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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天堂放逐者(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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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之八九,他要把一切觉得碍事、派不上用场的人都丢到一边,再让明主继位,做出励精图治的样子,顺理成章地打出复楚的旗号。这样一来,就不能像陆璋那样搞屠杀,他需要有楚朝李氏血脉做傀儡,也不能把宁王所有儿子杀完。世族姻亲复杂,拐三道弯谁都能跟别人攀上亲戚,宁王的子嗣背后都站有世族,如果为了迅速清扫宁泰城而对他们抄家灭族,动荡会影响三到五年之后,不是威势极盛的君王根本压不住,况且起兵在即,宁泰不安,只会耽搁大事
    孟戚压着心里的疑虑,没敢把话说死。
    正常做法是这样,可疯子的思维不可捉摸。
    谁知道裘思想做出什么惊人举动。
    毕竟在裘思的计划里,这会儿裘先生已经死了。
    ***
    酒香四溢,沁人肺腑。
    裘思将茶盏换成了酒杯,轻轻叹息:不愧是风靡太京的桃花酿。
    亭子居于高处,能够看见附近宫苑里的混乱。
    哭声、惊慌奔走时映在墙上的幢幢人影,加上远处的火光与嘶喊,像是坠入噩梦之中。
    宁王身边的内侍,有的忠于宁王,有的收了各家权贵的钱财,更多的是各家钱都往兜里揣,当他们急匆匆地命小内侍往外传消息博明日好前途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宫里一下就乱了。
    快得猝不及防。
    快到他们收拾了细软,来不及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就来了。
    所有宫室都被围住,擅自走动的被当场拿下。
    那些颇有头脸的少监、太监黑着脸叱呵,立刻被几个耳光打得满地找牙,习惯作威作福的人色厉内荏的想叫嚣,却发现来的禁卫都是生面孔,或许有些见过,但往日那些统领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宁王的妃妾们缩在各自居住的宫苑内,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们在这场变故中全无依靠,只能流着眼泪恳求着一条活路,哪怕是被送到庵堂里念佛。
    宁王的子嗣面无人色,野心被眼前的困境逐渐消磨。
    宫外的消息源源不绝地传进来,谁都能听一耳朵,什么王家私兵闯入了赵家,钱家的人又在宫门外被斩杀每一条都是杀气腾腾、血流成河,让人想要晕过去的噩耗。
    仿佛下一刻,兵马就会打进宫来,肆意砍杀。
    齐帝陆璋屠戮太京的旧事,在楚王宫里时不时就会有人提起,众人现在想起,魂都要吓飞了。
    呵呵,屠夫之名,果然好使。裘思坐在亭中,看着远近的混乱,捋着胡须十分满意。
    程泾川侍立在旁,静静地听着裘先生的教诲。
    传入宫的都是假消息,是刻意营造的效果。
    先贤推崇愚民之法,后世帝皇也唯恐奴婢仆僮懂得太多,甚至不许内侍宫女识字,要我说大可不必。愚者亦不知畏惧,彷若牲畜,需得在他面前亮刀子见血肉,像对待猪狗一般严苛,他们才会乖顺听话,然而识字知史有点本事脑子却不够聪明的人,你连刀子都不必带上,就能叫他们胆怯惊畏,何等轻松。
    先生这话也不妥当。程泾川低声道,若是奴婢之中有那天纵奇才,似金玉混于砂石,被这一捞显了出来,日后岂不成了变数?
    程泾川的话在旁人听来已经颇为出格了,奴仆就是奴仆,命里卑贱,欠缺德行,即使翻了身也是奸佞之辈,哪来的什么天纵奇才?
    裘思不以为然,笑着饮酒道:能出奇才不是更好?若是世族子弟大儒门生,无我提携,他们依然能出头,而这些人脑中根深蒂固的是维护家族、维护士大夫的利益,岂能为我所用?
    程泾川不说话了。
    他出身虽然好,但是靖远侯家没落许多年,他幼时也险些饿死。
    风行阁的人就更别说了,但凡有个正经的出身来历,谁不愿意考科举武举正经做官?
    举世有贤才,遗之在乡野。
    裘思用了几十年建起这庞大的势力,正是因为他没有丝毫门户之见,擅长施恩掌控人心。能让程泾川这样的人俯首听命,裘思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疯子。
    知遇之恩,提携之恩,救命之恩虽然老套,但是管用。
    西凉人阿颜普卡认为第三条最为重要,裘思不一样,他始终认为第一条才是关键。
    救人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可是因为赏识把人拉出泥泞,待之如上宾,那就不同了。
    所以裘思若是被杀,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天亮之后,不能血染宁泰与我陪葬,就算他们命不该绝罢。裘思瞧着远处的纷乱,悠悠地叹了一声。
    他竟然不准备诈死了。
    不止孟戚猜错,连程泾川都感到讶异。
    裘思仿佛能看透程泾川的想法,施施然道:诈死虽然能解决许多事,但是景儿并不愚笨,我若真死,事成所愿,只是诈死,就真的不能拿捏这妮子了。
    程泾川垂首不语。
    都说陆璋枭雄一世,奈何死得窝囊,我却觉得他胜过宁王许多,儿子不需太多,有一个出息就行。裘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眯起眼睛说。
    这话程泾川更不敢接了,裘先生没有儿子,唯有一个女儿。
    甚至在名义上,这个女儿都早夭了。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过来禀告,程泾川听后吃了一惊。
    怎么了?裘思就像脑袋后面长着眼睛一般。
    程泾川神情复杂地低声道:那个被孟国师打晕的侍卫找到了,是我们的人,出事的时候墨大夫已经到了亭子里。
    嗯?
