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GL)——请君莫笑(189)
南宫静女听完犹如醍醐灌顶,之前自己除了委屈外心里一直还有一种隐隐的担忧,经过齐颜这一点拨豁然开朗。
南宫静女又问道: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朝廷该如何平叛?坐视不理肯定是不行的。
齐颜抬手拖住额头,用修长的手指按压这太阳穴,良久才说道:臣倒是想到了一条计策只不过手段有些残忍,陛下可愿?
南宫静女沉默片刻,颔首。
齐颜给南宫静女出了一条计谋,如她所说是有些残忍,但绝对算得上奇谋。
淮南地区其实是很少下雪的,到了冬天是淮南最干燥的季节,齐颜请南宫静女传密旨到淮南,找一个大风夜约定一个时辰派人防火烧山,务必要做到同时起火,并且组建一支由当地士兵组成的斩首部队,许以重利并保证其家人,宗亲的安全,命这支部队于同一夜潜伏被暴民占据的城池,对敌将实施斩首行动。
同时派本地口音的士兵乔装成被大火烧山的暴民,聚集到被占据的城池底下求救。
入城后,命这些士兵暗中散布多地烧起的乃是天火,天怒神罚。
说到这里,齐颜垂下眼眸,勾了勾嘴角,眼中划过一丝晦暗难明的悲伤,天怒神罚和多点起火的计策自己曾用在她的身上呢
如今国库空虚,多少和重建未明宫有些关系,也就是如今的承朝宫南宫静女把内廷最好的宫殿给了她,殊不知这对齐颜来说却是另一种折磨,她每天睁开眼睛看看这座宫殿,便能想起自己昔日所做的一切。
南宫静女眼中的愕然稍纵即逝,诚然这样的手段在她看来的确不光彩,但南宫静女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条妙计。
这世上多少将军把《孙子兵法》视为金科玉律,背得滚瓜烂熟一到实战中就忘得一干二净,《孙子兵法谋攻篇》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简而言之,上兵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而之前朝中重臣包括淮南节度使都认为,朝廷应该及早收回失落的城池,也是孙子所言的:不得已之法。
齐颜握住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南宫静女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宣御医过来瞧瞧。
齐颜:不要紧,只是喉咙有些痒,臣还没说完呢,这只是计策的一半。
南宫静女起身为齐颜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才说道:继续说吧。
齐颜:臣上述所言不过是准备阶段,最重要的环节是降,如何让这群暴民重回家园才是重中之重。
南宫静女轻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淮南富庶又是大渭的粮仓,淮南不稳朝廷社稷亦动摇,我之前想了几个法子最直接有效的就是利诱,可眼下朝廷国库空虚,而且三年大赦都还没过呢,不还是反了?
齐颜:这些暴民里许多都是身家清白的农户,陛下大赦天下他们的获益并不大,但这次则不同了,等到放火烧了山,暴民内部不免人心惶惶,陛下可派遣一位有分量的人物,带着陛下手书的大诰前往淮南,将大诰悬挂于城墙之上,并派人手写一些印上陛下的私印放到城外十丈开外。夜里关了城门任凭随意索取,上面不用写太复杂的内容,只写凭此书,既往不咎即可。
南宫静女追问道:那他们不来拿怎么办?
齐颜微微一笑,眼中透出淡淡的宠溺和温柔,耐心地解释道:他们不来拿咱们就派人去拿,第一次不要放太多每座城外五十份足够。每隔十日增发一批,每次数量不定但不都要太多,还要适当减少。另外陛下不是说那些暴民多为当地人士吗?那就在城中也分发一些,让城中的百姓转赠给误入歧途的亲友,当然还要言明此大诰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后若暴民还未平息,否则大军开到所有人参与者皆以谋反之罪论处,祸及家人。
南宫静女听完,思索半晌:你先休息,我去与六部尚书商量一番。
齐颜拽住了南宫静女的手:陛下莫急。
南宫静女的心突兀地跳了两下,这边齐颜似乎想到了什么默默地收回了手。
这还是南宫静女得知齐颜的女子身份后,二人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只是一瞬。
南宫静女压下心头的异样:还有何事?
齐颜:陛下,臣出的这条计策拿捏分寸很重要,轻了恐会适得其反,不仅没有安抚暴民还弄得朝廷和陛下的威严尽失,重了则会逼得他们破釜沉中与朝廷对抗到底,而且这个人不仅要对陛下绝对忠诚还要有一定的分量
南宫静女:公羊槐如何?
