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GL)——柳碎夜(74)
最近融资的事正到紧要关头,赫胥猗根本没时间休息,扛着难受拖了两天,等工作告一段落时已经烧到近40℃。宋锦绣终于不再听她的, 当机立断把她送去了医院。
今年南方有小规模的流感疫情,不管公立还是私立的医院都查得很严,高于40℃都得留院观察,就算血检报告出来也得等退烧后再离开,宋锦绣保险起见直接给她办了住院手续。
赫胥猗挂上了吊针,心里还想着工作的事,电话一个接一个,宋锦绣终于看不下去, 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夺过了手机。
生病就好好养病, 你又不是铁打的,再糟蹋下去人都垮了。
赫胥猗眼下一团青黑,鼻音浓重, 两人都戴着口罩, 声音有些闷。
最近事多, 越拖累积得越多,以后不好处理。
有什么不好处理?精琢现在一没有财务问题,二没有公关危机, 三没有严重的管理纰漏,一切都在正常运作,急你这一两天吗?别说上市的事,最不急的就是这个,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宋锦绣也卯足了劲,但她向来心疼自己,会给自己适当地偷懒放假,只有赫胥猗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劳逸结合。
赫胥猗其实早就浑身无力,头晕脑胀,全靠一股劲撑着。现在被宋锦绣一搅合,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那表姐你回去吧,别在这里陪我了,小心传染上。
两人虽然不经常同吃,但实打实同住一栋房子里,宋锦绣被传染上的可能不小。
都戴着口罩呢,而且我也没你那么弱不禁风。赫胥猗原本就细胳膊细腿,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这大半年下来更瘦了一些,腰肢不盈一握。宋锦绣看着都觉得她虚弱,而且你还没吃晚饭,我先去买晚餐,有什么想吃的吗?
赫胥猗摇了摇头:我还不饿,而且医院有套餐,等有胃口了叫那个就好。
医院的套餐你也吃得下?
我刚好想吃点清淡的。
好吧,宋锦绣想想也对,那我就买自己的那份,你等我回来。
其实不用
什么不用?我可是受过姑姑嘱托的。你都烧到40℃了,没个人在这里陪你能行吗?狷狷还在学校,你不让我陪,难道想让我打电话给姑姑?
宋锦绣搬出了宋文慧,赫胥猗也无法再说什么。自从和尹如琢离婚之后,宋文慧就一直很担心她,宋锦绣会搬来和她一起住,也有宋文慧的意思。
好了,你累了就先眯一会儿,手机我带走了,不准东想西想。
嗯。
宋锦绣见她乖乖的,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赫胥猗就诊的医院在私立医院中数一数二,除了价格昂贵以外,基本没什么缺点。即便是在这样的流感高发期,门诊大厅也不像公立医院那样拥挤,完全不怕来个医院反倒传染上病原体这种事。
宋锦绣一边乘坐电梯一边搜寻周边美食,电梯直达一楼,门开。她抬头正准备出去,突然发现站在电梯外的人非常眼熟就算戴着口罩,但尹如琢的五官实在太突出了,个子又高,还有一双堪称独一无二的紫色瞳眸,宋锦绣一眼就认出了她。
尹如琢显然也认出了她,并未避讳,主动点了点头:锦绣。
宋锦绣现在完全站在赫胥猗这一边,想起表妹这大半年的自我折磨,看到尹如琢就来气。
哼。
尹如琢没对她的态度有什么反应,只自己走进了电梯,问道:你不下去吗?
谁说我要下去?
她原本是去吃饭的,可看到尹如琢来医院,又起了打探消息的心思。
我看电梯是从上面下来的。
我就喜欢上上下下地坐电梯不行吗?
尹如琢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怨气,没说什么,松开了按着按钮的手,摁了一个八楼。
宋锦绣抱着手,看着电梯关上,悠悠地道:看来尹总不是因为流感来的啊?
八楼,电梯上有标注,神经科和精神科所在的楼层,怎么也不可能去那里治感冒。
嗯。
电梯缓慢上升,宋锦绣假意抬头看着跳动的楼层字数,嘴里不经意似的道:没想到你们离婚了还那么默契,猗猗也住院了。
口罩遮盖了大半的面容,所以宋锦绣看不清尹如琢的表情。但她很确定对方没有无动于衷,因为透过电梯门的倒映,她看到了尹如琢的目光望向了自己。
电梯内一片安静,数字跳动到了八楼,电梯门开,但没有人下电梯,尹如琢依然静静地站立着。
宋锦绣侧身看了一眼尹如琢,拿之前她问自己的话问她:你不下去吗?
