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天堂放逐者(230)
墨鲤叹了口气,沙鼠隔着衣服也叹了口气。
俗话说脱毛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飞鹤山龙脉真的是太脆了,还是早点送回去吧!
不过在这之前,先接手主动送上门来的刀客。
墨鲤有些犯嘀咕,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变好了,不然怎么前面刚念着,后面就遇到了人?又或者说,刀客也是追查阿颜普卡的事阴差阳错地跑到了这里?
墨鲤看了看山雀,想问飞鹤山龙脉有没有认出刀客。
然而有宿笠在旁,墨鲤没法跟山雀说话,只能把药篓背起来。
獾动了动鼻子,扭头看了一眼宿笠,身体前扑跌跌撞撞地跑到墨鲤面前,仰着脑袋伸出爪子,一声接着一声哀求着乞食。
刀客在地洞里就觉得这小家伙很机灵,没想到它还能等等这就抛弃自己了?
难道这是有人养着的?
宿笠觉得獾乞食的动作像江湖艺人带在身边的猴儿。
獾跟猴差远了,倒不是说獾蠢,相反这家伙聪明到难缠,能听很远的声音,能记住猎物的气味,还有一对擅长刨坑的爪子。吃的从田里的蛙鼠虫类到水里的黄鳝泥鳅,连庄稼也照啃不误,可谓是山间乡民的心腹大患。
且野性难驯,养是养不住的,猎户抓獾是看中了它的皮毛跟可以炼油的肥肉。
虽然眼前这只獾瘦得皮都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但是看它完好无损的利爪就知道不会是家养的。
墨鲤下意识地把沙鼠往怀里揣深了一些,因为田鼠与山鼠都是獾的主食。
仔细一想,想吃沙鼠的野兽太多太多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不小心就撞见了。
獾低下脑袋,它太虚弱了,虚弱到可能无法觅食,因为觅食的同时它还得躲避别的野兽,避免自己成为盘中餐。
虽然救它的人有种很舒服的气息,但是上面这个人好像气息更浓一点,又好像饿到头晕眼花分不清,总之上面的人更可能有食物,救它的人则是一穷二白。
墨鲤望着面前战战兢兢的獾,恍然间仿佛见到了岐懋山那只白狐。
不是人养的,只是颇有灵性。墨鲤从背篓的包袱里拿出一根苞谷丢过去。
獾眼睛一亮,笨拙地接住后就开始埋头大吃。
宿笠久久地看着它,獾立刻转了个方向,牢牢地护住食物,俨然一副用完就丢的样子。
竹篓里传来山雀不满的叫声,墨鲤不用听就知道是它在抗议,这苞谷是山雀的口粮。所谓吃饱喝足临走回家还要带上一些,就是飞鹤山龙脉了。
沙鼠幸灾乐祸,他猜到这只獾为何能觍着脸凑上前乞食,不就是灵气嘛!然而獾的眼里只有人,它看宿笠很顺眼愿意相信,看墨鲤也很顺眼,偏偏疏忽了同样满身灵气的山雀。
谁让飞鹤山龙脉小呢,谁让飞鹤山龙脉离墨鲤太近呢!
这一下就从龙脉沦为食物了。
獾飞速地啃完了苞谷,摸摸肚子,哧溜一下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林子里。
刀客:
这熟悉的,被利用的感觉。
阿颜普卡利用他就算了,为什么连一只獾也这样?
宿笠心情复杂地望向墨鲤,以为墨鲤会因为浪费了一根苞谷生气,没想到墨大夫旁若无事地背起篓子招呼自己:这边走。
墨大夫,那獾
走了才好,不走得喂多少根苞谷?墨鲤侧过头说。
刀客恍然,路上遇到的白眼獾,总比跟到家里好。
大夫,我此番急着赶来
宿笠把他在豫州、荆州遇到所有的事统统说了一遍,当然也没忘记惨遭毒打的应掌门。
沙鼠摸着下巴,认真地地听着关于江洋大盗孟启行的消息。
江湖人从未听过这个名号,更不明白孟启行为什么要劫锦衣卫伪装的镖局押送的货物。
这不知道自然是要打听,于是有人好面子硬装知道的胡说一气,话越传越偏,现在这个江洋大盗孟启行已经变成了誓要偷遍天下最有权势之物的狂徒。那镖局押送的是永宸帝命人搜罗的稀世暖玉,孟启行还瞄上了荆王最爱的鼻烟壶,吴王的宝刀,宁王宠妃的珍珠衫,以及天授王的面具。
沙鼠:
暖玉还行,鼻烟壶宝刀就算了,面具珍珠衫是什么鬼?
天授王的宝物为什么会是面具?
据闻天授王总是戴着金紫色的面具,说是诛魔辟邪,又说他是天命的星君转世,凡人不可窥。刀客也很纳闷,为什么百姓会对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深信不疑,难道是圣莲坛的功劳?
墨鲤也很疑惑,若是天授王整天戴着面具,岂不是根本没人知道天授王的长相?
