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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天堂放逐者(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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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师见过?
    上云山深处有狼群,一只狼忽然病重,翌日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狼群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它,守了一天一夜,直到病狼咽气,这才哀嚎着离去,
    太子闻言,不禁叹了口气:阿虎是只猫,没人关心它的下落,待我死后,它便能离了这重重宫院,天高地远任它。可是人呢,人能怎么办,还不如一只小小的狸猫。
    这时墨鲤回来了,他拿着药方说:你原本用的方子能补血养气,治病也很对症,只是你
    身体太差了,没法补。
    墨鲤顿了顿,改口道:我会减几味药的分量,再加一味辅药,每日三次煎服。只要不动怒,不走动,至少能让你的命再延半月。
    多谢大夫,如此,我就能等六皇弟回来了。
    太子没有任何欣喜的神色,显然多活几日也不能化解他心底无尽的愁绪。
    其实六皇弟也没有这份能力,朝中没有贤臣,高风亮节的有德之士不是被我父皇杀尽了,就是不肯做官南面的前朝三王不思进取、耽于享乐,西面还有天授王谋逆咳咳,天下将乱,莫可奈何。
    世间的事总是如此,不该死的人偏偏要死,活着只会坏事的人长命百岁。
    孟戚在走神,他恍惚地想起了李元泽的长子,楚朝的昭华太子。
    昭华太子英年早逝,对楚朝内外打击都很大,李元泽站在儿子的棺前,就像老了十多岁。虽然楚元帝有别的儿子,有才华的也不在少数,可是那些儿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昭华太子。
    楚元帝性情大变屠戮功臣,由此而始。
    继位的皇子压不住满朝功勋,老了的皇帝多疑地觉得,等自己一死,像靖远侯这样的权臣会谋逆夺位。
    虽然孟戚没有做过齐朝一天的官,但看着这样的齐朝太子,便明白了在齐朝宫廷之内,从皇子妃嫔到太医、宫女内侍心底最深的想法。
    为什么患病的不是皇帝,要是太子?
    太子原本是这些人心里的希望,即使想要弑君,也还能理智地进行着计划,或者因为胆怯无能而忍耐、就这么熬着,因为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总有身体不行的那一日。
    老了、病了的皇帝就像没牙的老虎,他的命令不再好使,禁卫军也不会继续忠心,原本甘做走狗任意欺压宫人甚至低位妃嫔的御前太监,也会改换面目去奉迎讨好皇子。
    这座皇城的主人,会在无形中易主。
    一切都会发生在皇帝死之前。
    只要皇帝老了,只要那些小人觉得无利可图,机会就来了!
    陆璋恐怕不知道,他的太子将要死了,不仅没有刺激其他儿子讨好他,争取下一任太子的位置,反而让他们完全失去理智地想要弑君。
    孟戚抱着手臂,主动地为大夫挡住了猫。
    然而狸猫却不理他,跃到墨鲤身边的桌案上,伸爪子扒行囊。
    墨鲤避开,猫又追了上去。
    就这么一个追,一个让,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床前。
    墨鲤:
    总觉得是被猫撵过来的。
    郁兰看了看猫,又看墨鲤,低声道:殿下的猫,似乎想让大夫为殿下治病?
    我的行囊里有药草,大约是闻到了味道。墨鲤无奈站在床前。
    喵。狸猫催促着叫了一声。
    太子不得不对着猫说:阿虎,大夫已经为我号过脉了。
    猫蹲在那里不动,虎视眈眈。
    还是孟戚先回过神,不由得恼道:约莫是看到为它主人输了内力,还巴望着要更多。
    龙脉的内力哪里是内力啊,根本就是灵气,也是山川地脉的生之气,猫有天性,知道好坏。
    算了,阿虎,这是天命。
    太子叹了口气,他忽然转头望向孟戚,国师不知国师可有君临天下的意愿?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弟弟没一个有出息,朝中也无贤臣
    太子:南面还有前朝三王,西面有圣莲坛跟天授王要造反,雍州大旱
    愁得不敢死.jpg
    第129章 可遇不可求
    孟戚当然没有兴趣做皇帝。
    他知道太子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而是想说动他留下。
    不管是做皇帝, 还是辅助谁,都得留下。
    找不到贤臣,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胆子不小!孟戚眯起眼睛,神情不悦。
    太子怡然不惧, 径自道:国师在楚朝为官三十余年, 亲眼见证、亲手缔造了升平盛世
