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泱缘记——初可(34)
说完,镜手一松,一块玉牌掉进枯草堆。
李君千一怔,捡起那玉牌,放进嘴中咬了咬,竟是真的,他欣喜若狂抬头。
那位神仙高高飘在半空看他,对他道:是怀王姬泱赴任宜州,知道你读书很好却被栽赃押解进京,不忍心,与人提及,甚至想要救你。我来人间修行,恰好听到,便先来瞧瞧。
李君千跪趴地面:多谢神仙相助!多谢神仙提点!若我能活着出去,定为怀王爷赴汤蹈火!不知神仙在人间可有庙宇供奉?我愿意一生以血肉侍奉!
倒也不必,待王玥好些便可,你这辈子都要好好待王玥。
镜说完,转身,带着整个结界一同消失于狱中。
李君千怔怔打量牢狱四周,他将手指伸进口中用力咬,舌头尝到血腥味道。他连手也来不及收回,保持跪趴姿势,整张脸埋进枯草堆中。他手中的玉牌也已不见,他将手往脚底摸去,右脚鞋底中间有块凸起,他边哭边笑。
镜他们没有急着回去,又去给刑部尚书托了个梦。若不是三安说,他们谁也想不到,刑部尚书,竟是个极度害怕血腥且格外信佛之人。最关键的是,刑部尚书是二皇子姬潇的嫡亲舅舅。刑部尚书一大早地早膳也没用便匆匆赶进大牢,找到那快死的李姓书生,将人提出来,浑身搜,还真的打鞋底搜出一块玉牌!
是三皇子姬澜府上的玉牌!
他立即带着人进宫了。
半个时辰后,姬澜脸色格外不善且匆匆忙忙地也进了宫。
看到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一次出现姬澜的玉牌还能说是冤枉、伪造,若是两次,甚至是三次、四次呢?还能是栽赃?皇帝的信任能给出多少?又能给出多少次?
这也是三安说的,果然有道理。
镜笑着拍拍手:回家!
公子不去瞧瞧贵妃娘娘?咱们都到这儿了。夭月好奇问。
镜的确很想贵妃娘娘,但是他更想念姬泱。
他从前也不知道这样一种感情原来就叫想念,书上看来的与自己碰到的终归不同。若不是那会儿听到姬泱与蕴蓉的对话,他还有些懵懵懂懂的。
可要说他完全懂吧,也不尽然,他依然有些迷糊。
但再迷糊,心里承认想念这个词时,又很不好意思。
他极想立即回去,偏又不敢太快回去。
若是姬泱问起,他要说什么好?
于是镜公子说了回家,却又不回家,他的侍女与三安全都奇怪地盯着他瞧?
三安叫他:镜公子?
啊?
不是说要回去?咱这就走呗!殿下一定想您想得紧!
不说还好,一说,镜更不好意思了。
他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被侍从们盯着,只好道:我,我想在城里转转再回去!我,我去买些话本!
他这话一出口,夭月口直心快:公子,这些买来的书,写得哪里有咱们府里那些人写得好啊!这说的是姬泱招来写书的那些书生,他还专门拨了个院子给他们住。夭月她们,如今也已不知不觉把宜州那处的怀王府看做了自己的家。
她这话一说,镜的眼睛一亮,他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他要去京城的怀王府看看!他想去,鬼们当然不反对,三安还格外激动。原先怀王府的牌匾被摘了,也被封了。这回他们王爷的王爵恢复,按理来说,不日便要撕了封条、重新挂上牌匾才是。
他们一行到了怀王府,三安兴奋介绍道:我们殿下是十六岁出宫开的府,这座宅子的图纸还是殿下亲手画的呢,公子您瞧,这就是殿下的书房,如何?!这墙上的画,也是殿下亲手画的,咱们殿下画功那叫个绝啊!万金难求,多少人想要咱们王爷的画!但凡有好友来拜访,殿下便是在这儿招待的
镜跟着他边走边看,好奇问:很多人来找他玩儿吗?
那是自然!我们王爷好人缘!京里谁不夸他好?人人都想来拜见他,与他说话,谁不以见我们殿下一面为荣?那满城的小娘子呃
嗯?怎么不继续说?镜诧异。
秾月狠瞪他一眼,她们可还记得那路家小娘子的事呢!嘿嘿。,三安干笑,总之,我们殿下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这点镜倒是认同,他笑着点头,他又问:那与姬泱最要好的是谁呢?
