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GL)——请君莫笑(188)
突然有一日,水症汹涌反噬,一夜之间齐颜便卧床了,毫无征兆。
碰巧前几日承朝宫被锁,例行的平安脉都没了,南宫静女来的时候,齐颜已经在床上躺了三日了。
前两日齐颜还能勉强起床饮水,洗净布贴在自己额头上,到了第三日直接烧了起来,连意识都是模糊的。
自从坦白了身份,齐颜的心里不仅没有轻松,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折磨当中,她没有和南宫静女坦白全部的真相,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对方若是知晓全部的真相
丁酉走了齐颜再无一人可以抒发,小蝶的离开也让齐颜失去了最后的倔强支撑,心里的那根线一断真真是病来如山倒。
陶总管:陛下驾到!
门口只有两名宫婢,两名内侍在打扫较远一些的宫殿,没能及时赶来。
南宫静女轻叹一声:皇夫在里面吗?
宫婢:回启禀陛下,在的。
南宫静女:你们都下去吧,朕自己进去。
众人:是。
南宫静女以为齐颜终于听了自己的话好好休息了,谁知一踏入寝殿,一股阴冷扑面而来,殿内的铜炉炭盆里的银碳早就烧光了,地龙居然也没有从前那么旺。
南宫静女皱起了眉:四个宫人怎么行呢?看来还是要再给她挑些稳妥的宫人来伺候。
南宫静女:齐缘君?
没听到答应,南宫静女的心咯噔一声,快步走了进来。
南宫静女:缘君!
熟络地绕过床前的屏风,看到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的齐颜,南宫静女的双腿一软扑到床边,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南宫静女:齐颜?
南宫静女推了推齐颜,对方依旧没有答应,她竖起两根手指颤抖着探到了齐颜的鼻息处,感受到气息的流动才身体一松瘫坐在地上。
几个呼吸后,南宫静女的脑门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心跳却迟迟难以平静。
南宫静女扶着床沿站起身,摸到齐颜的额头上,入手滚烫。
南宫静女:来人呐!
南宫静女想起自己遣散了宫人,于是绕出屏风,拎起朝服下摆冲到了门口,直接抬腿踹开了宫门:来人呐!
第250章
如饮水冷暖自知
王御医:启奏陛下,经臣诊断大宫乃是体内水症复发,此症沉疴已久此次来势凶猛,恐怕
南宫静女呆愣了须臾,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三分,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强行止住了去抓御医胳膊的动作,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可以示弱的公主了,但颤抖的声音却是骗不了人的。
南宫静女救她,朕要她活着,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需要什么药你尽管提出来。就算需要填山倒海,也要齐颜阿古拉活下来。
王御医:陛下误会了,以老臣的医术和御医院珍藏的药材唤醒大宫自是不难,只是水属寒,肺属金。金生水生生不息,所有肺部疾病中,火症伤害最大,水症最是难缠。
南宫静女:会怎样?
王御医面有难色,谨慎地说道:依老臣老臣斗胆说一句,即便大宫能救回来,往后余生怕是也要汤药常伴,还需时时进补调理。这水症已然沉积太久,无法根治了。说到这儿王御医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怀疑齐颜的身份,但医者父母心,齐颜的水症若是早点对症下药,悉心调理何至于此?
从前齐颜的责任医官一直都是丁酉,之后王御医也专门看过齐颜以往的脉案,发现丁酉在暗中下了几味克制水症的药物,方子开得十分巧妙,单看方子而不知病症者,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可见丁酉是花了心思的。
但问题是这几味药材的药性并不强,只能起到克制,延缓的作用,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在维持现状
但这些话王御医是不敢和南宫静女提起的,否则就是御医院的责任了。
他只能暗自自责,若早些对症下药,或许情况不会这么严重。
南宫静女长舒了一口气,面色少霁,虽然心疼不已,但至少齐颜生命无虞,天材地宝,山珍海味有什么?偌大的一个渭国还养不了一个齐颜么?
南宫静女又不放心地追问道:此症会影响她的寿数吗?
王御医捋了捋胡须:凭老臣的医术再得专人悉心照料以大宫的身体状况来看,享常人之寿并不难,只是
南宫静女刚明媚起来的心又被末尾这个可是给击沉了,只见她秀眉微蹙,语气中略带愠怒:有什么一次都说完,别拖拖拉拉的。
王御医:是,是。只是即便万分小心,这水症还是有复发的可能性,适才臣也说了阴阳五行相生相克,金生水,生生不息。所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水症会不时折磨大宫,以咳嗽,胸闷,气短、头晕目眩最为常见。人体内之阴阳二气全靠这一呼一吸运转周天,呼吸不畅还会有其他的问题,头脑会不似从前这般清明,会变得善忘,文采方面慢慢的也不会有从前那么好了。
南宫静女反应了一会儿,怒道:你是说这水症有可能会影响到缘君的头脑?
