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升沉——落淮(29)
年却升垂下眼,微不可闻地小声挤出两个字:放血。
姜冬沉先是一怔,像是从未听过这两个字一般,掂量了良久,才哆哆嗦嗦地颤声问道:几几天?
我不知道有几天。从除夕夜到你和你母亲来年家赴宴的那天为止。哥哥不要哭了,我真的没事。年却升伸出手来,似乎想证明自己的伤口早已经好全了,忽地看见腕上那道尚未全然褪去的刀痕,又闭了嘴。
他大约能懂,自己在姜冬沉心里的分量或许真的很重,没有人能做到看着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遭人如此对待还能云淡风轻。
如果被虐待的人是姜冬沉,年却升心想,我非和他拼命。
这在乎的滋味过于沉重,就如冬天盖了很多过于厚重的棉被,被温暖包围的同时也被压的难以转身。可就算如此,也舍不得掀开分毫。
所以他想,大约这就是爱。或是并不是他所期望的,或许只是哥哥对于弟弟的情同手足之情,但这爱真的存在。于是年却升珍惜的不得了,小心翼翼地将他藏到心尖上,这是他不曾拥有过的,真实而温柔的爱。
姜冬沉猛的伸手抱住年却升,头抵在他的侧颈,合着眼睛颤声道:抱歉,在你十三岁之前,没能陪在你身边。
年却升心中一阵温热,却排不出想要表达此刻心情的字句,闻言只更加努力地回拥他,喃喃自语道:都已经过去了。
这时,四面八方的镜面陡然破碎,满地碎片残碴中,缓缓生出一道门。
第三折 ,已结。
第30章 三折门5
这一次,三折门将他们送入了一片荒山之中。
还不知是几更,但离天明尚还遥远,年却升立地四处观望,只能望见无边落木,却望不到一处点亮灯火的人家。
回头看去,是直立的高峰,高耸入云,如利剑一般直立穿空,山坡近乎直立。这样的山在其后还有几座,望得出绰绰的重影。也许翻过了这几座山,就是那个悄然恬静的千欢渡。
那其中有水光潋滟的随君湖,有山雨来时蒙蒙的云雾,有落月摇情的半坡江树,还有那时常从窗中透出鹅黄烛火的,他与姜冬沉的家。
而此刻,他们都很心知肚明,自己已离那神秘莫测的猫妖很近了。
年却升颇为照顾姜冬沉的心情,轻轻捏捏姜冬沉掩在袖里的手,温声道:哥哥,我们找个地方歇歇?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去打那个不知底细的猫妖,怕是要吃亏。
姜冬沉点点头,声音带着一点轻轻的鼻音,问道:去哪儿?
年却升歪头笑了一笑:这儿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委屈一下哥哥,哥哥愿不愿意尝试找棵树?
姜冬沉眨眨眼,未表异议。
自然年却升也不会带着他真上树,这个时节树叶早已落尽,春日未到,新叶也长不出来,反而高处不胜寒。于是两人找了一处较为避风的小石洞,捡了几枝干燥的枯木,升起了一簇火。
年却升一如既往地往姜冬沉身上一歪,望着因过分干燥而烧的哔哩啪啦作响的一对枯枝败叶道:哥哥是不是没见过这个?
姜冬沉很诚实地摇摇头,问道:你见过?
那是自然,什么东西我没烧过。
脱口而出之后年却升突然想到书志楼,忙闭了嘴,不再做过多回忆,也不再去望那堆燃烧着的烈火,不再多言。
姜冬沉抬手撩起年却升落在脸上的发丝,别在他耳后,轻声道:想说什么说就是了,我答应过你,不管刚才看到什么,看过之后,就再也不提。
年却升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越发沉默,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姜冬沉在他上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年却升往下一滑躺在姜冬沉腿上,抬手捂住姜冬沉的嘴:不许叹气,叹气老的快。
年却升这样做,实在没有半分想要占便宜的意思,他只是觉得现在的气氛很怪,很僵很尴尬,想让姜冬沉笑一笑,甚至红一红脸也好。可姜冬沉始终不为所动,年却升自讨没趣,只好把手放下来:哎
无语了一会儿,年却升闷闷不乐道:哥哥嘴上不提,心里可是在意得很,一点也不诚实。既然如此,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嘛,这样憋着,我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啊。
姜冬沉静默了须臾,垂下眼,对上年却升的视线道:抱歉,我可能还是需要缓一缓。
年却升最见不得姜冬沉难过,可他一沉默,年却升心里也暗淡下来。似是一片小小的叶子,遮住了什么光源的一角,留下一个半圆形的阴影。于是他生硬地扯开话题:我觉得,我觉得那只猫不一定会伤害我们。
嗯,为何?
