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歌单——俞几(16)
在等着喝水。
好,多喝点。
你也。
嗯,那,先挂了?
挂吧。
说了再见放下手机,霍止不由地笑了,明明没什么话要说却忍不住想联系对方,霍止第一次尝着这种滋味儿。此刻自己也觉着自己没意思透了,但一听到尹里的声音又变本加厉地想念,觉得光听声儿也不够,还想看他的脸。
攒了小半天的心事儿因为中午的一顿饭落停了,下午时间安生过去,临下班的时候,霍止打开聊天界面给尹里发消息。
下班别走,过去找你。
好。
尹里,你这回复的也太短了,我都体会不出你有所期待的思想感情。
隔了大概一分钟,手机才响了,霍止拿起来一看,乐了。
屏幕上是尹里新的回复,好的~~我等你~~
从大学毕业上班这么久,霍止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上学那会儿老盼着下课的光景,不停地看时间,不停地想着屋子外头,只是那时候想吃的,这会想人。
恋人吵架刚和好那会儿,又羞涩又甜蜜,如今他和尹里的关系虽还不到那一步,但这种泛着酸的心动仍然让人难以自持。
霍止一起身,碰倒了办公桌旁边的植物。
方齐看了一眼问他:老霍,干嘛呀,这么着急。
还能干什么,找尹里呗,做心理工作去。
刚下班,办公室里有点吵,方齐没听清后半句,但联系霍止一脸荡漾的表情,非常直男地想多了,趴在他电脑前表示担忧:不是,老霍,你怎么不争气,还成天上赶着让人家睡你啊?
霍止在这话里听出些不对劲儿:不是,谁睡了啊,再说,要睡也是我睡他,这都看不出来啊。
方齐一着急把心里话脱口而出:我看出来有什么用,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在上面呢。
我他妈就是上面的啊。霍止只知道自己是,但不确定尹里是不是,毕竟人不可貌相,被方齐这么一问也有点担心。
真的啊,那就好,我他妈担心了好几天你会被人压着欺负。
够了啊,起开,我要下班了。
此前霍止没来得及往那方面想,平时只敢过过嘴瘾,但此刻决定一会去见尹里的时候稍微不要脸一点。
第23章
尹里自己回去,想了很多,想了很以后的事。想着想着,他又不受控地开始担心,暧昧期之所以那么甜蜜动人,不过是因为还不够亲密,很多问题没有暴露出来,可过后呢,深入了解之后,发现自己的恋人隐瞒着不少事情难以言说,甚至是个连睡觉这件小事都做不好的人,霍止会怎么想呢。
尹里把自己搞得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
他的粉丝,都以为他是神是仙儿,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七情六欲更沉重些的普通世人,他的白天与晚上是无法拼凑在一起的,他生命的颜色在人前与人后也同样截然不同。
心情无比烦闷,尹里一边自我折磨一边听着歌随机播放,却又不停地手动切换,十分钟过去了,也没选出一首想听的,直到音乐界面显示到那首未命名的录音文件,尹里的动作停下来了,他把随机播换成了单曲循环。
恰好这个时候,霍止的电话来了,通话结束的那一刻,尹里突然就决定好了,关于那些难以启齿的重重心事,他会一字一句告诉霍止。
见了面,不知道是不是尹里那点害羞劲儿还没结束,霍止总感觉今天的尹里状态不太一样。茶几上放着平板,视频里几个小学生正在围在一起讲自己的梦想,尹里示意他坐过来,霍止动动嘴,却没问,先落了座。
你看他们,连梦想都是生动可爱的。尹里的嗓子比平时听起来更哑。
霍止在他旁边坐着,甚至感觉尹里有些在微微颤抖,没容他开口询问,尹里继续说道:我从十岁的时候起,好像每一天都是为了死而活。
尹里确实是在战栗,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霍止转过头看他,有几丝头发垂落在脸侧,挡住了尹里的眉梢眼角。霍止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示意他不要害怕。
我妈是个疯子。
我也不怎么正常。
十岁时,我妈在我面前自杀。
二十岁的时候,我也自杀过。
尹里的情绪和话语刺得霍止无比心疼,但霍止知道,他不能阻止尹里继续往下说,说出来,尹里内心的那点不自在才能过去。
上学那会,去了学校,我不得不装得很好,因为那个戴着老花镜的班主任对我不错,第二排那个女孩给我的巧克力很甜。
我初中毕业评语上,老师给我写的是,虽被生活摧残但仍热爱生活,坚强独立。但不是的,我一直想着,我妈清醒地养了我十年,我照顾她十年,我就去死了。
关于周知烊,其实我也理解,就算他真是个同性恋,估计也不会想和我这样心思沉重的人在一起。
再提到这个人,霍止忍不住插嘴:尹里,说点扎心的话,他只是为了拿你做案例对象,完成他的毕业文章,从没把他当成恋人,甚至没把你当
没把我当正常人,我知道,我后来,知道了。
那你还还为他自杀。霍止把这句话说出来,感觉像在心脏上杀了自己一次。
尹里却笑了:你以为我是因为失恋自杀?抱歉,故事情节没那么生死缠绵。
那是为什么?霍止忍不住追问。
