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天堂放逐者(128)
正想着,孟戚就递了一个杯子过来。
墨鲤下意识地端起,随机眉头一皱。
杯子里盛的不是茶,而是酒,还是边疆跟平州最出名的烧刀子。酒性极烈,单是闻着都觉得呛人。
拿错了。
孟戚适时地再次送上一盏白水。
将军府上除了烧刀子,就是汾酒,连口粗茶都找不着。
怎么会有龙呢?六皇子喃喃自语,手都握紧了。
如果国运是龙,难不成他的父皇还真的有龙庇护?
六皇子拽着二皇子,焦急地问:宫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你不是从宫里跑出来的吗。这都不知道?二皇子没好气地说。
我跑都来不及,还能打听到什么?六皇子也委屈啊,如果有时间也有机会。他会不找太子,跑到将军府这里吗?
陆慜眼珠一转,把这些天孟戚说的话删删减减,卖弄了出去。
什么皇帝重病在床,文远阁的几位宰辅把持了朝政,一心想要推三皇子登位,所以现在城内的搜查不严格,可朝堂马上就要掀起大浪,文武百官都会转而考虑向新君效忠。
等等你说什么?陛下病重?为何病重?
刘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他明明记得陆璋身体很好,绝不可能被儿子气得死去活来。
这时孟戚轻飘飘地接话道:哦,是我打的。
众人:
孟戚指着二皇子道:他找的那个刺客,我嫌弃武功太差,就把那人杀了,然后自己去找陆璋。等皇帝找到了,我发现没了陆璋,齐朝会更乱,只好把人打了一顿,无可奈何地走了。
六皇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墨鲤慢条斯理地说:此外,太子有一样东西藏在宫中,有意交给六皇子。
是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陆慜的声音尤其大。
墨鲤怀疑告诉陆慜后,二皇子又要抓着六皇子打了。
刚吃完饭,不适宜这般斗殴,于是墨鲤咽回了原本要说的话,先说了一遍太子的病情,又说了一遍二皇子身上的隐患。
为二皇子治病一段时间,待有所好转之后,我就跟孟兄离开太京
不,大夫!我大皇兄真的药石罔效了吗?
六皇子看了看陆慜,神情复杂,却又放不下太子。
墨鲤沉吟一阵,随即道:太子的病症只能由内力暂时缓解,能活几日倒是说不好,如今太京乱象频生,他一日不死,朝臣就一日不能名正言顺地推三皇子登基。
老三!
陆慜与六皇子同仇敌忾地咬牙切齿。
不行,我要进宫!六皇子拍案而起,本王不能让那些人的阴谋得逞!
刘澹喝下第三盏酒,然后提醒道:殿下忘了,陛下只是受伤,并无大碍吗?
那就杀了他!六皇子脱口而出。
刘澹与众亲卫:
终于骗出了这位皇子的真心话。
看来这帝位,只能是太子坐了!刘澹苦笑连连,没有见到这些皇子之前,他都不知道那位病歪歪的东宫太子有这么大的能耐,把弟弟们都收服了。
将死之人,如何做皇帝?
大夫说内力有办法缓解,若是太子自己能练内力呢,可以撑多久?
墨鲤闻言一愣,不由得深思了一刻,这才犹豫道:其实这事我也想了三日有余,太子未曾学过武功,如今病入膏肓,就没更没法学了。若有血脉相连的亲近之人愿意舍弃辛苦修炼来的全部内力,就能护住心脉肺脉的最后一口元气。可这番做全了,也未必能保住太子的命,只是有可能罢了。即使成功,病症也不会减轻,只是拖着,能活多久也要看天意
我能!
六皇子眼睛发亮地说。
墨鲤看着他,半晌才道:你武功太低。
孟戚以传音入密道:莫非你要说燕岑
不行,燕岑自己也身体有异,都靠内力梳理经脉,如何能成?墨鲤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如此说来,太子果然无救了?
这除非陆璋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还学了一身好武功,又肯为太子废尽武功。
想也知道,世上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孟戚叹口气,不再言语。
第152章 实内忧外患
将军府后院的池塘并不大, 里面养着十几尾手指粗细的红鳞小鱼。
远远听到动静, 它们迅速沉了底。
池塘边树木横生的枝桠遮住了假山过来的小道,只要路过的人都要微微低头。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跟假山边缘生满了青苔,还有明显的淤泥跟枯死的花木。
将军说这池塘太占地方了,原本打算填了盖个练武场。
亲兵不知道孟戚与墨鲤在想什么,边走边说, 还有这处假山, 挡光又挡风, 让院子里变得黑漆漆的, 明明可以直接走过来的路, 非得沿着假山左绕右转的,太麻烦了。
御赐的府邸,能随意变动?孟戚看似随口一问,实则盯着那亲兵的反应。
可不是!