宿笠听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听说天授王麾下的将领与重臣无需避讳,天授王只有离开行宫的时候才会戴上面具。
嗯?
圣莲坛那边传出的说法是,天授王是紫微星君,他手下那些也是天庭的星官仙将,所以能看天授王的脸。宿笠忍不住想,阿颜普卡多年不露脸,毕竟他是杀手,且认为阿颜普卡是江湖高人行事不同寻常,可你一个造反的玩这套就很离奇了。
行宫里的侍女仆役呢?墨鲤的想法跟宿笠差不多。
天授王的臣子、妃子都能挂上个来历不凡的名头,扫地奉茶铺床的总不能也是天庭带下来的丫鬟小厮吧?
那还是转世吗?这是搬家!
说是挑了有仙缘,前生行善积福之人侍奉。
刀客叹了口气,墨鲤皱眉问:我有一事不明,天授王之前就这番做派,还是圣莲坛来了之后
宿笠摇头道:这倒不知,西南那边的消息少有能传到这里来的,方才那些被江湖人当做笑话,吾等这才有了耳闻。
说完又开始提外面的情况,包括荆州出事之后的。
听到风行阁的秋景转告说宁王那边有人插手时,墨鲤下意识地低头跟沙鼠对眼。
秋景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估计只有踏入宁王的地界才能弄清了。
关于那个疑似秋景父亲的裘陌,其实阿颜普卡提到这个姓,孟戚就想起了豫州遇到的圣莲坛分舵梁舵主、殷夫子,以及认出殷夫子的倒霉裘公子。
孟戚对裘公子的印象,大概是墨鲤把金丝甲塞过去,自己随手把那匹讨厌的马塞过去美其名曰让无辜被牵扯到圣莲坛破事里的裘公子能逃命,实际上是打发了那匹总是讨好墨鲤的马。
裘公子确实提到自己家里有位族叔,跟殷夫子是好友,后来分道扬镳,族叔南下渡江一去不回。
虽说这世间姓裘又有大志向的人不少,但未免太巧合了一些,那位殷夫子的昔年故交,裘公子的族叔会不会就是裘陌呢?
孟戚不敢肯定。
因为挑起荆州冲突的那位谋士很是高明,殷夫子就平庸多了,这两人如果曾是友人,裘陌交友也太不挑了。
墨鲤在悬崖前停了下来,他需要下去采药。
刀客立刻提醒西凉人可能就在附近,这里十分危险。
其实,你说了如此多,还没谈及你是怎么进山的,又怎么踩中陷阱。墨鲤望向刀客,后者的表情僵住了。
多年杀手生涯,一朝翻船,紧跟着就是一翻再翻。
宿笠几乎翻船翻得头晕心塞了。
他握紧了刀,面对第一个让自己翻船的墨鲤,有点拉不下面子。
偏偏这时他又看到沙鼠从墨大夫衣襟处钻出来,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
宿笠深深吸了口气,颓然地说起了自己的倒霉经历。
且说昨日他直奔飞鹤山,孟戚墨鲤没有找到,却越走越觉得异样。
从头到脚的舒畅,起初宿笠还以为是外面太热,飞鹤山凉快又风水好的缘故。
然而逐渐的,一种异样的感觉也随之而起,他渴求着这里的一切,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催促着他往山的更深处进发。
我可以在这里突破刀法,这是个好地方。宿笠握紧了刀,郑重地说,可能是我的刀在提醒我。
墨鲤欲言又止。
沙鼠眯着眼,笑着打了个哈欠。
山雀还在竹篓里努力地往上爬。
于是我循着感觉走,半途忽然遇到了西凉人,他们说知道我的身世。宿笠眉头紧皱,他不知道那是阿颜普卡布置好的,原本准备用来对付跟孟戚墨鲤同行的自己。
墨鲤有些无奈,当真是布好的陷阱不会浪费,他们没去,刀客还是一头撞了进去。
其实我记得自己的身世,双亲早早去世,我被卖到了荆州,但我并不知晓双亲是何方人士。宿笠有些烦闷,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寻这个线索,索性全都说了出来,阿颜普卡曾经提过,有一位医术了得的江湖前辈在山中救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那就是我娘,故而我经脉与人有异。又说那位前辈年事已高,淡泊名利隐居山中不问世事,也曾与他有恩,谈过当年之事。我想见那位前辈,阿颜普卡则说总有机会
刀客说前半段的时候,竹篓里的山雀一惊,随后恍然,原来这是当年自己曾经无意中帮了一把的妇人生下的孩子啊!
然后越听越不对,阿颜普卡不像是在说飞鹤山龙脉,反而像是在指阿那赫多山。
这是要冒名顶替?
要骗我要杀我,还要把那个孩子骗去给阿那赫多山卖命?
山雀愤怒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宿笠特别顺眼的山雀发出了护崽一般的恼怒叫声,翅膀拍得竹篓直晃。
墨鲤心累地揉额角。
作者有话要说:沙鼠若有所思,宿笠这样好骗,会不会是因为飞鹤山龙脉的缘故?