齐颜:白石自然是好的,但太尉身系兵符对那些暴民来说压迫太甚,而且这个节骨眼白石应留在京城辅佐保卫陛下,不宜离京。
南宫静女听出了齐颜的请缨之意,当即反对道:不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远行,外面天寒地冻淮南又远,经不起这个折腾。
齐颜看着南宫静女,嘴唇翕动,良久才轻声吐出几个字来:臣只是想再为陛下做些什么。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南宫静女却莫名听出一丝诀别之感,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南宫静女别开眼,却坚定地回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齐颜没再说什么,只是注视着南宫静女的背影直至消失,南宫静女走后没多久,齐颜又睡下了,再次醒来南宫静女再次出现在齐颜的床边。
殿内的光线很暗,只有几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晕让南宫静女的表情有些模糊,齐颜恍惚了好一阵,问道:陛下?这是几时了?
南宫静女为齐颜掖了掖被子,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快子时了,御医说你的身子虚,药方里加了安眠的药材。
南宫静女说完便垂下了眼眸,看着锦被上的某个点怔怔出神。
齐颜的妙计得到了六部尚书及中书令和太尉的支持,但还没商量出具体人选,御医院的人便匆匆来报:大宫昏迷。
南宫静女立刻结束议政,慌忙赶来,齐颜刚醒不过一日,便再度陷入了昏厥。
南宫静女发了很大的火,御医院的人如履薄冰,王御医更是以自己的项上人头做担保,他的药方绝对没有问题。
为表清白,王御医还将齐颜用剩下的药渣吃了,两个时辰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南宫静女慌了,寸步不离地守在齐颜的床边,不时将手指伸到齐颜的鼻息下面探探。
集御医院之力,所有的法子都用了,包括针刺穴位齐颜就是没有醒来的征兆,南宫静女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即便贵为女帝也只能眼巴巴的盼着,痴痴等待、别无他法。
好在这次齐颜并没有睡多久,只几个时辰就醒了,醒来后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但南宫静女知道这并不代表齐颜的身体无恙,如果只是普通的沉睡不可能连针刺穴位都唤不醒。
最让南宫静女绝望的是:除了水症,御医院诊断不出齐颜其他的病症。
南宫静女抬手为齐颜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柔声道:我给你换了一批新宫人安置在了宫里,没个贴心的人伺候可不行。今日我忙了一天,先回去休息了,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渴了饿了,都叫宫人服侍你,好不好?
齐颜:嗯。
南宫静女强自将眼眶中的湿润逼了回去:那我先回去了?
齐颜:陛下等等!
南宫静女:嗯?
齐颜:商量的结果怎么样?朝臣们怎么说?
南宫静女:放心,他们都认为你的计策可行,我明日就着手去办。
齐颜:那人选呢?定了么?
南宫静女:还在商讨中,若你觉得公羊槐不合适,我可以让中书令亲自前往,中书令位极人臣又是文官,总符合你的要求了吧?
齐颜想了想,回道:中书令大人要是愿意走这一遭,也好。
南宫静女:好好休息。
南宫静女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便无声滑落,她挺直了腰身下巴微微抬起,离开了寝殿。
出了寝殿,一阵罡风刮过,南宫静女身上的衣物被瞬间打透,脸颊更是像刀割般疼着。
南宫静女的身后跟着隆重的仪仗,她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无声地流着眼泪。
在这个寂寞又寒冷的夜,南宫静女在宫道上独行,顶着刺骨的寒意和无尽的哀伤。
她和齐颜之间还没来得及理清,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为什么?
南宫静女回到御书房与众位大人商讨一番后,将中书令邢经赋单独留了下来,将齐颜所出之计策的关键之处向邢经赋剖析了一遍,后者听完抚掌称叹,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农户大多靠天吃饭,对怪力乱神之说尤其敬畏。
南宫静女:年关将至,照理说是不应该让你亲自走一趟的,然朝廷值此危机之际,如缘君所说这件事操作的火候不能偏差半分,所以朕必须要将这件事托付给一个能力超群,又绝对信得过的人。
邢经赋:老臣明白,陛下请放心!
南宫静女:回去收整行装,三日后带着朕的大诰出发,朕亲自为你送行。
邢经赋一撩官袍下摆,跪到地上:臣遵旨!