    裘思立刻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不寻常。
    如果孟戚早就混入宫中,不管扮成侍卫还是宦官,都能立刻现身,何必再去打晕一个侍卫剥衣服?
    难道孟戚在这之前穿的衣服不能见人?
    或者
    没穿衣服?
    有趣,当真有趣。裘思抚掌大笑。
    程泾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草丛里窥伺他的不知名生物,欲言又止。
    裘先生不信鬼神,程泾川也不好开口说,他怀疑世上有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  程泾川:我怀疑孟戚是妖怪,就跟话本(西游记)里一样,国师都是妖怪
    沙鼠:???
    第295章
    大概因为国师的称呼源自西凉国的缘故, 如今钱塘郡的吴王又拜八卦观的道长为国师, 找了一帮神神叨叨地说气运炼灵丹的方士, 江南的百姓与文人对他们极是厌恶, 以至于坊间话本里的国师总是扮演着奸佞的角色。
    更有甚者,借古讽今假托异域诸国之事。
    位高权重的国师竟是妖物所化,把持朝政残害忠良。
    这话本编得很是有趣,难得不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老路子,改为评弹之后, 风靡整个江南。但凡城里的百姓,人人耳熟能详。
    虽然关于异域国师的故事只是其中一小段, 但是程泾川幼丧双亲,长于市井, 听了前一句就能接下一段。
    眼下嘛,话赶话, 巧凑巧
    程泾川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一节。
    话本里的妖物国师,原形是一只红狐。
    目光忍不住望向草丛,程泾川心想不对,狐狸的体型大了,是更小更机灵的生物、
    他神不守舍的模样落在裘思眼中, 后者眸色微沉, 随即举杯一饮而尽。
    清德,孟国师的事就交予你了。
    啊?
    程泾川猛然回神,对上裘先生探究的目光,肃然垂首道, 今日孟国师与墨大夫离去,怕是要从风行阁那里下手,击散吾等积蓄的力量,不若在宁泰城内景姑娘的人那里守株待兔,或许可以遇上。
    说到某个词时,程泾川忍不住想难不成是兔子精?
    毛有点像,跑得快也像。
    程泾川定了定神,继续道:牵涉到景姑娘的事,我不敢擅做决断。
    裘思放声大笑,用手指虚点着程泾川,兴致盎然地说:那些从西凉人那里得来的东西,清德还打算继续藏着?以它做诱饵,何愁等不到孟戚?
    清德是程泾川的字,裘先生念起时均是对着晚辈的口吻,今日却多了一些令程泾川不寒而栗的别样意味。
    程泾川背后慢慢冒冷汗,他以为自己足够小心了。
    西凉人弄进来宁王宫苑的,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泾川最初以为是掏空身体的虎狼之药,宁王沉溺女色,如果用这些药会直接马上风死过去,这自然不行。宁王的生死宁王自己说了不算,得看裘先生的意思,所以宁王夜夜笙歌然而宫中所有助兴药物都是不伤身的,任凭宁王怎样使唤太医跟内侍,最终弄到手的药物仍不如他所愿。
    宫中渠道被监视得这般紧密,西凉人辗转倒腾几次就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岂非笑话?
    程泾川刚截下这批疑似丹药的东西,就得到风行阁那边紧急传来的消息。
    对着那些黑漆漆的药丸左看右看,骤然心惊,怀疑这就是阿芙蓉。
    想到情报里对这种南疆圣药可怖的形容,程泾川悄悄把东西昧下了,并且想方设法的隐瞒了消息,不让裘先生知道。
    裘思是什么样的人,程泾川还能不知道吗?