见王御医点头,南宫静女心如刀绞,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她转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齐颜,这样的结果这人定然无法接受,纵观大渭开国至今连前朝也都算上,高中二元一花者尚屈指可数。
她本是异族人,八岁才开始学习说话写字,想也知道她取得今日的成就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朝廷让她国破家亡,又被渭国先锋官逼到跳了洛川的落下的水症,如今还要夺取她最引以为傲的天赋,这要齐颜如何释怀?
南宫静女不禁回忆起了与齐颜昔日的点点滴滴,脑海中闪过的皆是她运筹帷幄,天纵奇才的炫目模样。
难道这些都将不存了吗?
南宫静女并不在乎齐颜是否风采依旧,即便她自此变得痴傻,自己也绝对不会又半分嫌弃,今生今世
念及此处,南宫静女的心头又是一跳,这人是女子啊!
自己在想什么呢?这人明明是女子啊,两个女子何来今生今世
转而,南宫静女又想到了自家二姐,想到她说起小蝶是眼中有光,嘴边带笑的幸福模样,沉默了。
南宫静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齐颜,连王御医告退去煎药的声音都没听到。
她还是她,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形,一样的轮廓,左边脸颊上那道旧年的伤疤淡了不少,还是一样的俊美。
熟睡的她恬静万分,透出一股男子没有的柔和。
原来她一直是她,眼拙的是自己罢了。
南宫静女又看向齐颜的胸口,自己曾看过她胸口的烫伤,就是这平坦的胸口彻底骗过了自己,南宫静女的心头一跳,她记得齐颜说过:她为了抑制女子的特征曾服下奇毒,继而开口问道:除了这水症,她的身体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没有得到回答,原来王御医已经不在殿内了。
南宫静女想了想:此事关系到齐颜的身份,还是不要让内廷的人发现端倪为好,等到这淮南的局势平定下来自己发布一道皇榜,在民间为齐颜寻找一位高人入宫调理,在此之前先把水症好好治一治。
也不知齐颜之前睡了多久,在南宫静女发现后她又睡了两天两夜,淮南的战报一封接一封,纷杳而至。
六部尚书和中书令邢经赋根据国库的情况商议了一番,认为若是朝廷无力开战,女帝陛下应尽快颁布罪己诏安抚暴民,减少民间的损失,也避免暴民的队伍进一步扩大,危机到朝廷社稷。
所有的折子奏请南宫静女照单全收,却保持了沉默。这两日南宫静女衣不解带地照顾齐颜,干脆命人把御书房的御案都抬到了承朝宫,摆到正殿处理朝务。
不过两日,淮南的战报便不甚乐观,淮南距此快马加鞭也要十日左右的路程,实际情况或许比奏报上的更糟糕。
但南宫静女的心中憋了一股劲儿,十分抗拒颁布罪己诏,邢经赋看穿了南宫静女的心思,主动入宫面圣,劝解说:上位者,要有胸怀天下的气度,要忍世人所不能忍,担世人所不能担之重担。老臣知道陛下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但
南宫静女听完邢经赋说的,心中愈发苦涩。难道真的因为自己是女子,气度不够?
南宫静女没有答复邢经赋,她想等齐颜醒来听听对方的看法,若是齐颜也是这个意思,那么这份委屈自己便受了。
第三日清晨,南宫静女被吵醒,昨夜又是一个通宵,天快亮了她才伏在案上睡了一觉,蹙着眉看着满脸喜色的宫婢:何事?
宫婢跪到地上:启奏陛下,大宫醒来了!
南宫静女豁然起身,冲出正殿直奔寝殿而去,连黄绸子都忘了盖。好在新上任的内侍总管已经能担事儿,关了殿门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入内。
南宫静女拎着长长的帝王裙摆,后面举着屏扇的内侍一路小跑的跟着,南宫静女冲入寝殿:缘君!