    慢!孟戚抬手制止, 漫不经心地说, 太子高看我了, 我只是国师,才能平平,也未有过显赫功绩,不过是练了一身好武功。
    在楚朝遗留的奏折、以及楚元帝的起居录里, 关于国师的记载乍看不算出彩,仅是一位能臣, 孤不知道这是删改后的结果, 还是国师善于隐匿自己。太子顿了顿,又道,孤见过很多人,即使未曾谋面, 也能凭借他们的习惯跟喜好推测他们的想法, 唯独看不透国师。
    楚朝国师孟戚,非常的神秘。
    这种神秘不仅因为他极少做一些露面牵头的事, 而且他没有亲属族人,连籍贯都是含糊不清的,有些记载甚至前后不一致。
    人总会因为故乡、以及长久生活的地方拥有鲜明的特征。
    譬如口音、食物的口味偏好,某地民间的风俗习惯等等。
    而孟戚都没有,与他同时代的人都说不清他是什么地方的人,索性就把他记成了游离四方的有志之士,生逢乱世遇上了明主,这才青史留名。
    读史不用心,很容易把他忽略过去。可要是对他感兴趣的话,便会发现这个人身上的蹊跷,历来得皇帝看重的僧道之流,都忍不住要从皇帝那里扒拉点好处。诸如获封某某真人某某大师的名号、金银法器玉石钱币、镶金丝铺珠玉的僧袍道袍,甚至童男童女,赐宅邸给田庄。
    楚元帝赏赐臣子宗室的东西,以及什么时候赏赐的,都能从文书与起居录里找到。
    孟戚得到的那一份中规中矩,可以说是不起眼,混杂在一堆赏赐中间,分量也不多。除了绸、锦缎、贡品瓜果,就是夏天的冰块、冬天的柴炭,宫里的八宝粥是近臣与重臣年节时的基本赏赐。
    其他臣子就不同了,完全能看到那人的喜好,
    爱饮酒的有御酒十二坛,怕热的人得到的冰赐分量就多,另外还有名剑、古籍,甚至是河套羊肉西域香料这种赏赐。
    能根据药材看出臣子的身体好坏,能从长命锁、小儿玩物、宫花发钗的数量判断臣子家中亲眷的情况。
    太子不止要学治国,还要学为君。
    赏赐臣子的时候投其所好,适当的体贴关怀,算是基本的学问。
    然而用君王的角度看,孟戚就显得古怪又棘手,三十多年不生病,三十多年不娶妻不生孩子,不喜饮酒,对神兵利器也没什么兴致。
    有些物品,楚元帝只赏了一次,然后就没再出现过,显然不得这位国师的心。
    这般无欲无求,如果不是有更大的野心,那就是神仙中人了。
    齐朝太子深深地看了孟戚一眼,就差疑心孟戚是山中精怪所化,应运而生,前来扶持楚朝大业。等到楚朝气数尽了,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孤读过楚朝所存的所有文献,尤其是那些影响深远的治国策略。说来惭愧,因不知民间疾苦,许多都一知半解,恨不能亲身聆听那些贤能之臣的高见。东宫还藏有几卷抄录的文书,不知国师是否愿意教导我的六皇弟如若不然,有那等天赋不凡,一心治国为民的人登上皇位,我亦可安心闭眼。
    孟戚闻言,不由得皱眉。
    说实话,那个六皇子实在不怎么样。
    性情偏激,咄咄逼人,还有股非要跟人较真的劲儿。
    这般性格换了旁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要是皇帝,某天忽然脾气上来了,非要跟臣子争一口气,绝对会酿成惨剧。
    墨鲤终于从狸猫的围堵里脱身了,他轻轻吁了口气,见孟戚不说话,就主动解围道:实不相瞒,吾等在雍州见过六皇子一面。
    剩下的话墨鲤就没说了,太子顿时眼露失望。
    你不在意齐朝江山?墨鲤将方子交给郁兰,头也不抬地问。
    太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死之后,等到父皇老了或者等不到他老,天下就要生变,陆姓迟早保不住的皇位,我在意有什么用?
    那也未必,墨鲤心想。
    太子没有注意到墨鲤的表情,他精神不济,半合着眼睛说:国师既然不是为了玉玺而来,又在这里耐心听我说了这许多话,还请友人为我诊治开方,我斗胆猜测,国师也不是为了行刺皇帝或抓拿叛逆而来是二皇弟勾结的江湖人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个疯子。墨鲤简短地说。
    太子居然也没多问,示意郁兰道:取我枕下的匣子。
    殿下,这
    留着也无用。
    郁兰只好拿了一个小小的紫檀木匣子出来。
    这匣子比装玉玺的那个精巧多了,只有拳头大小,乍看浑然一体,没有锁也没有缝隙,像是一整块木头。
    太子接过匣子,不知摁了哪儿的机关,木匣表面有木条突了出来,再沿着一定的方向旋转了几下,匣子逐渐变成了一个木条拼凑的碗装容器。
    容器里是一块玉牌,呈半透明状,里面有几缕絮状的红褐色杂质,却恰好形成了一条锦鲤的轮廓。
    孟戚原本不在意,现在目光却被玉牌吸引了。
    这是令符,还有两张地契,都是太京长安街上的铺子,下面是皇城的简易图。太子将匣子推到了墨鲤面前,就当做诊费了。
    这显然超出了诊费的价格,墨鲤拒绝了,只拿走了那张皇城简易图。
    令符原本可以号令威平伯为我在京畿养的一支私兵,待我一死,那些朝中勋贵跟大臣必定不会再认持牌的人,不过它本身也有几分价值,雕琢还算精巧,值个百十两银子。至于地契,若是可能,转交给我六皇弟罢。玉玺与财帛,让他选一样。
    太子何不亲手交付?