她赫胥小姐是因为什么住院的?
尹如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发声似乎很紧,语气也有几分迟疑。
电梯门重新关上。
宋锦绣不卖关子,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劳累过度加流感,她不信邪拖了两天,直接烧到了40℃,现在要留院观察。
电梯继续往上走,宋锦绣眼疾手快地摁了十八楼,继续道:18501,VIP单人间。我现在准备去吃饭,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你帮我去照顾一下她。
我
你不打算去探望?宋锦绣根本不听她说话,指尖夹着门禁卡悬在空中,一副你爱要不要的样子,嘴里却说,没打算探望,你随口问个什么劲?
赫胥小姐不会期待看到我的。
你又知道了?你不是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她吗?怎么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宋锦绣作势要收回卡,当然,如果你不想看到她,算我白
话音未落,手中的卡被抽走,宋锦绣听到很轻很轻的叹息声。
猗猗应该睡着了,怕难堪你可以小点声。
我听说最近精琢资金紧张,有困难吗?
资金没困难,不劳您费心。只是有些人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没日没夜地工作而已。
电梯停在了十八楼,这次门外有人,宋锦绣看了尹如琢一眼,尹如琢微一迟疑,终于还是迈步走出了电梯。
她看着手中的门禁卡,听到身后电梯的关门上,不禁又是一声叹息她不该来的,不论有什么理由。
那一天的场景历历在目,说出口的暴言也犹在耳畔,当时的她真的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获得解脱。
她终于在那天承认了自己的卑劣与失败,承认自己并没有预设得那么高尚。对于赫胥猗的背叛,她明明是有怨言的,却一直假装云淡风轻,一直装作大方体谅,其结果就是像这样压抑得越久,爆发得越猛烈。
痛快地宣泄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痛快的痛苦。她每时每刻都能记起,自己说出那些话时赫胥猗苍白的脸色,受伤的神情以及隐忍的泪水,也每时每刻都能回忆起看到她这种神情时,自己心如刀绞的感觉。
尹如琢知道的,自己生病了,在精神上、思想上、心灵上。
这样一次巨大的爆发与发泄让她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问题,开始直面自己的脆弱,开始思考该如何在更严重地伤害到别人之前,先救赎自己。
她挣扎了一段时间,然后开始定时来医院做心理咨询,向专业人士寻求帮助。
这很困难,比她任何一次在工作上的挑战都要困难,因为这意味着她要把自己的弱点展示在他人面前。她不是没这样做过,只是经受了惨痛的教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如果要消除这些所带来的后遗症,她又必须再一次尝试。
这半年以来的进展不算顺利,她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心中仍然十分迷茫。
医生告诉她,第一阶段要做的不是别的,而是与自己达成和解。
人类大部分的不甘、怨愤事实上是出于对自己的不满,因为自己所能做到的与预期想要做到的事不符,因此产生了自我厌恶的情绪。而她那些生理和心灵上的痛苦,那些对他人的负面情绪,归根结底是因为无法面对不理想的自己。
尹如琢有仔细地思考过医生的话,也仔细地思考过理想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是还没有一个具体的结论。
她只知道失去赫胥猗的那种强烈痛苦和预期的一样,她原本想要排解的是这些疼痛,结果医生给出的建议却是要她直面过往。
承认对赫胥猗的恨,愿意接受治疗是第一阶段的第一步,那么再次和她接触会第二步吗?
