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GL)——请君莫笑(10)
齐颜恭敬的回道:正是。
麻六!拿纸笔来!
伙计捧来纸笔,掌柜对齐颜抬了抬下巴:你写几个字我看看,若这字真的是你写的价钱好说。
齐颜在掌柜的注视下写了一首小令,对方激动的说道:好字!好字啊!公子既然习得这一手魏碑好字何必舍近求远?不如留下几幅字由小店代卖如何?
齐颜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在下入京是为参加来年春闱,因囊中羞涩方想到抄书,卖字之事不敢为。
在渭国商人的地位低下,读书人就算是再穷也不屑与商人为伍。卖字更是有辱斯文,传出去是要被人诟病的。
掌柜有些意外,再次打量起齐颜来:欲参加春闱必须是举人才行,即便是在京城举人的身份也贵不可言。在未被派官之前见到其他官员是无需行跪拜之礼的。
掌柜的赔笑道:原来是举人老爷,恕老朽眼拙。
齐颜回了一礼:老先生切莫如此,敢问可有工作?
掌柜的拿来一本书与裁好的宣纸一并递给齐颜:一本书的工钱是两百个铜板,凭您这手好字定能卖个好价钱我就多加一百个铜板,十日后劳您再跑一趟,你我钱货两讫。
齐颜点了点头,将书稿放到箱笼中。掌柜的见齐颜衣着淳朴人又温和,便抬手虚拦了一下。
举人老爷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僻静处,掌柜的低声说道:恕老朽说一句万不该讲的话,这京城的物价不比地方。距离大考还有几个月您这出门会友,吃穿用度、就连笔墨纸砚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若日后春闱高中封给传令官的赏钱最少也要一两白银。老朽知道您不屑行商贾之事,只是古语说得好有备而无患是不是?
齐颜点了点头:老先生言之有理。
掌柜复又道:您不如取个化名或是雅号,将写好的字包好送到小店来。不瞒您说,曾有不少和您情况类似的学子都这样做过。老朽这间书斋历经百余年口碑极好,日后不论您身居何位老朽绝不会泄露半句,举人老爷大可放心。
老先生美意在下心领了,容我回去思虑一二,待交书之日再给您答复。
好好好,老朽送您出去。
老先生请留步。
午夜,甘泉宫内传出一阵惊叫,守在殿门外的四九推开殿门急匆匆的跑了进去:陛下!
南宫让坐在龙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四九跪在帷幔外,细声问道:陛下可是梦魇了?
南宫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抬起广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四九
奴才在。
速传观天司执事。
是。
半个时辰后,一位身穿月牙白衣襟上绣着北斗七星纹路的中年男子进了大殿,来到龙帐外跪定:观天司执事郭青琉参见陛下。
四九,看座。
是。
四九为郭青琉搬过小凳知趣的退出了大殿。
明黄色的纱帐将二人格开,南宫让端坐在龙床上身形影影绰绰。
朕做了一个梦。
微臣洗耳恭听。
朕梦到一只异兽踏云乘风而来,先是在这宫禁上空停驻片刻,一个喷嚏就将数千名禁卫尽数杀死。随后那只异兽来到朕的寝宫外,吹开窗栏瞪着那双斗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朕。在梦境中朕被魇在龙床上动弹不得,那异兽阵阵嘶吼令人不寒而栗。
南宫让说完攥紧了拳头,梦中的惊悸之感深入骨髓,挥之不去。
爱卿这梦,何解?
郭青琉撩起衣襟下摆跪到地上:敢问陛下,那异兽体貌如何?
为四爪走兽,身似麒麟却无鳞甲,长着半尺长的褐色棕毛,头顶一对锋利的牛角。豹环眼足有斗大,利齿獠牙
适才陛下说那异兽脚踏云彩,是何颜色?
玄黑,伴有雷声阵阵。
郭青琉一个头磕在地上,朗声说道:恭贺陛下,大吉之兆!
南宫让起身掀开帷幔赤足走到郭青琉面前:爱卿起身详细说说,那异兽如此凶恶,怎会是吉兆?