昨天我可都快骑到他脖子上了,他都没发怒,攻击我的都是它手下那些小野猫。
姜冬沉想了想,又道:那它来千欢渡干什么。
既不是为了攻击我们,也不是没事找事,应该就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可能是找我。我一直觉得我和白月光有某种不可名状的联系,毕竟只有我镇得住白月光。
姜冬沉不再分神,若有所思道:那他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昨晚找上来了?它就算寻到你,又有什么目的呢。
昨天是上元节,明月圆满,他或许从明月中得到了什么力量?我只是猜测,而且也猜不出他有什么目的。或许这些问题会在寻到他以后迎刃而解,也或许不会,谁说的准呢。
其实年却升大约猜得到为什么他们择了昨夜,因为他与白月光建了灵契,而昨晚他吐了一口血,不然他们也不会一来就只抓合欢树,毫不理会屋里的两人。而在年却升手中生出灵力后,才发狂一般去顶撞他们的门。
这就是说,他们认得并不是人,而是灵。
年却升不提这点,是不愿提起灵契,姜冬沉现在正心情低落,他不想雪上加霜。
姜冬沉又道:方才在镜玫林,那老者说,一折之于原城抚花,二折之于年山璇月,三折之于玫林阮阮。抚花与后两者,似乎有些什么联系。
年却升忽如醍醐灌顶,推测道:抚花,落花弓。璇月,许就是白月光?
极有可能。我们第一次去原城时,原慈不是说,抚花下凡时原城尚是一片荒城,也就是说,抚花下凡落到了原城。璇月下凡就是落在了年家后山,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炼成白月光。至于阮阮,身份未明,不知全貌,暂时不予置评。但许是落在玫林,并与前两者联结起来对于我们有一定提示,指示我们尚未发觉。
年却升笑了:哥哥,所见略同。
姜冬沉袖口的标记忽然现形,明亮起来。年却升起身,拉过姜冬沉的衣袖道:哥哥,他离我们已经很近了,但是夜晚东西太多,我们天明再去寻他?
火光映的姜冬沉的双眸明明暗暗,神色依旧有些愀然,他伸手在洞口设了个小小的结界,轻声道:我有些累。
年却升自然知道,这一天为躲撕面跑来跑去,且不光身体累,心情也是沉重的。于是他慷慨伸手揽过姜冬沉:这次让你躺我身上。
姜冬沉没有推辞,想来是觉得也没有那个必要,心安理得地靠在年却升肩上,合上了眼。
年却升嗅了嗅姜冬沉乌发间清新的皂荚味儿,温声道:头发上沾了点草屑,回去记得沐发。
姜冬沉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想来是很困了,年却升笑了笑,小心翼翼不被察觉地在他发梢吻了一吻,头抵在身后的岩石上,也合上了双眼。
此时,离他们几里之外,一群颜色各异的野猫,却悠悠醒来。
为首的正是那只月夜猫妖,脚步轻轻跃上一棵树,登在枯败的粗枝上,眯着眼睛,望向那一片无边落木之后,隐隐映着火光的石洞。
随后它跳落下来,像是对着那群野猫发布了什么号令,那群野猫就黑压压的奔向落木林,三三两两地藏身上树。
月夜猫妖转回身去,忽地不知跃去什么何方,进入一座流水萦绕的白沙渚,用庞大的身躯,压住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顷刻间,山崩石催,看不清出现了什么,只见它将一枚图腾,掩入了一个枝叶掩映的地方。
那图腾,正隐隐地发着柔光。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在章节字数少的时候 我就想说点什么来掩饰掩饰
emmm说点什么呢
年同学和姜同学就快要在一起啦 我的感情戏不拖的
算是一个小小的剧透吧 嘿嘿
我爱你们( ̄y▽ ̄)~
第31章 月灵石
累固然累,可姜冬沉这一夜并没有真正的睡下一刻。
只要他一闭眼,那漫漫无边的黑夜,地上斑斑的血迹,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的年却升,就一同出现在他面前。
在梦里,他去唤那个浑身冰凉昏迷不醒的年却升,怎么唤他都不应,像是死了。姜冬沉颤抖着手去探他的呼吸和心跳,一如冬日里上冻的随君湖一般,兴不起半分波澜。
梦到这里,姜冬沉猛的一个寒战,猝然睁开双眼。面前也的的确确是无边的黑暗,柴火已经熄了,空留下一股淡淡的焦烟气,在他鼻翼间挥散不去。
惊魂未定,姜冬沉怔怔的想要坐起身来,一动,发现年却升正把自己抱得死紧,轻轻挣了挣没挣开,倒换来年却升梦呓般的一句:哥哥别乱动,你一动就有风,有点冷
姜冬沉闻言就不敢动了,抬手去轻轻探了探他的脸,果真很凉。
年却升仿佛并没有醒来,姜冬沉就在他近在耳边的呼吸声中熬到了天明。那呼吸规规整整,偶尔忽然一重。
山洞外一开始还有一两声鸟鸣,后来就没有了,十分沉静。姜冬沉心中有些诧异,目光越过年却升的肩膀向洞外望去。
姜冬沉若是只兔子,此时毛绒绒的兔耳朵许已经竖起来了。
年却升半睁不睁地眯了眯眼,声音带着一点刚醒的鼻音喃喃道:在看什么?