亲兵咕哝了一句。
留在将军府里的那些老兵早就埋怨过了, 池塘花木什么的多难打理?演武场每天洒洒水,扫扫地不就成了?养鱼养芙蕖, 还不准死, 简直是为难人。
这些沙场上出身的悍卒,最多就养养马,鱼是什么?
不过,就算能改, 填池子重新整实地面也得费一笔钱。这里是太京, 工匠忒贵了,张口就要一贯钱, 还不算他们的吃食花费。将军的俸禄原本就不多,还要养残了的兄弟们,哪儿有多余的钱?
亲兵尽心尽职地为自家将军哭穷。
刚才那餐饭只有馒头跟白菜。
这等拙劣的说辞可瞒不过孟戚,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一下。
墨鲤若无其事,使用内力隔空动手,毫无痕迹。
给羊一条活路吧!
朝廷送来的军粮东扣西缺的,只靠俸禄刘澹早就养不活部下了。平州剿匪是个苦差事,但也不是没有捞油水的时候,山匪的寨子里有多少财物,还不是刘将军自己说了算,闲来无事还能去敲诈锦衣卫暗属。
知道是一回事,当面戳穿又是另外一回事,墨鲤快要看不下去了。
二皇子与六皇子住在东边的厢房,也就是假山的另外一侧,这边比较靠近院墙想走十分方便,出了房门翻个墙就能走。
亲兵把后半句话咽下去,努力保持镇定,指着前面的屋子问,国师看这间如何?
久不住人的屋子都差不多,虽然清扫了一遍,但是在练了武功耳目敏锐的人眼中仍有灰尘,摆设物件同样。
孟戚下意识地皱眉,不过没说什么。
亲兵松了口气,转身要走,随后想到了什么,尴尬地补充道:府里没有足够的被褥,外面又被禁卫军守住了,没办法出去买。如果真的需要,我再去找找
不用了。
墨鲤的话让亲兵如蒙大赦,他不肯久留,迅速离开了院子。
孟戚绕着池塘走了半圈,越走越失望。
池水太浅,最多只能没到胸口,这就算了,池水还不是很干净。或许是因为前阵子下了一场暴雨,假山附近的泥土被冲刷进池塘里,令池水浑浊。
假山摆出的孔隙也被堵住了,有的还生出了杂草。
你在看什么?墨鲤纳闷地问。
既然这栋宅邸不是空的,墨鲤就绝对不会变成原形。
哎,不要钱的落脚处,就这么没了。孟戚很是惆怅。
墨大夫决定留孟戚在院子里徘徊,他回房了。
桌上有蜡烛,墨鲤没去点,反正白天黑夜对他没什么影响。
把窗户推开,又用内劲徐徐拂过屋内摆设,伴着朗月清风,屋内气息为之一清。孟戚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大夫坐在窗前,整理白天买到的那一盒银针。
行囊里放不下这个盒子,墨鲤考虑着要不要再去找个背囊,然后把随身携带的物品分作两堆,塞一份给孟戚。
想到这里,手中就忍不住开始分了起来。
银针归自己,药草归自己,还有一套换洗衣物
墨鲤分来分去,赫然发现除了金丝甲跟属于孟戚的衣服外,竟然没什么可以塞给同伴的。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把那卷云雾山水画拿走了。
墨鲤下意识按住,抬头望向孟戚。
孟戚一本正经地说:我的肖像画,自然归我保管。
你说这是肖像画,画师认吗?
墨鲤不放手,孟戚眼珠一转,索性在桌边坐下,神情肃穆地开口道:大夫喜爱上云山的美景,我很能理解,只是如今我就在大夫面前,大夫为何还要看画呢?