若要说好友,殿下到底是王爷,寻常人家谁敢跟他称兄道弟?礼部一位郎中,叫作顾皙的,京城人氏,倒是与我们殿下有十年的交情,性子颇和,早年便认识了。
哼。镜不高兴地哼了声。
三安心里嘿嘿笑,再道:另外就是殿下外家的表哥,路岸路郎君。我们王爷原先同姬澜也要好,姬澜这白眼儿狼三安将他一通狠骂,给他们说了姬澜到底是如何白眼狼的,镜他们听得也很愤慨,几只鬼联合起来将又将姬澜一顿痛骂,镜又问他:太子呢?与姬泱好不好?
好!只是太子身份特殊,我们殿下从前从不想当皇帝,与他总要保持些许距离。可太子殿下可怜啊,我们殿下每个月都要进宫看他几回。三安倒是真的可怜太子姬淳,跟着便开始说姬淳,太子是三十岁的年纪,唉,他身子不好,不能成亲,生下来不过也就是等死,可也不该是这么个死法啊!
太子人很好?
好。三安点头,太子殿下吧,若要说俊俏,倒真一般。可他往那儿一坐,莫名吸引人往他瞧,我们殿下说,那是太子心中有光。说起来,太子殿下死了,我们殿下是真的难过,原先还令小的去找他,可他早死了,怕是早已投胎,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着。
镜回身看他:姬泱想找他回来?
三安看他这意思,跟着也有些兴奋:公子,您有法子?!他早就说请镜公子帮忙,殿下却不愿,还说让太子殿下安安静静投胎去。如今是镜公子主动问的,不关他的事,他再道,公子,小的也是做了鬼才知道还是做鬼自在!你就说我们殿下这事儿,咱们谁不知道殿下是被冤枉的,殿下委屈?
甚至京里许多长眼睛的人也知道,可没法子啊,没证据!这没证据,我们殿下就一辈子不能洗去罪名!杀人这种事,尤其又杀得这么隐蔽,除了找到本人,谁又能知道到底是怎么杀的,又是谁杀的呢?
人是真的复杂,不过这话,镜听明白了。
他道:只要找到太子姬淳,只要他说出是谁杀了他,怎么杀的,有了证据,姬泱身上的罪名便能洗净了?
是!
镜看向秾月,秾月应下:奴婢去找,不过总要有些信物?说不得,他已经投胎,没有信物,便是找到地府去,也没法找到人。
有有有!三安翻身便在橱柜里找出个梨花木的匣子出来,好在当初怀王府是直接封的,里头东西没动。三安打开匣子,这是咱们殿下二十岁生辰时,太子殿下亲手刻了送给殿下的印。
秾月接到手里,收回袖中。
说了这么多,镜也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迫不及待就要回去看姬泱。
他们也正好兵分两路,秾月夭月去找姬淳,他们回家。临走前,镜又想起一个地方,他还没去看过姬泱的卧房。
三安将他带到姬泱从前的卧房,当然比宜州的宅子要尊贵、宽敞更多。
他的窗下,种了许多青竹、兰草与美人蕉,三安又是热忱一通介绍,还笑道:我们殿下很喜欢芭蕉,只可惜,那东西在京中实在不好长。
镜默默记在心底,公子可要进去瞧瞧?,三安欲伸手推门。
镜摇头,他不要,他往后与姬泱一同回来,一同进去瞧。
顾不得了,镜转身便走,快到他们全都没跟得上。
镜回来时,宜州城内正下雨,三安也不能在外面多待,已经回到玉宫,秾月与夭月去找姬淳了,芳菲也被镜赶走,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回到镜心阁,姬泱不在。
镜知道,这个时候,姬泱都在前院见人呢。
镜心阁因有他,侍从也特别少,他静悄悄地回来了,竟也没有人发现。
他走进东厢书房,他常坐着看书的玫瑰椅旁,小几上放着本书。他上前打开看,是姬泱昨夜给他写收尾的书,如今姬泱写的书都是以男鬼与皇子作主角。这一本的结尾,自然也是极好的大团圆,皇子登基为帝,男鬼嫁给皇帝为皇后。
姬泱说,往后的每一本书,都是这样的结局,问他喜欢不喜欢。
他当时欣喜不已地点头说喜欢。
他摩挲着最末一页,嘴角不由轻翘,他是不是长大一点了?他有点懂这样一种感情了,从前他是觉得热闹所以喜欢,此时的他,却仿佛真的有点儿明白这种喜欢。
他翻身坐回玫瑰椅中,拿书盖住脸,藏在书里将嘴角翘得更高。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窗户临水,玫瑰椅便在窗下,他能清晰听到雨点落到水面的声音。
他放下书,翻身跪坐到椅子上,伸手将窗户推开更多,趴在窗边看雨、看水。
看着看着,他想到三安的话,伸手出去,轻轻一挥,窗外长出一大丛芭蕉。嫩绿的叶子,立时便开始迎接这些雨水。他好奇往前探了探,伸手去摸叶子,屋檐落下的雨水再落在他的手上、芭蕉叶上。
他枕在手臂上,玩着雨水与叶子,听雨水唱着小曲儿。
他再笑,如果这就是喜欢,他真喜欢。
第39章 芭蕉