南宫静女连夜写了大诰找来工部刻到了石板上,她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闲几日,好好陪陪齐颜,再命人到民间去寻访名医给齐颜看病。
可是无巧不成书。
在邢经赋准备前往淮南的前夜,邢经赋的高堂老母寿终正寝,被人发现的时候老太君的尸身已经凉了。
按照渭国例律,尊堂去世应守孝三年,亦之为丁忧,在朝者要辞去官职,从商者不能出市,就连农户也不能再种地,特别是嫡长子更要遵从,有些名门望族连嫡长孙也要跟着守孝一年。
这三年里,丁忧者要在坟边修筑一间草庐独居,着桑麻、吃寒食、每日祭奠。
渭国举国信奉儒家,重孝道,向邢经赋这种文人出身,若是不尊孝悌,不仅他自己,连子孙后代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消息报道宫里,南宫静女沉默良久,免去了邢经赋前往淮南之责,并准许其辞官三年,三年后再行录用,还亲手写了一对挽联,一方匾额差人送到邢府,赠封了邢经赋之母诰命夫人。
左右仆射同理中书一职,等待圣命。但另一个更迫在眉睫的事情摆在眼前:御史团就要前往淮南,主事之位再度空悬。
南宫静女这下彻底犯了难,登基这段时间以来南宫静女虽然大力培养了一批青年忠君力量,但他们大多还没有能力担此大任。
前朝遗留下来的这些老臣,只有邢经赋一个南宫静女即信得过能力也足够,剩下的要么是垂垂老迈不宜远行,要么就是行事作风过于保守,或者有荷前朝藕断丝连的嫌疑。
公羊槐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就像齐颜所说,他掌握半片兵符对暴民来说威压太甚。
南宫静女想来想去,想让兵部侍郎晋州籍的秦德顶上,秦德是齐颜的门生,也是齐颜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这个主意一定,南宫静女来到了承朝宫,想问问齐颜的意见,或者有没有什么嘱咐。
来到承朝宫却被宫婢告知,一个时辰以前雅贵太妃娘娘前来探望。
南宫静女先是一怔:她来做什么。
紧接着想起了吉雅和乞颜阿古拉昔日的瓜葛来齐颜曾说过,纳古斯额日和曾想把吉雅许配给乞颜阿古拉为妻
南宫静女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又听到吉雅已经在寝殿待了快一个时辰,步子又加快了不少。
吱呀一声,南宫静女推开了寝殿的门,屏风挡住了南宫静女的视线。
从屏风后面传来了吉雅娇滴滴的声音:何人?
南宫静女快步走了过去,看到齐颜只穿着雪白的中衣靠坐在床上,旁边的小几上放着空了的药碗,而吉雅则毫不避嫌地坐在了床边!
南宫静女冷着脸:你来做什么?
吉雅嫣然一笑,美丽不可方物:我听说缘君病了,特来探望。说着笑着看向齐颜。
齐颜则是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南宫静女看到了齐颜的笑容,心中的火苗腾地一声燃烧起来。心头豁然开朗:是了,吉雅定是一早就发现了齐颜的身份,这么多年都没说一定有隐情!
南宫静女冷冷道:现在看到了?
吉雅:嗯,看到了。
南宫静女:不送。
吉雅也不恼,拈指抵在唇边,吃吃笑了一阵,起身离去。
待关门的声音传来,南宫静女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看了齐颜一会儿,轻叹道:今日感觉如何?
南宫静女的反应齐颜只猜中了一半,她猜到了南宫静女对吉雅的态度,却没猜到结局。
她本以为南宫静女会追问自己吉雅为何会来的,却没想到她竟只字不提。
齐颜:多谢陛下关心,臣感觉好多了,多亏有雅贵太妃娘娘陪伴。
南宫静女的眉心一跳,这一刻她像不认识齐颜了似的,惊愕地望着她。
陪伴两个字听得南宫静女的心里酸涩无比,自己的皇夫何时轮到旁人来陪伴了?
话到了嘴边,南宫静女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想到齐颜沉睡不醒的样子,看着她满脸的病容,实在不忍苛责。
齐颜:陛下事情可还顺利?
南宫静女叹了一声,本想坐到床上,一想到吉雅刚才坐在那里就怎么也坐不下去,搬来圆凳坐到齐颜身边:邢老夫人昨夜殁了,邢经赋今日托人上了折子,请奏卸任中书令一职,丁忧三年。我已经准了。
齐颜没做声,南宫静女又说道:淮南主事一职空悬,我想让秦德顶上,你以为如何?
齐颜屈了屈修长的手指,答道:秦德能力是够的。不过他是寒门出身,到时恐怕会心软。铺垫的环节若是不够狠,不让那些暴民尝尝朝廷的手段,怕是不会心甘情愿投降的。臣之计策环环相扣,任何一步都不能出错,必须要把暴民逼上绝路在抛出一丝希望,才能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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