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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天堂放逐者(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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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鲤自然可以避开,只是他看何耗子失去平衡差点摔个脸着地,就站着没动。
    船身大幅度左。倾,锦水先生感觉自己半个身体都进了水里,他惊恐地大叫,紧跟着整个人就被拉了回来,手里被塞了一截绳子,眼前是拴着船锚的铁柱。
    锦水先生下意识地抱住铁柱抓紧绳子,随后才想起抬头看一眼救命恩人。
    孟戚走向船首,如履平地。
    老船工目视前方,船身已经顺利地过了三个漩涡,绕过了好几处暗礁,距离江心那座巨岩越来越近,船的旋转也逐渐停止。
    右边船舷加紧!
    不要站在左边,往右!
    苦力们手忙脚乱,幸好掌舵的不是他们。
    老船工的喝声越来越快,众人也逐渐跟不上速度,最后船身一歪,差点被一股暗流拖进漩涡。
    想要驶出漩涡,方向是有讲究的,一旦错了就会船毁人亡。
    老船工毫无畏惧,奋力将船稳住。
    墨鲤看了看船桨,完全不懂怎么控船的他只能一掌拍在船帮上。
    内力隔着木板击中水面,反向的推力让船再次脱离了漩涡。
    意外只发生了一次,船迅速地越过了巨岩,期间一个转弯船身差点撞上了暗礁,结果就像老船工笃定的那样,以分毫之差,险之又险地重新回到了急流之中。
    众人屏住呼吸,直到断头滩被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他们的船小,水流又急,后面的船想追也追不上。
    老船工脱力般地松手坐了下来,旁边的人赶紧过去搀扶。
    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叫。
    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闯断头滩,江上讨生活的,总有那么几次玩过命,可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痛快。
    京城码头跟断头滩,他们都摆脱了,彻底丢到了身后。
    何耗子把爬出船舱的陆慜拽得原地一个打转,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船钱加不加?
    陆慜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在讨价还价上他输了,不争了。
    锦水先生脸色煞白,冲到船边就开始吐。
    墨鲤:
    孟戚心道,还好大夫这会儿不在水里。
    墨鲤的脸色太难看,以至于陆慜跟锦水先生缓过神后以为墨鲤也要吐,连忙招呼着问船上有没有清水。
    不必了。孟戚赶紧阻止。
    老船工精疲力尽地挥挥手,示意道:继续走,一直到朱侯祠再靠岸。
    墨鲤正想问这船程莫名其妙又多了一段,到底加不加钱,结果敏锐地发现孟戚愣了下神。
    朱侯祠
    熟读了山川地志,尤其太京附近情况的墨鲤忽然想起朱侯祠的来历。
    被称为楚朝开国十四功臣的名臣良将之中,只有一位没有活着看见楚朝建立。
    在李元泽率军攻入太京之前,他最信任的一位谋士,也是当时名传天下算无遗策的智士朱晏,忽染风寒,在军中营帐里溘然长逝。
    他死在青江之畔,李元泽赐封功臣的时候,同时于此处为其建祠造墓。
    终其一生,这位谋臣没有渡青江、入太京。
    他没有看到楚朝的繁盛景象,也没有看到君臣相疑,弑杀忠臣的结局。
    第177章 士无礼非庶人
    青江水急, 两岸多石, 船不可能随便找一处就靠岸。
    朱侯祠建造的时候,木料石料都由水路运来, 为了便利就在江岸边建了个码头。虽然因为无人使用, 码头已经被废弃了,但是曾经修整过的地方, 怎么都比乱石遍布的浅滩江岸强。
    陆慜看了看船上的车马, 还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锦水先生, 放弃了跟何耗子辩驳乱石滩他不在乎反正三两下就能跳过去的说法。
    墨鲤正站在船首, 眺望前方。
    他没有看到那座预料中应该出现的陵墓庙宇。
    史书记载,楚元帝曾有意将这里建为皇陵,供他百年之后归葬,并要效仿昭烈庙跟武侯祠旧事,不是让臣子附葬皇陵,而是同在一处祭祀。
    没有附属的后妃园寝, 也没有公主皇子园寝,以北斗之南太微垣为格局, 共计大小墓穴十八座,其中十座可以称之为陵寝, 牌楼庙宇的格局都属于诸侯的规格。
    第一个被葬下去的就是乐阳侯朱晏。
    也是最后一个。
    这座庞大的陵墓, 几次动工,又几次中断,早年是因为新朝初立, 百废待兴, 各处都很吃紧,只修了乐阳侯的那部分就停工了,只把预计要占的地方划了出来,再派专人看护清扫。
    待得国库有富余,又要修缮皇城跟各个衙门,直到楚元帝在位第二十年,这座陵寝才正式动工,修了没一年就发生了土层塌方的事,十来个役夫送命。工部跟钦天监的人过来再三勘定,又拿出来了风水之说,指称青江为龙,陵寝的方位不佳压不住气运,应当另外择址。
    这事在朝堂上扯了很久的皮,最终不了了之。
    楚元帝命人另外择址建皇陵,其他臣子想着能落叶归根,回乡安葬,并没有特意地反对。再后来
    唉。
    墨鲤在心里默念记载着楚朝旧事的地志。
    世事东流水,为之奈何?