墨鲤张口结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即耳廓开始发烫,有心要驳斥某人,却又说不出口。
君子可欺之以方。
孟戚颇为自得地把画拿走了,跟自己怀里藏着的四副扇面,一本册子摞在一起。
原本看到春宫图神情丝毫不变的墨鲤,忽而感觉到了这种窘迫,他拢起袖子,有种手都不知道往何处放的感觉。
不对,只是一幅画而已
墨鲤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在意,好像自从到了太京,他就有点不正常了,难道这是龙脉到了别的龙脉地盘上的不良反应?就跟吃药一样,有些人对某种草药的反应很大,不能服用,或是只闻到味道就会产生晕眩、心率失速、呼吸困难。
唔,越想越觉得像。
墨鲤觉得内力也有些不听使唤,让它平复奇经八脉的内息,它反而激起了焦躁的感觉,就跟缺了什么似的。
这种感觉许多年前也曾经有过,墨鲤初变成人形时,不会说话,听不懂别人的话。尽管他对世间充满了好奇,向往潭水外面的世界,可是对人甚至飞禽走兽都怀有陌生的敬畏。
因为不了解,所以小心翼翼。
是老师带着他走入村落,进入这世间,补上了缺失的那一块。
吾为何人,吾自何处来,吾该如何立足于世间。
墨鲤循着灵气找到了自己诞生的地方,并且以为自己是妖,跟随秦逯读书明理、学医救人,虽然没有悬壶济世的理想,却也明白了何所谓人。
人类固有利己的一面,可是墨鲤眼中的老师,以及秦逯口中的君子之道,都是墨鲤的理想,他也确实成为了这样的人。
除了孤独,墨鲤什么都有。
就连孤独,也是将来的在老师活着的时候,这种感觉并不算剧烈。
可是这一天终会到来。
即使是隐居山中的古之贤士,还有三五好友相伴相聚呢!
墨鲤定了定神,认真问:孟兄,天下这么大,难道只有我们两条化形的龙脉?
我去过北疆跟西南山川,去过江南,只差西域跟海外岛屿。
孟戚听墨鲤提到别的龙脉,他就有些不情不愿,不过终究还是认真答道,我也曾翻阅典籍,找过许多跟龙有关的故事,猜测它们是否为龙脉,再逐一找过去却只有失望。些连龙脉的雏形也不见,有些更似四郎山,龙脉遭到破坏之后,复又重聚灵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化形。
墨鲤精神一振,连忙追问:山在何处?龙脉的雏形是什么?
飞鹤山,在江南腹地。山不算高,环绕着这座山共有七座湖,大大小小的河流无数,山中水边有诸多飞禽,尤以白鹤居多,故名飞鹤山。
孟戚这么一说,墨鲤就有了印象。
秦逯云游天下,对照着山河图志教徒弟的时候,往往能说得绘声绘色。
飞鹤山这名字虽然不够显赫,也没有过流芳千古的诗句称颂,可是说到荆州境内那七座湖,数不尽的飞禽,墨鲤立刻就对上了地方。
是渁阳县?
不错,那儿的百姓多以打渔采桑为生,每日推门便是湖光山色映入眼帘,村落就在湖边或者岛上,人们往来不是骑马乘车,而是撑船。
孟戚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墨鲤必定会喜欢的地方。
他神情微变,比起飞鹤山,上云山的优势一点都不明显了!
墨鲤听得入神,不由自主地问:那飞鹤山的龙脉呢,也是一条鱼吗?
不是。
孟戚莫名地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无比庆幸。
也不是沙鼠反正跟我们都不一样。孟戚抱着画轴转身就往卧房去了。
墨鲤赶紧把人拉住,他不傻,知道孟戚在不高兴什么。
抱歉,孟兄,我只是好奇。墨鲤看着孟戚,神情真挚。
毕竟他们认识在先,而且孟戚也很符合墨鲤心目中同伴的模样,他们能毫无芥蒂地交谈,很少有分歧,有时想法也合拍。
即使飞鹤山龙脉的原形是一条鱼,在我心中也不及孟兄。
再说一遍。
孟戚把画轴塞到了角落里,还在上面盖了东西,这才走回来一本正经地要求道,大夫,请你再说一遍,不要看着那幅画。
墨鲤哭笑不得,他刚才没看画。
是孟戚抱着画,望着孟戚自然也就看到了画,目光无意间掠过,也被孟戚抓住了?
你都说是肖像画了,那不也是你?
不一样。孟戚严肃道,我能陪你去竹山县,陪你去飞鹤山,带你走遍天下,上云山却不能挪动。
要是离开太京之后,大夫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名山大川到处有,大夫见异思迁了怎么办?
太京龙脉的灵气再充沛,山势再雄浑壮丽,又不能长腿跟着墨鲤走!墨鲤是歧懋山的龙脉,或许能在太京住十年甚至二十年,却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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