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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夜天[穿越]——莫晨欢(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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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慎:我知道他吃了什么。

    众人一愣。

    唐慎:姚三,去把账单拿过来。

    姚三:好咧!

    姚三转身走进细霞楼,从掌柜那儿拿来了一叠厚厚的纸。小东家,昨日中午在细霞楼吃菜的客官和他们所吃的菜,都记在这上头了。

    妇人大吃一惊,就连躺在地上不断打滚的赵四都呆住了。

    谁曾想这细霞楼做事全不按常理来,整个姑苏府,哪怕是整个大宋,哪有一家酒楼会将顾客吃过的菜全部记录成册啊!

    唐慎翻了翻这些纸,从其中抽出一张:二月十九,午时三刻,面黑身短,左脸有褐色胎记。这说的便是你吧,赵四。

    围观人道:不错,这赵四左脸上就有块褐色的胎记。

    唐慎:行,既然这是你,那就证明你确实来我细霞楼吃菜了。

    泼辣妇人:那你还有何好说!

    唐慎:你等我说完啊。你昨日中午吃的有一盘羊肉片,一盘竹笋,一盘菜心还有一盘巧芽。你说说,你是吃了我哪样东西,吃坏了肚子。

    赵四:我怎么记得,反正就是吃你的东西吃坏了。

    呵,你夫人方才还说你一吃就觉得味道不对,如今又记不得了?

    赵四愣住,赶忙道:巧芽,是最后那盘巧芽!那盘巧芽送上桌时我就觉着不对,都烂根了,只是我心里想着细霞楼这么大酒楼怎可能给我吃坏菜,就大胆吃了。

    妇人:大家伙听见了吧,烂了根的巧芽,傻子都知道不能吃。我相公一个人都吃了,可不得吐成这样!

    巧芽,也就是豆芽。众所周知烂根的巧芽是不能吃的,吃了会中毒。

    唐慎:姚三,你给我数出来,同一时刻和赵四一起在咱们细霞楼吃菜,也吃了巧芽的人,把他们都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们现在如何,是不是也吃中毒了!

    姚三立刻从账单里找出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就坐在赵四的邻桌,也点了盘巧芽。其中一人恰巧就在隔壁铺子里,他被姚三喊过来,一脸吃惊:我确实吃了巧芽,可我吃的那盘巧芽并未烂根。

    唐慎:赵四,难道我细霞楼只针对你,只给你一人上盘坏了的巧芽?

    赵四从地上爬起来,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只有一盘巧芽坏了,你莫要抵赖!

    唐慎哈哈大笑:好,你说别的东西我还没法证明,你竟然敢说你是吃了我一盘巧芽中了毒。姚三,去厨房拿一只鸡来。在场各位父老乡亲,谁家有坏了的巧芽,我唐慎花十两白银给你买了。

    我家有!

    鸡和烂根的巧芽都送了过来,唐慎眼也不眨,直接将这盘巧芽全部喂给了这只鸡。

    众目睽睽之下,这只鸡开始呕吐起来。

    赵四得意道:对,我昨日就是这症状,直到今日都时不时要呕吐!

    唐慎:大言不惭!赵四,你可知道这只鸡还能活多久?

    啊?

    我唐慎今日就与你赌了,若这只鸡能活过一个月,我赔你一百两白银。若它活不过一个月,而你赵四活过了,赵四,你在我细霞楼前给我细霞楼洗刷冤名,磕一百个响头,你可敢!

    巧芽,也就是豆芽。

    烂根的豆芽会产生黄曲霉素,和发霉的花生、黄豆一样,是比砒霜还要毒的剧毒。

    唐慎就不信了,有人能吃下一整盘坏豆芽还不死!

    唐慎神色凛冽,赵四被他吓得睁大眼,他很想与唐慎对赌,可唐慎自信的模样令他不敢吭声。嘴巴张了张,又闭上,赵四无话可说。他那泼辣的夫人也被唐慎吓得一愣一愣的,但她硬着头皮道:谁、谁要和你赌!许是我相公记错了呢。对,我们吃的不是巧芽,是竹笋,那盘竹笋是坏的。

    唐慎:又说巧芽,又说竹笋。好啊,姚三,找出当日和赵四同时吃竹笋的客人。赵四,我今日就要与你找贾县令,对簿公堂!首先你污蔑我,说吃了我细霞楼的东西吃坏肚子。我唐慎是堂堂秀才,有功名在身,你一个白丁想与我上公堂,还颠三倒四、含糊不清,你一去就要被打十个大板!

    赵四惊恐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唐慎:姚大哥,把他架起来,咱们去找贾县令。

    围观的人此时也看出来了,这赵四和他夫人分明就是来碰瓷的。

    走,去找贾县令。

    大家一起走,咱们要看贾县令主持公道。

    赵四的夫人见状不对,撒腿就跑。赵四身体虚弱,被人抓了回来。眼见唐慎要把他扭送到县衙那儿,他大声道:是如意楼的王掌柜雇我的,是如意楼的王掌柜雇我的。唐小东家,你便饶了我吧,十个大板能打掉我的半条命啊!

    如意楼就在碎锦街上,与细霞楼隔了半条街。那王掌柜正站在人群中看热闹,当唐慎说要把赵四扭送到县衙时,他转身想偷偷溜走。忽然听到这话,他脸色大变,扭头道:你这泼皮,怎的还诬赖我!