    船缓缓靠近岸边,暮色沉沉,极目眺望也只能看到几处疑似飞檐的屋顶。
    码头上的青石板七零八落,缝隙里生满了杂草。
    到了,先把马牵出去。老船工招呼众人道。
    陆慜虽然跟何耗子讨价还价许久,但是只要应允了,他给起钱就十分痛快,完全没有扣扣搜搜满脸不情愿的模样。
    何耗子很是意外,挠挠头,竟是主动上岸帮陆慜把马套在车上。
    你到底是不是车夫?怎么连套车都不会?何耗子鄙夷道。
    陆慜欲言又止,他当然不是了。
    骑马还凑合,没人教过一个皇子怎么赶车!
    看到没有,这边压住,然后把车辕抬起来。何耗子一边示范一边嫌弃。
    陆慜索性弯腰蹲在旁边看,压根没想到等他跟孟戚墨鲤分开之后,马车不是他的不会跟着他走,学了也没用。
    锦水先生一步三晃地上了岸,船行过断头滩之后,他一直都缓不过来,直到踏上了岸边实地,这才虚脱般坐倒在地。
    先生没有预料到,逃出太京是一件艰难的事?墨鲤站在旁边问。
    锦水先生带了一个包袱,一个大木箱,怎么看都不像是亡命奔逃,倒更像那些游学探亲的书生。这么笨重的行李,遇到危险怎么跑?
    锦水先生又愧又悔,半晌才道:我之前从未想过逃跑,只因手中路引极易被追查,我也没有在深山密林中隐居生活的本领,可能走不到码头就被抓回去,所以都在别的地方动脑筋。前阵子太京生变,我便觉得机会来了,一边战战兢兢地等着外面恢复平静,一边盘算着如何逃脱结果事情比我想的还有顺利,朝野动荡,那些人背后靠的势力我虽然不清楚,但是多年来我也能根据蛛丝马迹找出一些怀疑的人,特别是那些我曾代考、替考的人,我知道他们的籍贯姓名,他们金榜题名后进入官场,依附了谁投靠了谁,这些事我都能从风行阁打探到,故而那些个人接二连三被罢免、贬职,我便喜出望外。
    舞弊案的背后势力受到沉重打击,接下来可能就是东窗事发。
    这案子牵扯得太广,涉及的人又太多。
    人多口杂。
    起初为了利益,人们还能牢牢守住一个秘密,因为依靠这个手段能得到钱与势。现在内部乱起来了,保不准就会有人为了改换派系,拿这桩秘密做投名状。届时皆可以脱离这条快要沉没的船,又能换得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在这种时候,锦水先生不能不走。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还是小看了那些人背后的势力,我原以为朝局乱成这样,他们腾不出手就算被抓住,大不了也是一死。
    锦水先生看着那一箱书籍,这是他多年珍藏,有一些还是孤本,怎么舍得丢弃呢?
    孟戚闻言,摇头道:先生莫非没有想过,前来抓你的人,不一定是为了灭口吗?
    锦水先生犹豫地说:他们起了内讧,有人准备揭发此案,抓我作为重要的证据?
    不错。
    那那也是我命有此劫。锦水先生神情苦涩。
    作为舞弊案的参与者,还是能够代举人去考进士的人,必定要触怒皇帝。
    即使是县试府试这等舞弊也会招来众怒,更何况是鱼跃龙门的会试,齐朝皇帝不通四书五经,殿试的考题是翰林院出的,被那些人使了法子弄出来这等惊世骇俗的舞弊大案,凡是沾上的,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留不了全尸,还要祸连三族。
    墨鲤却是明白了孟戚的意思,听着锦水先生只想到死,不禁皱眉道:先生不怕死?
    怕有何用?幸好我孤身一人,亲族早已在楚朝覆灭的那日死得干干净净。锦水先生神情复杂,既有恨意,又感释然。这么多年来,每次噩梦惊醒,都能看到那些因为不从而惨死的书生以及他们的家人。
    虽非自己作恶,但良心上依旧过不去。
    锦水先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艰难地说:只要不是凌迟处死或腰斩,也不过是一刀了断的事。
    见他这般,墨鲤倒是不忍说下去了。
    孟戚沉声道:先生此言差矣,莫非先生以为自己下狱之后,指认了人,说完了事,就能等秋后处决?
