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GL)——请君莫笑(196)
齐颜并非没有感觉,这一行所有的官员都留在了淮南,单单自己一人被带走,而且按照她的脾性就算是有急事也定会先私下给自己来一封信,然后圣旨后到。
恐怕这次回去凶多吉少了。
齐颜勾了勾嘴角,将目光投向窗外,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波澜,或许是由于这一天,这一刻的场景自己设想过太多次,等它真的到来自己竟然没由来地一阵轻松,还有些茫然。
队伍日夜兼程地行了六七日,来到汉中地界时,齐颜正在假寐突然被钱通的呼叫声惊醒。
钱通:你们做什么?!
少管闲事,奉旨!
啊!内侍的尖叫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械斗声。
齐颜推开车厢的门,只见钱通正和两名幽州军斗在一处,钱通的身手虽好,但以一敌二,对方还是身经百战的幽州军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脱不开身。
钱通:主人快跑!
这一队幽州军人数虽然不多,但还剩下六人,岂是齐颜能够跑的了的?
齐颜见两名幽州军朝自己走过来,佩刀仍然别在腰上,说道:钱通,住手!
钱通闻言,向后跳了两步脱开了战圈。
钱通:主人!
齐颜:你先下去吧,五十步开外等我,他们要杀我早就动手了。
钱通:是。
两个幽州军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摆了摆手剩下的六人向不同的方向走出三十步,以马车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
齐颜:二位有什么话,说吧。
幽州军:陛下有旨,这辆马车和车板下面的银子赐给你,从此天高海阔,还君自由,命你有生之年,不得再踏入京畿半步,如有违背杀无赦。
齐颜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说话人,看得对方直发毛忘记了之后应该说的话,还是同伴捅了捅他才想起,从怀中又取出一物,递给齐颜:此乃陛下亲笔所写的休书一封,上面已经落了大印,你收好了。
第258章
何言今日断肠处
齐颜依旧看着那名说话的幽州士兵,琥珀色的眼眸中一片死寂,看得对方不知所措,主动放软了口吻,唤了一声大人。
随后说道:这封您收起来吧,别为难我们兄弟。
齐颜这才抬起手拿过了那封休书,眼前的字迹熟悉中透出一股陌生之感,相比于不久前,她的笔力又精进了不少。
休书的内容不过寥寥数言,却写的清清楚楚,交代的明明白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与君再无瓜葛,死生不复相见。
不过是一眼就能扫完的内容,齐颜却足足盯着看了数个呼吸之久。
齐颜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让几名久经沙场的幽州士兵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压力,直压的他们透不过气来,双足更是犹如生根,齐颜不发话就难以动弹似的。
齐颜抬起头,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双眼平静而泛着空洞,也不知又过了多久才逐渐恢复焦距,因病而长期蒙着一层白霜的嘴唇翕动:她还有什么话没有。声音也是极为平静的,不悲不喜更不掺杂一丝迁怒和怨气,像是平常的询问,几名幽州士兵的内心齐刷刷地升起一种感叹:真真是如水般的君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反贼呢?怎么可能是女子呢?
为首的两人对视一眼,或许是齐颜的反应给他们增加了不少好感,于是回道:给您的话就再没有了,不过陛下命我们兄弟几人护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去处,然后就直接回幽州不用回京复命,而且下了封口令,不许我们再和任何人提起。
齐颜沉默着,那人犹豫片刻又说道:其实是京城出事了。
齐颜这才抬起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幽州军:前工部侍郎李桥山,于正月十六开朝日鸣冤击鼓,在朝堂上当庭自首,自认乃前朝公主派到朝廷里中的细作,多年来一直和另外一个人合作,在前朝公主的授意下做了不少危机社稷的恶事李桥山承认说:那个与他合作的人,就是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比想象的快了一些,看来是自己在淮南所做之事激怒了前朝公主
那幽州士兵沉吟半晌,似有踌躇,一边还拿眼睛瞄着齐颜,似乎是不太敢相信李桥山所言眼前这个丰神俊秀的翩翩郎,怎么会是女子呢?