往常镜回家,总要把墓碑留下。昨日是被九殿下给气走的,墓碑也带在身上一同走了。虽说九殿下看似是胸有成竹,蕴蓉心中还是惴惴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蕴蓉原先在京中时,是很忙碌的。京城本就是权力中心,更何况是怀王府,再想置身事外,有皇帝的宠爱,有路贵妃的存在,有那样一个显赫的外家,他便不可能真的活在世外。
那时,府中每日都是事,无数的人来拜访,殿下很少见,都是由他们出面打发。那么大一个怀王府,府中没有女主人,前院的事有长史与三安五宁他们,内院的事,几乎是蕴蓉负责,菱芷辅佐。
来了宜州之后吧,一是府里的人少了一大截儿,二是宜州当然不能同京城比,拜访的人再多,也不过就是从前的一成。
蕴蓉忙惯了的,歇下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好在府里有了个镜公子,这几个月的连番奇遇后,他们殿下倒越活越像世外之人,吃睡都无从前那般讲究。反倒是镜公子越来越像个人,他们殿下那个性子,只恨不能把所有最好的给镜公子。
蕴蓉她们的百般招式自然都是往镜身上使了,可以说,如今的怀王府,重心那就只有一个。
如今重心不在,蕴蓉心中不踏实,她每隔半个时辰便要往镜心阁去一趟。
今日下雨,便隔得久了些,一个时辰去看一回。她在厨房盯人蒸水晶糕,瞧瞧时间差不多了,撑伞去镜心阁。刚走上曲桥,便见临着湖水的那一面,窗户旁搁着个小脑袋。
蕴蓉激动地立即便要过去,刚抬脚,她又赶紧回身,提着裙子往前院跑了。
前院书房,四角放了四缸冰,因是雨水天气,不时还有凉风进屋,房中极凉爽,也极安静,只听得到雨声。书房内就姬泱一人,临桌而坐,低头又不知在写什么。
五宁进来轻声道:殿下,蕴蓉姐姐过来了。
叫她进来。
是。紧跟着,蕴蓉便进来了,她可是大宫女出身,别提有多好的规矩了。这会儿,她裙摆全都湿了,也顾不得整理仪容,一进来便喜悦道:殿下!
嗯?姬泱低头写得认真。
蕴蓉着急,都什么时候了,还写呢!
殿下!公子回来了!
姬泱可算是抬头了,看着眼前很有些狼狈却满眼喜悦的蕴蓉,还有些不信,回来了?他可还没开始哄呢。
是!奴婢瞧见了!正趴在窗边看雨玩儿呢!奴婢没敢出声,赶紧先过来了,您赶紧去吧!
姬泱听到这话,立时便笑了,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笑得蕴蓉也跟着笑出声,再催:您快去吧!
姬泱却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又低头看桌面。
蕴蓉着急:殿下您忙什么呢,您快去啊,万一又走了呢!
姬泱却未理她,执笔又开始写,蕴蓉再急,也不能硬拉他去啊!
她气闷地回身出去,站在廊下整理头发与衣衫,五宁凑过来: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少有这样的时候。
镜公子回来了她话还未说完,五宁便惊喜问:果真?
当然!可殿下也不去瞧他,不知忙什么呢!
五宁正要开口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如今专门在我背后编排我。姬泱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他们立即回身,作势便要跪。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姬泱抬脚便往廊外走,五宁立即拿起伞追上递给他:殿下!雨大着呢!
姬泱却笑:不用。
病了可怎么好!五宁着急。
姬泱已经走进雨中,还笑着回头看他们俩:病了倒好了。说罢,姬泱大步往外走去。
姐姐?五宁看蕴蓉,蕴蓉叹了口气:咱们殿下这是又去施苦肉计了啊!虽叹着气,话音里反倒有一丝幸灾乐祸,五宁瞄她,打趣,姐姐你如今可真是对咱们殿下越发不那么一回事儿了!
蕴蓉将湿了的流海往耳边一拨,白他一眼:你懂什么!
她转身进去给姬泱收拾桌子,却见先前桌上,殿下一直在写的纸张不见了,不知殿下写的是什么?
夏日里,下这样一场雨是很凉爽的。
蕴蓉此时心情极好,她笑着抱起桌上几摞书,往书架走去。
她对镜公子好,镜公子知道他们的心意,也才会对他们殿下更好啊。
再说,就连他们殿下都只惦记着镜公子,他们这般,也不过是步主子后尘,有样学样,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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