    阿芙蓉这等邪物如果落到裘先生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冷汗渗出,手足冰凉,程泾川垂着头一言不发。
    裘思靠在亭子的栏杆上,意态悠闲,他不癫狂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个博读诗书的清癯老者。
    有风骨,有见地,语言不俗,且虚怀若谷。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副表象折服,以为遇上了贤德雅士。
    裘先生看着程泾川,惋惜道:宁泰这一亩三分地,以后还得你来做主,区区阿芙蓉罢了,尔等何必惊惧?其实换了在十年前,我或许对这南疆圣药有兴趣,琢磨一下它的威力,可惜我老了。
    程泾川沉默着,他没有辩解,也没有矢口否认,就是低头请罪的姿态。
    他听到裘思站起来,走出了亭子。
    没有回头,侍卫也跟着走了一大半。
    直到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程泾川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人,去太医署。
    ***
    宫中混乱愈演愈烈。
    宁王的子嗣被禁卫军粗暴地推搡出来,押到了湖边。
    湖乃是人力挖掘,没有多宽,只是水道连通好几座宫苑,其中以那座湖心岛上的楼阁最为精巧雅致。
    四面没有桥,来往只能靠舟,故而也没有宫妃居住,只是宁王饮宴享乐的地方。
    禁卫军没闲心收拾宁王搭乘的大船,就用了内侍宫婢的小舟,把人捆了人往里面一扔,靠岸后像扛麻袋一样把人送进楼阁,不管这些身份尊贵的王嗣是冻是饿,转头就走了。
    年纪尚小的孩童挣扎踢打,叫嚷着要乳母,让内侍出来,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
    还在吃奶的那些婴孩,索性连乳母都被抓来了,一起丢在墙角。
    禁卫军等人抓齐,就拎着桶状物在楼阁附近泼洒。
    这下本来镇定的人彻底慌了,以为是油,喊跟叫骂声不绝于耳哭。
    因为宁王的子嗣太多,费了好一阵他们才确定往日承嗣呼声最高的几个兄长全都不在,顿时慌了。
    等到明天尘埃落定王位有人,他们恐怕都化为灰烬了。
    救命
    这样一群人扯着嗓子哭求叫骂的动静,传过湖面,在宫苑里回荡。
    因宁王喜新厌旧的缘故,宁王的儿子很少有同母的,还在世的生母也不多,倒是宫墙内一些年轻的妃妾听到声响,惶恐不止,有些直接晕厥了过去,有宿疾的当场没命了。
    禁卫军没有杀人,这声势却比杀人还要可怖,许多被困的人都相信宫中已经血流成河了。
    大夫。孟戚紧张地跟在墨鲤后面。
    墨鲤听着一处楼阁里有隐约的婴孩哭声,低头往殿内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宫婢紧张地拍着怀里的襁褓,襁褓由昂贵的凉绸所制,宫中的孩子就算不是宁王的儿子,也是宁王的孙子。这里已经靠近王宫东面,据说宫中以湖为界,一边住着宁王的妃妾,另一边住着所谓的龙子凤孙。
    乳母不知怎么逃脱的抓捕,她藏在这处小楼里,发髻散乱,衣裳沾着泥泞与尘土,正流着泪低声哄着婴孩。
    墨鲤轻轻跃上房梁,想看一眼襁褓。
    小儿存活不易,别说受惊颠簸,就算好好地躺在摇篮里,都有可能出现惊风急症。
    主要是这哭声听着有些异常,越来越低,襁褓还在不断地抽动。
    墨鲤悄无声息地到了乳母的头顶上方,俯首一看,那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脸颊微鼓,约莫有三个月大了,所以被襁褓裹着很不舒服。只是皇家的规矩大,又在逃亡,乳母恨不得把孩子藏得严严实实,哪里敢松手。
    夜间屋内仍有些闷热,给这么抱着裹着,孩子很不耐烦。
    哭累了准备歇一歇的婴孩,忽然看见了房梁上的影子。
    婴孩与野兽,对灵气最为敏感。
    哭声停了,孩子看着房梁,咯咯地笑出声。
    孟戚跟着到了墨鲤身边,房梁嘛,他熟门熟路的。
    这孩子生得很漂亮,瞧着也很有力气,蹬腿挥胳膊终于把襁褓折腾散了。
    婴孩的眼睛不像成人,看远处的东西是模糊的,此时孩子歪了歪脑袋,疑惑地啃起了手指,为什么房梁上的影子变成了两个呢?这时乳母趁机把孩子重新裹了起来。
    走吧。孟戚戳了戳墨大夫的肩,以传音入密说。
    墨鲤回过神发现自己跟孟戚挨在一起蹲在房梁上。
    得亏是皇宫的房梁,比较粗。
    墨鲤深吸一口气,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去。
    咿呀呀。
    婴孩冲着他们的背影挥胳膊,乳母抬头时只看到窗外一片火光,惊惧地往里屋去了。
    离开这座楼阁的墨鲤循着外面动静,一路往湖心岛而行。
    被捆成粽子的王孙公子又骂又叫,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烧死了,全然不知那些禁卫军拎着的桶里泼洒的全是刚从湖里打上来的水。尚不知事的孩童被唬得哭都哭不出来了,这时他们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很快有人注意到耳边没了婴孩啼哭的声音,也没了那些年纪较小的弟弟慌张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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