齐颜顶着一脸病容斜靠在床头的软垫上,看到南宫静女进来琥珀色的眼眸闪了闪,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陛下。
见齐颜居然掀开被子想下床,南宫静女快步来到床前,生气又心疼地说道:别起来!都这样了还拘什么虚礼?虽是严厉的内容,但语气又轻又无奈,根本听不出半分责备。
齐颜停住了掀被子的动作:是。
长长的沉默后,先开口的是齐颜。
齐颜:朝堂上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南宫静女目露惊奇,随后又皱了皱眉:可是宫人和你嚼舌头了?后宫不得干政议政,除了齐颜任何宫人都不允许妄议政事。
齐颜觉得心口憋闷,叹了一声:陛下瘦了,也憔悴了。
闻言,南宫静女心中的委屈莫名涌了出来,她点了点头,毫无保留地说道:淮南起了战事,暴民成立了一个振乾军昨日收到的最新一封奏报上说,暴民里应外合已经占据了三座城池,队伍日益壮大,目前淮南节度使正在带兵镇压,但因为没有得到朝廷的明确指令并没有展开攻势。入冬了淮南虽然比京城暖和些,也是草木凋零行军艰难。而且这些暴民多是当地人,他们占山为王,对地形熟悉,城内又多有亲眷故旧,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收到消息,所以几次镇压都收效甚微。朝廷现在虽然兵多将广但暴民占据地利,若开战定是一场拉锯战,大军一旦开拔,战则必胜否则天威尽失,可是若是打起来一个月的开销就是七十五万两白银,朝廷就是砸锅卖铁也只能勉强维持三个月的开支,所以
齐颜自然地接过话头,缓缓说道:所以,那些老臣是不是奏请陛下颁布罪己诏,安抚暴民?
南宫静女不仅不意外齐颜说的,心里反而有些侥幸的期待:或许御医说的过于严重了,这人不是好好的么?
南宫静女点了点头。
齐颜:陛下的意思呢?
南宫静女不想干扰齐颜的判断,于是说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齐颜:臣的意思是这罪己诏万万颁不得。
南宫静女神情一阵,心头阴霾一扫而空,追问道:为何?
殿外突兀的禀报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陛下,早朝的时辰到了。
南宫静女:秋只一字,便戛然而止。南宫静女本想让秋菊传旨今日不去早朝了,左不过就是那些老臣让自己下罪己诏而已。
一个秋字,打破了难得的温存,让气氛陷入了沉默。
南宫静女没说什么,齐颜亦是。
齐颜送走秋菊和陈传嗣及夏荷已经有些日子了,二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可是秋菊毕竟跟随南宫静女多年,这份存在感不是短时间能抹去的。
齐颜固执地没有告诉南宫静女实情,一方面她不想暴露四方钱庄,另一方面她知道南宫静女心软,知道这几人还活着一定会把他们找回来,到时候又要陷入危险。
于是这件事便逐渐成了横在二人中间的,一根看不见,摸不到的刺,只要不小心碰到就会痛。
齐颜:陛下还是先去上早朝吧,眼下正值战时,陛下若无故旷朝,该落人口实了。
南宫静女别过头:嗯,等下先把药喝了,早膳也不必等我,他们会给我准备,我下了朝就回。
齐颜:嗯。
南宫静女走后,齐颜按了按太阳穴,里面传出一阵跳动着的刺痛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这次醒来头脑便不甚清楚,舌根有些发硬。
果然不出南宫静女所料,朝会上六部尚书和中书令再次请谏南宫静女颁布罪己诏,匆匆结束了朝会南宫静女直接回了齐颜,却看到齐颜还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倚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只是睡着了。
南宫静女抿了抿嘴唇,坐到床边轻轻推了推齐颜:缘君?
齐颜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陛下早朝回来了?我怎么又睡着了?
南宫静女强自镇定,解释道:御医说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嗜睡也是有的。
齐颜又不自觉地叹了一声,坐直了身体:臣以为,陛下不能颁布罪己诏的原因有二,一则这群暴民的自命振乾军陛下若是颁布罪己诏,不仅不能安抚他们,反而会成为他们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由头。二则,陛下虽贵为女帝,但毕竟是女子。在这个自古即是男权为尊的天下生平所做的一切错事都会被无限放大。说到这里,齐颜长叹一声,悠悠道:虽然陛下的根基逐渐稳固,但这天下不知还有多少男子,或文人,或武者,或贩夫走卒,平民百姓。他们心里或许多少都会觉得被一个女人压在头顶是一件耻辱的事情。这次的暴民事件也能印证一二,人心难测,反复又险恶正是在于此。正所谓防民于口,甚防于川也是这个道理。众口铄金,一言一语就能毁灭一个人,这世道对男子是极为宽容的,对女子则莫名对了许多苛责。陛下若是男子颁布罪己诏或有可能万古流芳,如今一切都反了过来,结局也会反过来。所以这个罪己诏颁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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