    不等锦水先生回答,孟戚伸手将二皇子拖了过来。
    你来说说。
    会被严刑拷打。
    其实陆慜不清楚刑部或者大理寺审案流程,可是舞弊案的严重程度他还是知道的,朝廷里那些道貌岸然的文武百官是什么嘴脸,他也知道。
    怎么说也是策划过谋逆造。反的皇子。
    陆慜对着僵硬呆滞的锦水先生说:据说他们不相信犯人的主动招供,这种大案涉及到的人没有翻身余地,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所以就算是朝臣被下狱,也不会免刑。
    不止如此,不管先生说了什么,指认了谁,问案的人永远都不满足。孟戚压低声音,目光表明他不像是说给锦水先生听,而是冲着陆慜去的。
    纵然吏治清明,派系倾轧也会给予人私心,想借势打压政敌的势力。按照朝廷律法,为防止审案者诱供,会有三人同时监督刑讯,兼问案办案。他们需要人犯主动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会一直拷问,若是先生不懂朝野局势不知道朝臣名姓还好,可是先生却知道。
    孟戚神情冷淡,他的声音幽冷得像是江面上的一阵风,寒到透骨。
    陆慜率先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跟着喃喃道:那就更吃苦了,审案的三个人必定是不同派系的人,他们不能诱供,也不能接受对自己不利的答案。每当你受刑不过,胡乱吐露一个人名,就要在朝中掀起一阵风雨,最终他们达成一致的利益,准备用这个结案,而你还不知道所谓的标准答案是什么,只能被一遍遍拷打,一次次乱说,直到说到他们满意的那个,才能画押签供,等待秋后处决。
    锦水先生已经面无人色。
    士人言必称礼,君王动辄号称以孝治天下,以德服众人,然而只有读书人自己知道这话里有多少水分。
    何耗子在旁边套车,原本磨磨蹭蹭地偷听,这会儿也惊住了,顿时不敢再听,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上了船。
    老船工正带着人修船帮,之前过断头滩的时候,侧面一处木板被砸得凹进去。
    杨叔,咱们赶紧走吧!何耗子搓着手催促。
    现在知道怕了?
    老船工没听到孟戚等人的对话,不过看何耗子脸色他也能猜到一些。
    何耗子讪讪地说:不是已经快送走了嘛!
    他说着回头看船舱,犹豫道:查爷,不,查七这帮人怎么办?真要丢进江里喂鱼?
    远处墨鲤耳朵动了动。
    老船工端着烟锅袋子嗤笑道:人死了还会漂上来,除非往麻袋里填石头。再一个何必脏了自个的手,等会儿趁着夜色再找个浅滩对,不用靠岸,把人扔下就是了。等他们醒了,再想办法回到太京,我们早就已经在数百里之外了。
    杨叔高明。何耗子立刻拍马溜须。
    老船工哼笑一声,招呼了人准备开船。
    陆慜看到了,笑着朝何耗子摆了摆手,后者头都不抬地划桨。
    他什么意思,我又没短他的船钱?陆慜不乐意了。
    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行人在别人眼里是天大的麻烦吗?墨鲤无奈,他发现二皇子这脑子是时而好使时而不能转弯,这种疑难杂症,身为神医也束手无策。
    麻烦?
    陆慜茫然地指了指锦水先生,不是只有他一人是麻烦吗?
    墨鲤正待说话,二皇子为了避开锦水先生,又压低声音道:即使加上长相,也是大夫跟孟国师两人是麻烦,鹤立鸡群,容易招眼。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墨鲤不说话了,心想陆慜大概没意识到这种比喻指了他自己是鸡。
    孟戚毫不留情地说:你根本不会隐匿身份,别人都快要把你的老底猜出来了,既然准备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就要有防备他人窥探的准备,若是引起别人怀疑,迟早会把你报到官府去。
    陆慜张了张嘴,然后耷拉着脑袋。
    孟戚想起陆慜在船舱里神情自若的模样,不禁也生出疑惑。
    那股鱼腥味加上马匹的气味,船板上涂抹的油脂怪味,就连孟戚乍然闻到都要皱眉。
    不过内家高手自有办法。
    陆慜却是实打实像个没事人,直接干扰了老船工的判断。
    这就很了不得了。
    孟戚心中疑惑,这会儿自然要问个明白。
    墨鲤听了,也忍不住望过来。
    结果陆慜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发现锦水先生受到惊吓依旧魂不守舍,这才吞吞吐吐地低声道:大夫跟国师有所不知,我性情鲁莽,读书识字时屡次被说顽劣,母妃一味地顺从父皇,凡是觉得我惹事了不听训了,就把我往宫里的小佛堂一关,勒令抄经。起初我还抄一抄,后来总之我不肯抄,父皇更怒,所以经常是一关十天半个月,那屋子又黑又不透气,最初还熏香。宫人不将我放在眼里,怠慢不理,不清扫屋子,连马桶都是三天一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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