幽州士兵:李桥山还从前朝公主的书房里偷到了她的私人印鉴以及不少书信,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你与前朝公主的书信往来。
见齐颜的表情痛苦,刀口舔血的幽州士兵竟也心生不忍,话锋一转带了一句:陛下最开始全盘否决,与那些朝堂元老据理力争,太尉公羊大人和兵部侍郎等人都纷纷出言相帮,奈何李桥山证据充足,内廷司从弘文馆内找到了前朝公主的文墨,对比了印章确认无误,他们又调出了您昔年的墨宝包括景嘉八年科考的各场卷子还有其他的文书,鉴定了笔迹认定了书信和墨宝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齐颜攥了攥拳头,问道:李桥山还说了什么?齐颜不怕自己的身份败露,也不怕女子身份公诸于世,她最害怕的只有一件。
幽州士兵:这个,李桥山说你的真实身份是北泾国遗孤公主,乞颜阿古拉。曾经还秘密做过三皇子南宫望的幕僚,为其出谋划策,火烧南宫祖坟和火烧未明宫都出自您的手笔,李桥山更言说:当年牵连颇广的厌胜之案也是您出的主意,只为借南宫望之手荼毒皇嗣。不仅如此就连先帝也是被你害死的还有朝臣猜测,大皇子南宫平,景王,可能都是你害死的,至于瑜王南宫达,你的初衷也并非捍卫朝堂而是为了报仇,谋害先帝罪责深重,陛下又不认可,所以有的朝臣建议建议,开棺验尸。不过再次被陛下否决了,帝陵已经关闭,是不可能再打开了。所以只能
齐颜的身子晃了晃,脸上的血色早已消失,休书被她紧紧地攥在手中,边角出已经起了皱。
幽州士兵重重地叹了一声:其实小的也知道的不多,不过整个内廷很多人都听说了,各种流言越传越邪乎,还有说您是妖星降世命中注定了要霍乱天下的,这双异人之目就是最好的证明。李桥山已经被问斩了,这件案子算是结了。我们几个明面上是奉旨捉拿您回京受审的,李桥山所述之罪状陛下都认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辜负了陛下一片苦心呐。即便即便您有冤屈,这铁证如山的,朝臣们的意见几乎是一边儿倒,陛下下旨的前一日,公羊大人和秦大人已经称病闭府不出了,若不是顾及到皇夫位同国父,□□有失朝廷颜面那些大臣恨不得将您就地正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陛下不知道顶了多大的压力才哎车板下面装的都是黄金,足够您衣食无忧过完下半生了,不要为难我们,走吧。
齐颜:劳烦二位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么?
二人转身离开,带上了马车车厢的门,齐颜瘫坐在车厢里,掀开车板看到了夹层中铺满的金子金灿灿,晃得人眼发痛。
在一片金色中,有几样东西尤为醒目:齐颜跪在黄金上,匍匐过去。
一锭旧墨,一根被马车颠簸断了的头钗,还有一个布料已经褪色的木偶,以及卷好的纸筒、打开来看里面卷着牧羊居士仅存于世的几样墨宝,竟是全部收齐,一件不少。
木偶人是齐颜早些年送给南宫静女的小玩意儿,街头随手买的,不过三文钱。
旧墨是自己送给身为公主的她最后一次生日礼物
头钗是在京城的一间小铺买的,样式不错,当初花了十五两纹银,拿给南宫静女后却被对方一眼看出是赝品,齐颜本想丢了,却被南宫静女一边抱怨着她的眼光差,一边收了过去。
齐颜记得南宫静女从未戴过,想来也是:她独得帝王宠爱,奇珍异宝不胜枚举,怎么会将这种以次充好的低等钗子戴在头上,惹人取笑?
齐颜都快忘记这根钗子的存在了,直到这一刻与南宫静女之间的回忆翻江倒海而来,看着那头钗的断裂处,甚至比看到那封休书是还要心痛。
齐颜将钗子拾起,努力地想将它们重新拼接在一起,却次次徒劳,头钗断裂处缺了一块,怎么也拼不成一块了。
看着那缝隙,齐颜感觉像极了自己和南宫静女,本应是一体存在的,却再也回不去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齐颜将头钗捧在胸口,跪在令无数人垂涎的黄金上,悲伤又无助地哭了起来。
自从坦白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期间南宫静女数次透露出不计前嫌的暗示,齐颜却从不敢接。
因为齐颜知道,自己对不起并没有交代全部,那些最严重的,也是最无法挽回的还没有坦白。
齐颜早就料到这一日终会来到,几乎是每天都在心中做各种预演,一遍又一遍
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时,却比死都难受。
齐颜不怕死,只要妹妹和安达能好好地活着,她不怕死
既然死都不怕,那又为何迟迟没有坦白?