    我怕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刀。太子无比忧愁。
    墨鲤疑惑地问:连太子都不想做?身为太子,不管想行刺或谋逆,机会不是更多吗?
    他知道我过的是什么生活。太子苦笑,喘着气说,我手上的势力不值一提,纵然如此,也是我费尽心血所为。
    旁边的宫女郁兰低声道:陛下对殿下看管甚严,殿下每日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都会有人如数禀告到万和殿,陈总管原本还是陛下的人。陛下若是不满,我们这些宫人就要受罚,为殿下讲学的翰林也要连讲三日孝经,还得复述先生所言,一个字不对,伴读便要受罚挨打,宫人更不必说了。外朝的臣子以及翰林先生们还要叫好,认为殿下会被内宦教坏。需要打得宫人们都怕了,不敢多说一个字,才是最好。
    说着郁兰不禁语带怨恨,愤愤地说,婢子不明白,要说陈朝的奸宦,咱们宫中最像最符合的不正是陛下身边,以及司礼监的几位总管吗?东宫之人,无不信服殿下,何曾有教唆殿下学坏之事?为何先生们像是与吾等卑微宫人有深仇大恨一般,不仅要当众打死,还逼着殿下亲自下令,殿下不允,他们便写了奏折在万和殿磕头磕得脑门出血,直到陛下命令绞死殿下身边的内侍,他们这才高兴李公公他们向来尽心办事,从未行差踏错,却死得这般儿戏,难道这就是读书人吗?
    墨鲤一时无言,孟戚沉吟道:不错,这就是读书人。
    自陈朝起,外朝文官与内朝宦官互相争夺权势,司礼监掌印甚至有内相之称。
    根源就在文官入主的文远阁隐隐有架空皇帝之能,司礼监就是皇帝折腾出来,用来对抗外朝文远阁的势力。然而结果是司礼监同样发展到了可能架空皇帝的地步。
    到了今日,两方早已是水火不容的形势了。
    在大部分文臣心里,只要是内宦,必定包藏祸心。现在没有劣迹,不代表以后没有劣迹,太子身边的内侍,更要敲打再敲打。
    文臣逼迫太子,是要内宦胆寒,将来不敢跟他们作对,要让内宦认清太子根本不在乎这些卑贱之人,随时都会打杀内宦。
    读书人便是这样奇怪,他们一边高喊着忠君为国,并且真心地相信三纲五常,一边又能大义凛然地逼储君学乖,凡是他们认为要坏事的,不论有没有做坏事,都当做了坏事对待。陈朝的国力消耗,有很大一部分正是文臣与内宦相斗,他们并不管对方处理朝政的意见是好是坏,只要敌人提出的,必定要反对,不惜撞柱死谏,更以为荣。
    孟戚这番话是解释给墨鲤听的,他摇头说,楚朝之初,朝中也有这样的风气,即使没有内侍,文武百官也要党同伐异的,偏生个个觉得自己是在为国为民。所谓同道者生,逆言者死,如果一不小心让政敌的意见被皇帝采纳,那就千方百计去破坏,以证明这是一条坏的治国策略。事后还有脸当着朝中诸臣,得意洋洋地阐述自己早有先见之明
    孟戚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反胃,便住口了。
    太子叹道:便是如此,有人昏昧,也有人清醒,如果昏昧的人多了,朝政便不能清明。如今放眼朝中,清明者寥寥无几,纵有也只能随波逐流是我强求了。
    楚元帝何其幸运,有孟国师这样的臣子。
    还不是一个。
    如此可遇不可求的贤臣能臣,可楚元帝又做了什么?
    太子只是想想都觉得胸口疼痛不已,他喘了几口气,又看墨鲤。
    总觉得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位大夫,必定也不简单,可是
    咳咳,既然国师不愿,我亦不再提。二位该离开了,继续耽搁下去,就会有人来前殿,发现此处的异常。
    第130章 非才难取
    直到出了东宫, 墨鲤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久久不能释怀。
    从前他以为民不聊生,乃是昏君贪官所致,后来读了史书,又听秦老先生细细讲了一番天下大势,发现世间之苦, 有诸多根由。其中固然有不少乃是病痛所致, 然而悬壶济世, 终归只能救人, 不能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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