姜冬沉道:感觉外面静得有些奇怪。
年却升想都不想,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时辰鸟还没起呢,你多心了夫人。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猛一精神,随后各自故作嗓子不舒服地咳了咳,年却升干笑道:在枕梦山、镜玫林这样的地方呆多了,什么地方都觉得不正常哈哈。
说漏嘴了,哈哈。
醒都醒了,于是起身,姜冬沉伸手收了结界,同年却升一起向深山走去。约莫走了二三里,进去一片更加高大的落木林。
年却升道:昨天那个镜玫林太可怕了,我现在对熟还有阴影,总觉得这上面会跳下来点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的想法立刻被证实,一只野猫直向姜冬沉背后袭来,没发出半点响声。可年却升敏锐至极,最听得出风吹草动,一转身将姜冬沉挡在身后,抬手遮住脸,那野猫尖锐的爪子从肩胛到手肘抓了下去,衣袖瞬间被割成两半。
年却升不以为然:哈,我就知道。
这时接二连三的野猫从不止一棵树上飞落而出,它们毛色不同,却都有着一双荧荧绿眼,应接不暇,看上去颇为惊悚。年却升边施法接招,边和姜冬沉埋怨道:他们这些天上下来的人怎么都这样,找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然后一声不响地搞偷袭?
姜冬沉专心驱猫,没有回答,年却升仍在滔滔不绝:你说我们以后出门是不是该随手那把伞,免得路过什么树林,上面噼里啪啦地掉猫?
姜冬沉十分无语,责怪道:别吵。
年却升抬手挥出一记护防术,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野猫。四面受敌,能少一面就少一面。地上聚集的野猫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挥舞着爪牙去抓两人的衣襟。年却升踩也不是不踩也不是,实在迈不开腿,喊叫道:快点滚回去!你们这么多猫挡我路,我怕是半年也吃不完你们!
姜冬沉闻言,转头嫌弃道:恶不恶心你。
这时一只猫将爪子搭在姜冬沉白衣的下摆,年却升眼疾手快将猫赶走,然后一弯腰将姜冬沉打横抱起来。
姜冬沉双脚猛的离地,吃了一惊,叫道:做什么!
年却升一脸认真道:我衣服可以脏一点,哥哥不能。
可是这时候说这些所谓的甜言蜜语显然不太高明,这涌动的猫海简直要将他们淹没了,姜冬沉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
年却升一笑:放心哥哥,还怕我带你走不出这儿吗。
倒不是怕这个,只是不想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年却升,姜冬沉心觉自己理应为他分担一点,但这个理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便朝年却升肩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放我下来。
不放。哥哥,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见识一个你没见过的法术。这时几只猫顺着年却升的衣摆爬了上来,爬到腰侧,尖锐的猫爪透过衣料直刺进皮肤。年却升唯一皱眉,暗暗用力将他们震掉,随后向姜冬沉道,哥哥抱紧我。
说着,年却升足尖一点,抱着姜冬沉高高跃起,嘴里轻念了一个决。嗖的一声,两边景物飞快倒退,再睁眼,两人已穿过层层森林,落在了一片广阔原野上。
方一落地,年却升就把姜冬沉放下来,弯着腰拍拍腿上的尘土,解释道:其实这个瞬移术我学的不精,照书志楼残卷里的意思,它应该有更高一点的等级,我只能悟得透最低级的,所以有点烧灵力。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的,但是刚把我要是不这么干,到天黑我们都走不出去。
姜冬沉被强行帮了一把,有点不爽,啧了一声道:哪里会走不出去。你不一定要这样的,你灵力又不稳,万一出事了呢。你可真是个舍己为人的好人,我真谢谢你。
年却升低头哼道:哥哥又凶我,你不怕它们聚的越来越多?就像沼泽一样,耗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出不去。哥哥真是的,对别人都温文尔雅,就只对我凶。
姜冬沉气笑了:你怎么这么断章取义。我可没有凶你,我就讲了两句话,你自己一套一套的,补了这么多。
回家再吵。年却升叫道,哥哥先看一眼标记,那个大家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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