齐颜自己也想不明白,此时此刻她终于懂了,她的双拳按着心口,里面是无法触碰,不能慰藉的痛意。
原来,自己潜意识里担心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她怕南宫静女视自己为陌路,她怕一旦说了不仅伤害了对方的心,还会永远的,永远地失去她。
齐颜的哭声压抑而凄厉,透出马车车厢,传到幽州士兵的耳中,悲伤也传到他们的心里,声声令人动容。
其中一名幽州军小声地对身旁的人说道:大哥,你看她哭得这么伤心,真的会是反贼吗?我看她适才的反应,不太像啊。
另外一人压低了声音回道: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你以为?陛下定了罪,假的也是真的了。
可是陛下不是让我们送她离开吗,还赏了这么多金子,说不定是在保护她呢?毕竟朝堂上压力这么大,群情激愤,暂避锋芒也是可能的,说不定哪天翻了案还要把她接回去的。
另一人重重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我看不会了,这种谋逆弑君的罪过,哪有平反的?就算送她出逃另有隐情,但是一旦定了罪就没有可能再平反了。
也是,可惜了欸,你说,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少说两句吧,和你有什么相干?
齐颜哭够了,膝盖已经痛到失去了知觉,坐在金子上休息良久,擦干了眼泪,将那封休书也折好揣到了怀里,齐颜不敢多看一眼,怕自己的眼泪再次决堤。
整了整仪容,齐颜推开车门。
幽州军:殿公子可有心仪去处?吾等必将公子护送到目的地,若是身体不适,先行休息一阵也好。
齐颜吸了吸鼻子,招了招手将钱通唤了过来。
钱通:主人。
齐颜握住了钱通腰间的佩刀,抽出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知道自己抢不来幽州军的武器,钱通的总是可以的。
众人都慌了,纷纷围上来:公子!
钱通:主人?!
齐颜双手攥住刀柄,又向自己的脖颈处压低了一寸:我要回去。
第259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
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南宫静女却一改往日的效率,坐在御案前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奏折的数量几乎没有减少。
这些奏折里不时会出现一个名字,每次看到这个名字,自己的心就会抽搐痛上一次,那感觉就像是有人不停地撕掉你伤口上的结痂,直到它溃烂,生疮也不肯罢休
更何况南宫静女心上的伤口从来就没愈合过,李桥山已经问斩了一个月了。
南宫静女却染上了梦魇之症,从前有她的梦境都是甜美的,让人沉醉而不想醒来,醒来后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她。
如今这个人却成了南宫静女不愿入睡的原因,仿佛每次睡下后南宫静女的灵魂都被禁锢在牢笼中,地狱里
她会梦到甘泉宫曾经的样子,父皇还住在此处时的样子。
南宫静女从外面进入寝殿,听到父皇沉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咳嗽声,南宫静女的心一揪快步赶来,绕过屏风却看到齐颜站在床边,背对着自己。
每一次梦境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南宫静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南宫静女:不要!可是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像是听不见自己似的,缓缓地弯身下去,一只手按住了自家父皇的嘴巴,另外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自家父皇的脖子。
齐颜单薄的身体并不能完全遮掩南宫静女的视线,她看到自家父皇乱蹬的腿,以及一只干瘪枯黄的手,使出最后的力气抓着齐颜的肩膀,将那熨烫平整的衣衫抓得起了皱,最后无力地垂下。
或许是梦的缘故吧,南宫静女明明站在齐颜的背后,却能清楚地看到齐颜的表情,是那样的狰狞而扭曲,眼中跳动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她笑着,却掩盖不住戾气,俨然一个恶魔。
哗啦一声,物品落地的声音使得南宫静女脑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南宫静女突然发狂。
书房外传来繁星的声音:陛下?
南宫静女:滚,都滚下去!
繁星:是
又过了好一会儿,南宫静女起身去捡那些散落的奏折,蹲下去之后却突然瘫坐在地上,继而毫无形象地躺倒了地上,先是四肢大敞,然后蜷缩成了一个虾子。
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玄黑色的地砖光可鉴人倒映着南宫静女刀削似地轮廓。
她瘦了,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丰神俊秀地可人儿,暴瘦成了一个纸片人,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跑似的。
眼泪,静默无声地溢出眼角,一股一股很快在地砖上汇集成一小汪。
南宫静女:千万不要回来了。若你还敢回来,我必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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