沙鼠:降智!可怕!
第272章 一别永离
护崽是没有用的, 崽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一只不会飞的受伤山雀没资格认崽, 连话都不会说, 谁知道你是哪根葱?
墨鲤冷着脸把垂头丧气的山雀送回了山涧灵穴, 好好养伤吧,不养好别出来。
事实证明,大夫对病患的威慑在龙脉身上同样有效果,飞鹤山龙脉乖乖地蹲在家里养着看了,大概在没有飞得更快飞得更高之前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飞鹤山龙脉能这么安分, 主要还是听到了宿笠对墨鲤说的话。
宿笠坚定地认为他的刀提醒他,飞鹤山就是能够让他更好地悟通刀法并踏上武道巅峰的地方, 解决了阿颜普卡之后,他要在这里隐居。
墨鲤不得不告诉他, 阿颜普卡已经死了。
宿笠:
刀客当场就懵了。
回过神之后,他冒着冷汗发现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可以不用再纠结恩情与利用之中的比重, 人死了,那些翻腾的复杂情绪就会慢慢沉淀下来。
剔除那些不好的部分,记住最初的援手之恩。只有死人不会再犯错,恩仇也一笔勾销。
如果阿颜普卡没死,宿笠还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动摇。
这动摇不是指立场, 而是阿颜普卡开口请他完成一件遗愿, 甚至放一条生路,宿笠就很难坚定本心。
然而宿笠又知道阿颜普卡是极有本事的人,即使武功被废重伤不起,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继续兴风作浪。这样的心软不能有, 这样的忙他也不能帮,可知道是一回事,真到了那个时候,恩情就会像一把利刃切割着他的血肉。
某种意义上,阿颜普卡是十分成功的,他培养了一个绝顶高手,并且牢牢掌握了对方。
墨鲤当然不像孟戚那样,觉得宿笠的脑子被呆山雀影响了。
人长成什么样,是看身世经历、遇到了什么样的人、看过多少书籍、被什么样的人教导。
宿笠十二岁才被阿颜普卡救回去,他是识字的,不过仅止如此了,他没法从书上知道更多的东西。加上阿颜普卡自己也是被人救下养大的,一样的恩同再造,阿颜普卡非常清楚当孩子成年拥有不凡的能力之后,来到外界就会迅速改变,生出无穷的欲望跟野心,并察觉到被利用的事实,所以他对宿笠的安排费煞了苦心。
杀手离群索居,对武道巅峰的追求更让宿笠眼中只有刀,对金钱女色不屑一顾。
红粉不过是骷髅,家财万贯两脚一蹬什么都带不走,唯有手里的刀才是真实。
反正不少江湖人都信奉这一套,虽然真正做到的没几个。
阿颜普卡只是把宿笠培养成了这种人,还让宿笠对此深信不疑。
现在阿颜普卡死了,尘世束缚宿笠的最后一道锁链断开,宿笠迫不及待想要追求他的武道了,齐朝跟遗楚三王那点破事儿,他半分兴趣都没有。
由于西凉人之前布下了关于刀客身世的线索,宿笠还是愿意查一查的。
于是墨鲤送山雀回去,宿笠留下来继续追踪线索,约定了在芦苇荡外面碰面。
一晃两天过去,墨鲤再见到人时,赫然发现宿笠有些颓唐。
如何,没找到身世来历的线索?
找是找到了
刀客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颜普卡当初为了绊住孟戚等人,给出的诱饵十足十的有分量。
宿笠的双亲确实出自飞鹤山,只是很久之前,由于山村贫瘠,捕鱼打猎耕地得来的口粮养不活一大家子人,于是宿笠的双亲确定离开村子,走出山地,去县城碰运气讨口饭吃。
南地的县城周围往往开设有许多工坊,会雇佣失去田地的农夫跟吃不上饭的人。
在宿笠的记忆里,他家境贫寒,父亲在磨坊做工,母亲替人做缝补浆洗的活计。一家人跟处境差不多的十几户人一起窝在一个大院子里,那是县城近郊最破败的地方,污水横流,低矮的房子里住满了无田可耕的穷人。
多年之后宿笠也曾重回故地,然而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没找到认识当年自己一家的熟人,自然也不知道双亲的祖籍,不知道他们打哪里来,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因为这里人的流动太快,每月都有新的人来,每月也都有人病死累死饿死。
县城不像山里随便找块地就能埋人,城池附近都是田庄,耕田的佃户死了都不一定有土地能埋葬尸身,何况这些贫户,于是只能抛尸荒野。
乱葬岗的土里一层层都是棺木尸首,更多的只是裹了草席就直接丢在那里。
如果是治下有为的县令,乱葬岗还不至于如此,百姓也不至于尸骨无存,然而荆州这一带吏制腐坏,导致江湖人都不喜欢在乱葬岗停留,除了炼歪门邪术的。这跟胆量无关,主要是沾了邪气容易患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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