陛下适才所说那异兽的体貌臣从未听说过,但可以断定绝非麒麟或金龙之类,臣又问那异兽足踏云彩的颜色,陛下说玄黑。
没错。
陛下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若您梦到的是麒麟或金龙那便另当别论了。古语有云:麒麟掌权,金龙为尊;若陛下梦到这两种异兽卧在您睡塌之下,则主有他人夺权之兆。说到这里郭青琉跪了下去:陛下恕罪,微臣只是转述梦术之说。
起来吧,说下去。
是。这异兽虽面目狰狞,体内却并无高贵血脉。陛下乃真龙天子定能驾驭,这只异兽脚踏玄色云彩内含雷霆之力更会成为陛下之助力,臣斗胆推断不日就有旷世奇才为陛下所用。
哦?果真如此吗?
臣不敢妄言。
退下吧。
是。
南宫让回到龙床上心中却并未安稳,梦中那种心悸的感觉太过真实,令人难安。
旷世奇才么?莫非此次殿试会有奇才?
几日前他收到密报,陆权有意在陆伯言中第后交出兵权,这倒是一件大喜的事。
不过
安插在太尉府的探子亦回报说,陆权召集幕僚密谈之后又单独传召了次子陆仲行。
陆仲行自书房出来后喜不自胜,陆家次子胸无大志一介匹夫,能让他如此开心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南宫让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色,侍卫回报说:太尉府的二公子是公主府的常客,莫不是?
第15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
齐颜带着抄好的书并两副字回到了书斋,掌柜的见到齐颜眼前一亮忙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您来了?这边请。
二人来到一处隐蔽小隔间,齐颜先将抄好的书连同范本一并交给掌柜:书已经抄好了,请老先生验看。
掌柜的随手翻了几页,满意的点了点头:老朽这就去为举人老爷结账。
老先生且慢,晚生这次带来两副拙作,请过目。齐颜又从箱笼中拿出一大一小两副纸卷。
齐颜先打开那副小的:这是晚生游学之时有感而发写的一首小令,请老先生过目。
掌柜的双手接过,只见白字黑纸上只有寥寥数语:玉雪庭心夜色空,移花小槛斗春红,轻衫短帽醉歌重。彩扇旧题烟雨外,玉箫新谱燕莺中,阑干到处是春风。
落款是牧羊居士。
掌柜的喃喃的念了两遍,越念越激动:这真是一首好词!
老先生过誉了。
掌柜的抬起头,见齐颜今日换了一身衣服但仍是补丁套着补丁,不过身体却挺的笔直。虽然得了夸奖表情也是淡淡的丝毫不见骄傲之情。
掌柜的年轻时三次仕而不中,不得已才从父亲的手中接管了这间书斋。如今已年近花甲自问不仅写不出这样一手魏碑好字,更得不出如此绝妙的词。眼前这个少年人不及弱冠便已有了举人的身份,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掌柜的对齐颜愈发恭敬起来,齐颜好似浑然不觉又拿出另一幅卷轴,二人一起将卷轴展开。
第二幅卷轴长一尺,宽约半尺:这这是?
《九成宫醴泉铭》,晚生出身晋州此碑帖乃晋州一宝,立于陈仓郡下,其作者已不可考。晚生幼年时得偿一见数年不曾忘怀,便斗胆仿写了一副。
果然在字帖的落款赫然写着:牧羊居士誊写于景嘉七年。
掌柜的这才觉出违和之处,问道:举人老爷为何不落下印鉴?
晚生初出茅庐还未曾准备。
这好办,我这书斋里就有上等的印鉴匠人,举人老爷留下印样,三日后来取。
如此便多谢了。
掌柜的笑了笑,切入正题: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老先生请讲。
举人老爷的那首词,待落下印鉴后我即刻着人裱好挂起来,定能卖个好价钱。至于这副碑帖可否让给老朽?我出纹银十两!
十两银子对一个穷书生来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但一副好的字画这个价格是买不到。不过牧羊居士名不见经传,能卖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齐颜微微一笑,干脆答道:承蒙先生不弃。
书斋掌柜一共支给齐颜十三两白银,三百文铜钱。
多出来的那三两是那首词的订金,二人约定字卖出去后按照三七分账。
齐颜出了书斋却瞥见街边巷子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在她童年时给了她刻骨铭心记忆的人武大。
当初面具人命武家兄弟将她送回草原,就是这人将撑犁部的噩耗一字一句的告诉了自己。
武大确认齐颜已经看到了他转身便走,齐颜迈开步子朝着武大消失的巷子快步走去。
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对方惊呼一声跌坐在地齐颜低头扫了一眼:抱歉。便又迈开了步子。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撞到了本,我二哥怎么也不扶一把?