我说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对生命没什么眷恋,我本来都想好了,学校后门出去往北走七百米有个湖,很深也很干净,又没什么人,可是。尹里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就在那天我遇见了周知烊。
是他救了你?霍止问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是,是路过的校工,他当时是学校心理咨询处的学生助管,我接受学校心理医生的询问时他也在场,从那一天起他开始主动接近我。
在那之前,我一直看起来很正常,甚至在大一班级民主评议的时候得到了诸多类似乐观开朗热心助人这样的评价。尹里自嘲般地笑了笑。
关于我和周知烊的相处细节,其实没什么,只是认识他后,他一直引导我正确地生活,我慢慢地好像真的可以正常生活了,第一次愿意去电影院黑漆漆的场所看电影,而不是因为怕黑每天坐在开满灯的卧室里。偶尔会参加有他的校园活动。去食堂和餐厅吃饭而不是买零食坐在路边的长凳上随便对付。
霍止听得很难受,要是那时候他认识尹里就好了。尹里低下头看看霍止紧握着他的手,两个人都没意识到双手是何时交叠在一起的。
后来我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他了,让他知道了我心里头有很多疙瘩这件事,告诉他自己有时候做噩梦醒来会无意识地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还给他看过自己手腕上的伤口。
霍止立刻把尹里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端详,尹里主动回握了他的手:现在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了。但霍止仍是心疼,小心翼翼地在那手腕上摩挲着。
然后你就知道了,最后的结果,22岁毕业分手。分手的那个冬天之后,我23岁,在现在那个咖啡俱乐部已经唱歌有一段时间了,白天还跟以前一样,只是每天晚上几乎整夜噩梦缠身,也不是因为别人,主要是我自己想不开。有一天在后台休息一不小心睡着了,睡醒了之后突然一头撞在吉他上,一旁的人惊得说不出话,血顺着额头留下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是我第一次怀疑自己真的有病了。
但好笑的是,平时总是时好时坏的我妈,整整两个月没犯病,天天守在我身边,连家里照顾的保姆都说日子有盼头了。那时候我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有盼头了吗?她病好了的话我就能更没牵没挂地去死了吧。
24岁时莫名其妙地进了公司,一心投入创作的时候能平缓很多,一个月里有三分之一的夜晚不做梦。但是两年后又开始陷入那种痛苦,从前我以为焦虑的一部分原因是经济不能独立,有了钱就能少焦虑一些了。三年后的27岁生日那天,我躺在那个独栋的安静的大房子里,心里的唯一想法是,要是就这样死在这里肯定不会有人发现。
在咖啡俱乐部唱歌的时候不得不装作很好,因为不想给人找麻烦,进了公司依然不得不装得很好,因为公司老板除了要求我每天去签一次到真的很好,合约有五年,我决定五年后就去死,可我又遇见了你。
尹里抬头看向霍止,眼里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霍止,所以我不敢,我不能做一个只分享负能量的恋人,也承受不起又一次离开。
霍止知道尹里在担心什么,尹里知道他的好,却也害怕有一天他把所有的这些都收回了。
所以尹里总是说我没事,不用管我,离我远点,他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自欺欺人中把一个个想要靠近他的人都拒之门外的吗?霍止不禁想着。
尹里呀,太傻了。
你也可以试着偶尔脆弱一下的。霍止把他的手抓得更紧。
尹里低着头,是在认真思考霍止这句话的姿态,也许他有过几次机会摆脱这种状态,但他最终还是亲手将这个心魔养大,到了足够可以将他自己吞噬的程度,对于他的精神状态,他没办法,他一年一年地把自己封闭着,再打开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尹里说不上来自己是否感觉到孤单,此前他情感没有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位置,自然不觉得空,而现在,自己又是否在心里为霍止腾出了地方,尹里不敢承认。从中学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发现自己更倾向于关注男生的时候起,在情感方面,他便一直用逃避来回应了。
霍止也不等他的回答:尹里,我说过,不管是什么现实我都能接受,你也慢慢接受一下我这个别人眼中所谓不正常的同性恋吧。
尹里点点头。
你不爱说话也好,自我防备也罢,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你有没有病,没有人可以给你下定义,你爱谁讨厌谁,也没人能管得着你。
尹里像一个被拧了发条的玩偶一般,只会重复点头这一个动作。
你真的觉得我正常吗?