尹如琢不知道,但她记得医生的嘱咐,医生嘱咐过她,不要过于克制。
她给自己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而后深吸了口气,朝着赫胥猗所在的病房走去。
第112章
尹如琢并未寄希望于赫胥猗睡着, 在进病房前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想好了各种理由。她根本还未梳理好自己的情绪, 所以这一次, 只是一次单纯地探望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刷开了门卡,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入。
病房里很安静,尹如琢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赫胥漪。
正如宋锦绣所说, 她看起来很不好,脸色绯红,黑眼圈浓重,睡得也很沉,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进来。
尹如琢脚步迟疑,但还是一步步向着床边走去。
离得更近一些,昏黄柔和的灯光之下,赫胥漪的面容也越发清晰起来。
半年不见, 她看起来更加瘦弱, 柔软五黑的长发稍有些凌乱地覆在额前,让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颊更小了几分。
尹如琢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站了好一会儿, 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 帮她轻轻扫开了脸颊上的发丝。
她知道精琢最近的动向, 也知道赫胥猗这期间一定很忙,她只是不知道,对方竟然真的这样拼命, 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床头挂着的点滴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赫胥猗裸露在被子外的手上有着清晰的淤痕。
尹如琢还记得她的体质,皮肤白但血管太细,扎针总需要好几次。大概是由于这个原因,赫胥猗很不爱打针,感冒了最多就是吃些药。
一起生活的几年间,赫胥猗没少生病,但大多都不严重。她突然记起那一次,自己扔下工作陪她一起养病,两人商量着一起去南极旅行。
那时候,她真的有种错觉,错觉赫胥猗已经喜欢上了自己。
那段时间,张景宣刚回国不久,赫胥猗和对方成为了师生,让她产生了不小的危机感。
不是说没有醋意,但当时的她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赫胥猗。而且说实话,张景宣出现之后,她反倒觉得两人平静的生活产生了一丝波澜。
她能感觉到赫胥猗稍微有了一些情绪上的波动,甚至几次像是情不自禁的表现都让她觉得赫胥猗已经动了心。
她记起自己送她去学校时她主动的亲吻,记起年会那一夜,两人在车上第一次疯狂的激情。
那时候她以为,张景宣或许会是一个契机,一个让赫胥猗忘却过去打开心门,接受自己的契机。
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
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出于心虚。
她太在意了,明明那么在意,却偏偏要强迫自己大度、从容。
尹如琢想起了那夜在车上,自己和赫胥猗的对话。
她希望赫胥猗能喜欢自己,希望在对方面前保持形象,而这确切地成为了她的枷锁。
这个枷锁渐渐演变成了诅咒,不止是在赫胥猗面前,就连在自己面前,她都已经放不下这个面具。
她努力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圣人,可惜,她终究不是感情之中也不可能存在着圣人,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她需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自己。
指尖轻轻碰触到了赫胥猗的脸颊,随之而来的是温暖、柔软、细腻的触感。
尹如琢明白,自己依然爱着赫胥猗,她无法接受的只是因爱失去自我。
可她的自我又究竟是什么呢?
没想到年过三十的她,竟然突然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猗猗
如果没有答案的话,不止是在感情上,她或许会在各方各面都开始动摇。
赫胥猗做了个梦,梦到尹如琢来探望自己,梦到她像过去一样关心、呵护着自己。
原本因为输液而冰冷麻木的左手中,似乎涌入了一股暖流。
她睁开双眼才发现视线朦胧,因泪水而模糊的视野中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赫胥猗瞬间惊醒,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对方,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不要乱动,赫胥小姐,你刚挂完一瓶点滴,我帮你换一瓶。
身穿护士服的女性站在床边,正在帮她换吊瓶。赫胥猗恍惚了一下,重重靠回了床头。
谢谢
宋锦绣还没回来,点滴也才挂完第一瓶,她应该没睡多久。
她动了动左手每次挂完点滴,她的手都会肿,天气冷一些的话,整只手都会麻木,所以她很不爱打针。当初有一次病得厉害,尹如琢哄着她打了针,然后一直帮她捏着输液管。冰冷的生理盐水因尹如琢的体温变得温暖,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细致入微的关怀。
左手有点痛,但没有冰冷麻木的感觉。明明在入睡之前她还觉得冷,但现在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在护士换上另一瓶点滴之前。
那个赫胥猗猛然觉得心跳加快了起来,明知不可能,心底却生出了些微的袭击,护士小姐,刚才这里没有别人吗?
别人?护士疑惑地反问,你是说和你一块儿来的宋小姐吗?
不是
赫胥猗心头升起一股失落,正在这时,宋锦绣进来了。
猗猗你醒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餐厅有点远,回来晚了。
她大大咧咧地走到赫胥猗身边,非常顺手地帮她捏住了输液管靠近针头的部分。
赫胥猗惊讶地看向她。
干吗?宋锦绣不明所以,还非常臭美地理了理自己的发型,这样看着姐姐,姐姐会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你为什么?
赫胥猗指了指宋锦绣的手。或许是因为至今为止只遇到过尹如琢为自己这样做过,所以她下意识地觉得宋锦绣的行为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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