齐颜转头看去:只见拉住自己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生的红唇白齿粉雕玉琢,头戴一顶小冠鬓角处露出些许散碎头发。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怒意仰着头直直的瞪着齐颜,那只手更是死死的攥着她的袖子,生怕她跑了一样。这少年形容尚小,稚气未脱、虽怒不可遏却丝毫没有震慑力。
齐颜怔了怔,抬眼见那巷子已空空如也不见武大,不由得轻叹一声。
小少年见对方不仅撞了人以后抬腿就走,被自己抓住了还敢分神,当即怒火中烧抬起腿重重的踢在了齐颜的小腿上。
对方用足了力气齐颜吃痛蹙眉,渭国文人注重礼仪讲究斯文,即便是纨绔如丁奉山那样的恶少也只是指使家丁行凶,自己来到渭国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如此跋扈的少年。
就在齐颜愣神的功夫,身后传来温婉的声音:静儿,过来扶我一把。这分明是女子的声音,齐颜狐疑的转过身见到一位穿着竹青色长衫的少年。因身份原因齐颜一眼便辨认出被她撞到的少年是女扮男装的。
也难怪那小少年如此盛怒了,齐颜心怀愧疚伸出手:对不住,公子可伤到哪里了?
啪的一声,齐颜的手被拍开了,那小少年瞪了齐颜一眼气鼓鼓的喝道:拿开你的脏手!
静儿,不得无礼。
二哥,我扶你。被唤做静儿的少年立刻收了气势,乖巧的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齐颜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确定对方是女扮男装无疑。又将探寻的目光投到被唤做静儿的小少年身上:这个年龄段的孩童性状尚不明显,再加上对方动手打人的气魄,齐颜便将这位静儿当成了男生女相的瓷娃娃。
二哥!你的手流血了!南宫静女捧着姐姐的手,一张小脸扭在一起,心疼极了。
她自幼被养在深宫从未去过民间,好不容易搬到了外府见南宫姝女时常换了男装出门,便愈发向往。央求了好一阵南宫姝女才带她出来,没想到却碰到这种事。
看着这小少年捧着长姐的手心疼的呼气,小腿的刺痛传来的引出一阵久远的回忆。
许多年前,她与巴音,还有小蝶到馍馍山上去采蘑菇。自己不小心滚下山坡跌破了腿,小蝶也曾如此心疼的为自己呼呼。齐颜心头一痛:若是小蝶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伤痛一闪而过,深沉的眼眸也未掀起半点涟漪。齐颜来到南宫姝女身边,拱了拱手:在下匆匆行路冲撞了公子,不知是否要到医馆去看一看?
南宫姝女抬起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目光诚恳。
她怔了怔,又见齐颜身背箱笼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忍痛回了一礼:无妨,这点小伤我回府自行处理即可。
既如此,就此别过。齐颜欠了欠身,匆匆离去。
南宫静女双腮鼓起,看着齐颜远去的背影跺了跺脚:二二哥!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人家并非故意的,或许是有急事。
见妹妹的眼中还有疑惑,耐心的解释道:听口音那人并非京城人士,再看他衣着朴素又背着箱笼,很有可能是进京赶考的士子。京城的医馆诊金不菲我们又何必为难他呢?
南宫静女久居深宫对金钱并无概念,仔细想了想那人的衣着确实与自己见过的都不同,入手的触感也极为粗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就是父亲说的民间疾苦么?
南宫姝女颇感意外,没想到自己这位自小娇贵,不谙世事的妹妹竟能这么想,便笑着执起南宫静女的手:静儿真聪明。
南宫静女回头望了一眼已不见齐颜身影,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京城虽近在咫尺却与皇宫是不同的天地,认真的说道:二哥,你以后能多带我出来看看吗?
好。
齐颜追了三条街,却始终不见武大的身影。头顶传来猎猎声响,眼前一花武大从墙头跳了下来。
双方沉默的对视了片刻,武大冷冷说道:传主子口谕,此次春闱的主考官是中书令邢经赋,两位副考官分别是吏部尚书邓鸿远,吏部侍郎舒立人,愿你早做打算。
知道了。齐颜再不愿看武大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武大的声音:切莫忘了你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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