谢衍觉得更难受了,他下车提了提精神又立刻坐回去。
分秒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七点以后,温度明显降下来许多,微风吹散云层,天色从铅灰一点一点晕染成纯黑。
车流明显变少了。
谢衍透过玻璃,望着天边最亮的那颗启明星,听着攀谈的声音,想念着远在厦城的那个人。
无线通讯器刺啦一声,车内的四个人立刻像猫头鹰一样警觉起来,但是并没有任何播报,大概是有人误认了嫌疑车辆,大家又松了口气。
蹲守是个很考验耐力的活,只能靠聊天提神醒脑。
小瞿问:你们猜,嫌犯会选哪个卡口进来?
王凯峰嘿嘿一笑:只要不是我们这个,随便哪个都行。
怕死是一种本能,谢衍付之一笑。
嫌疑车辆上装着的毒品是足够判死刑的量,这种亡命徒横竖都是一死,什么都不怕了,弄得不好会是一场混乱的枪战。
大家维持着表面的宁静,心里都在默默祈祷。
过了没几分钟,无线电再次响起,男人沉稳快速地汇报:嫌疑车辆出现,嫌疑车辆出现,已过4号卡口驶向黄河大道,第四组注意,第四组注意,随时做好抓捕准备。
卧槽,中头奖。小瞿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还特么真是我们组。
你慌什么。王凯峰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三个收费站呢,轮到我们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三
老刑警推测道:但是我们这个出口离公路很近,才一百多米,是疑犯最有可能选择的出口,公路上来往车辆那么多,一旦放出去,我们就不好动手了。
被他这么一说,谢衍顿时心如擂鼓。
在开会的时候,领导也说过,各个抓捕小组无论如何都要将嫌犯死死地堵在收费站口,减少无关群众的伤亡。
无线电滋啦一声,一个更加粗重的声音响起:这里是A组,嫌疑车辆已过匝道,B组准备抓捕。
操。小瞿猛撞了两下玻璃窗给自己提神,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了!
王凯峰斜睨着他:你他妈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咱们组这么多人呢,还干不过几个嫌疑犯?
我女朋友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小瞿哀嚎道。
焦虑是会传染的,谢衍也跟着紧张起来,他的掌心潮热,防弹衣透气性很差,他的衣服已经完完全全地贴在汗湿的后背。
这感觉就好像抽取一张生死牌,每一秒都令人心惊胆战,期待答案揭晓,又希望它永远别揭晓。
终于,无线电还是迎来了第三次播报,车内四个人都屏息凝神。
男人的声音异常沉静:这里是B组,嫌疑车辆已过匝道,C组做好抓捕准备。
谢衍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特警在接到命令的瞬间,脸庞褪去了稚嫩,眼底仿佛有道寒光闪过,变得警觉而严肃。
车内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大约十多分钟后,组长提醒道:嫌疑车辆预计一分钟内驶出匝道,C组准备抓捕,其他小组进行支援。
谢衍的喉结滚了滚,双手握紧方向盘,在惊人的心跳声中,等候下一道指令,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在高原上,有些缺氧。
玻璃窗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很想伸手擦拭,又怕错过重要指示。
现场所有人,此时此刻都屏息凝神,巍然不动。
远处有一束远光灯点亮了所有人的双眼,快到收费站时,切成了近光灯。
红色厢式大卡车。
谢衍凭借着5.2的视力看见车内坐着两个人,和照片上的疑犯能对应起来。
驾驶座的光头身材魁梧,套这件宽松的外套,基本可以判定里面穿有防弹衣,那就意味着对方做足了准备。
收费亭里的工作人员缓缓撤出,升降杆横梗在抓捕组和嫌疑车之间。
穿着制服的交警挥动着指示棒,示意对方下车检查,车内的两个人也如同雕像似的一动不动,交警再靠近时,卡车忽然倒退,想调头驶出收费站。
后边是一排亮着红蓝色警示灯的车辆。
他们被堵死了。
谢衍只在警匪片里看到过这样的情况,脑海中晃过一个场景,对方冲过那个升降杆,往公路上开去,那样再想要拦截就难了。
行动!队长一声令下势如破竹,车内无数道黑影冲进夜幕,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自动排成弧形,将收费站出口团团包围,黑洞洞的枪口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车内的人还是没有动作。
厚重的军靴踩踏地面,一步一步地逼近嫌疑车辆,包围圈逐渐缩小。
作为驾驶员,谢衍还得在车里守着,以防车辆逃脱。
他忽然发现人类真是伟大的物种,明明前一秒还怕得要死,下一秒就能不顾生死地冲进前线,只要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就拥有了无限的勇气。
路灯下,所有人的背影看起来都那么坚毅刚强。
光头抬了抬眼。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谢衍觉得他应该跟自己对视了。
一秒钟被拉得无限漫长,都想要窥破彼此眼神里的秘密,究竟是恐惧还是无畏。
就在民警快要接触到驾驶位时,光头猛地发动车子,像是不要命一般地疯踩油门,卡车原本笨重的引擎声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尖锐,像是要穿透耳膜。
车头轻易地撞断了升降杆,像保龄球撞球瓶一样,向鲜活的生命碾过去,有一道避闪不及的黑影被撞倒,碾压,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巨响。
那一刻,谢衍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隔着玻璃,他都能听见骨头与皮肉被碾碎的声音。
不远处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受到惊吓后,无线电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和杂乱无章的噪音。
一束强光照过来,谢衍完全看不清对面的情形,只听见嘭嘭两声枪响,他预感嫌疑车要冲出收费站,那么不出五六秒,它就会冲向公路。
情急之下他的思维乱成一团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出于本能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它。
右脚疯踩油门,车头一下窜了出去,与他同时做出反应的还有对面的那辆车子。
两辆黑色SUV的车头相对,车身呈一字型横在出口方向,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后一道壁垒。
谢衍将全身的力量全都凝聚在一起,拉紧手刹,混乱的枪响声在他耳畔炸响。
他以为卡车会刹车,会调头,可是那光束越来越亮,如同白昼一般,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的头皮发麻,颤抖的双臂死死地握紧方向盘。
嘭红色的车头毫不留情地撞向车身。
谢衍在剧烈的撞击声中被甩向车玻璃,狠狠磕了一下,车身也深深地凹陷进来。
还没来得及感知到疼痛,就先听见子弹射中铁皮发出的巨响。
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从未感觉自己离死亡这么接近。
卡车迅速倒退,又加大油门轰过来。
似乎有人打中了卡车车胎,只见它往一侧倾斜过去,但车速不减,直挺挺地冲谢衍这辆的车头撞击过来。
保险杠瞬间脱落,由于拉了手刹,加大了与地面的摩擦,粗重的轮胎摩擦声如同恶魔的爪牙,划破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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