嘿,怎么说不明白了啊,说你笨你还没完了。霍止揉一把他的头发,尹里以为霍止要嘲笑他,那人却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周知烊他没资格说别人,不是别人精神不正常,是他本人道德不达标。
还有,我再打击你一下,那人是个假富二代,你看你,既被骗感情,钱也没捞着。
尹里想想:那你还倒贴钱了。
霍止本以为他要解释自己不是为了钱什么的,听到这一句,想起自己之前讲给尹里听的中学轶事,不由得笑出声来:也是,咱俩半斤八两,以后只能彼此相依为Gay了。
霍止还没说完,按着尹里的手背一个关节一个关节摸过去,接着道:那是他的死刑,你不应该判给你和我。你过了二十世纪就开始苦,二十一世纪的以后,所有的甜我都给你。
害羞使尹里立刻低下了头,憋了半天,正当霍止以为尹里要说些什么肺腑之言的时候,他等来了尹里十分简单的一句回答。
真酸。
说完这两个字,尹里便放开了手,也扭过头不看人了。
怎么了?过了一会儿,霍止问他。
没事,刚刚说的话,有点肉麻,现在觉得有点小尴尬。
原来是还惦记着那些话呢。
尴尬吗?为什么要尴尬,霍止说了那么多话,情绪起伏了那么久,此刻只是觉得很饿。
想吃什么?
尹里没答。
看着尹里不自在的模样,霍止忍不住逗他:又不理人,那要不,我也尴尬一下?
尹里这才转过身子,十分娇羞地憋出一句:听你的,我都行。
霍止站起来,把外套递给他,注意到尹里红得没边了的耳朵:好了,不管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我始终是那句话,我不会逼你,你觉得我们做朋友舒服,我们就先做朋友。
尹里用力点点头:好。
霍止失笑地看着他:之前我说那些你便反应钝钝的,现在一说折中的法子,你答应得倒是够快的。他轻轻薅一把尹里的头发,哥真是个胆小鬼。
一声哥喊得没几分客气的意思,落在尹里耳朵更像是调动情趣般,一时间他像是在血液里倒了加速剂,心脏疯狂怦然。
直到进了餐厅等待饭菜上桌的间隙,霍止仍是没完没了地借题发挥:你看,餐厅里的压轴菜总是等到最后才上,可见好饭不怕晚,更何况我等的是我要处一生的恋人。
尹里喝口水,化开心里浓浓的一团蜜。
霍止视线追着他: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心事,但以后想说的话,我的耳朵随时恭候着。
知道了,你这么说,显得我是个多难相处多难伺候的人呢。
再加一条,不许当着我的面说自己不好。他想了想那个匿名的音乐帐号,又补充道,当着别人的面更不许。
第24章
方齐倒挺宠辱不惊的一个人,知道了霍止的家世以后,照样每天打趣霍止:跟你偶像进展到哪一步了?
霍止也不正面回答,反问道:你问的是哪一层面的?
闻言,方齐猥猥琐琐地笑了:嘿,各个层面都展开讲讲呗,身体的精神的都行。
霍止骨子里是个正直的人,自然不会真的去意淫他和尹里之间的关系,也不怕说出去跌面儿被人笑话:精神层面称得上进展喜人,身体层面姑且原地踏步。
行啊,老霍,真忍得住。方齐把人夸得特别不得劲儿,随后又问,老霍,尹歌手这人,真的这么难追吗?
霍止想了想:其实也不算难,就跟驯养小动物似的,有耐心有爱心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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