    王掌柜您不能过河拆桥啊。是您说要我想办法污蔑细霞楼,整垮细霞楼的啊。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唐慎:王掌柜,他是不是血口喷人,我们一起走,找了贾县令,听听他如何说!

    王掌柜睁大眼睛,呆若木鸡。

    一场闹剧便这般落下帷幕。赵四领了十个大板,王掌柜咬死自己没指使赵四,他拒不承认,贾县令也拿他没辙。只不过当日他还没回如意楼,就被如意楼的东家赶出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王掌柜抱着包袱,灰溜溜地跑了。

    这场闹剧折腾了唐慎整整两天,如意楼的东家亲自登门,送上礼物、赔了不是后,才算了结。

    姚三看着桌上的礼物,道:小东家,这吴员外还算厚道,赔了咱不少东西呢。明明是那王掌柜指使的,他自个儿还不承认,真不是个东西。

    是王掌柜指使的?

    姚三:啊?

    唐慎站在细霞楼二楼雅座的窗边,他背靠着窗沿,目光平静地看着桌上的几样小礼物。香皂和黄金缕,呵,都是珍宝阁的东西!

    姚大哥,你真以为区区一个王掌柜,他敢自己做这事?这背后真正的主谋,正是那吴员外。

    什么!天杀的,我们竟然还收了他的东西,我得给他全扔回去。

    何必呢。

    小东家?

    唐慎转过身,望着熙熙攘攘的碎锦街。夕阳西下,碎锦街上的摊贩上纷纷支起了灯。这条长街上的百姓从不会因一个人的死亡,而改变自己。正如同整个姑苏府,别说死了一个梁诵,哪怕死了皇帝,他们依旧会过着他们的日子。

    过去的两年中,我做肥皂、做香皂,酿造黄金缕。我做物流,做拨霞供。姑苏府多少人眼红我的生意,却从未对我动过手。肥皂是因为唐家守着,因为那是珍宝阁。可是唐氏物流和细霞楼,都是我一人的。

    先生在时,他们不敢与我为难。

    先生走了,他们便如饿狼,群拥而上。

    在我从未注意的时候,先生原来帮了我如此多。

    姚三望着唐慎的背影,开口:小东家

    夕阳中,唐慎的背影显得无比消瘦,他未曾转身,而是淡淡地说道:姚大哥,时至今日,我方知先生是真的去了。

    小东家?

    先生,是真的去了啊

    哭声忽然响起,哪怕拥有二十多岁的灵魂,此刻的唐慎只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挖了一大块,空洞而无声音,他承受不住。他大声哭了起来,哭声绝望,明知无法挽回,他也无力挽回。

    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这两年来,待他最好,最真,最亲的那个人。

    是真的不见了。

    入了夜,唐慎裹着一件裘衣,与姚三一起回家。

    刚回到家中,他在院中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唐慎愣了愣,上前道:愚之。

    徐慧看着唐慎通红的双眼,下意识道:你哭了?

    为梁诵守灵出殡的那七日,唐慎是其中哭的最少的。徐慧还以为他生性内敛,也或是对梁诵的感情并未那般深。毕竟两人只有不足两年的师生情谊而已。

    唐慎没有隐瞒:想起先生,情难自已。

    徐慧沉默半晌。

    唐慎道:我本以为你已经去外地报任了,你不是任了一处县官,怎的还不去上任?

    徐慧:原本昨日就要去了,收拾大人的遗物时发现一本书。这书我从未见过,应当是大人收集来的姑苏风土人情志。我只有一次没有与大人一同出行,那次他是你一起的。你可知道这是谁的书?

    唐慎接过书一看:确实是我县考前,与先生一起去沙洲县借阅的。我已经抄过这本书,没想到先生竟然还是把它借过来了。

    徐慧:我要将这书物归原主。你可知怎么走?

    唐慎大致说了说。

    徐慧皱起眉:沙洲县我从未去过,你这般说,我一头雾水。唐慎,你近日可有时间,如若你明日有空,可否与我一起去沙洲县一趟,我们一起将它物归原主。

    唐慎:好。

    第27章

    次日, 唐慎和徐慧一路向北, 来到沙洲县。找了一会儿, 便找到赵举人家。

    徐慧拿着书正要敲门,只听里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唐慎与徐慧互视一眼,徐慧敲响门, 一个身穿白色孝服的妇人前来开门。见到门外的唐慎二人,这妇人目露困惑,她一低头, 发现唐慎和徐慧的内衫都穿的是白色麻衣, 竟然也在披麻戴孝。

    妇人问道:二位公子不知是来找谁的。

    唐慎道:我们来找赵举人。去岁此时,我曾与梁博文梁先生一起来过沙洲县, 找赵举人借过一本书。便是这本书。

    徐慧将书双手奉上。

    妇人身后,走来一个中年男子, 他和那妇人一样哭得双眼红肿。他接过书,对唐慎道:我记着的。您是梁大人的学生, 听闻去岁童试拿了小三元。只是可惜你们来晚一步,前几日我爹已经走了。多谢你们来还书。

    屋子里停放着一口棺材,刚才这男子和妇人正是在守灵哭丧。

    唐慎道:可否让我们进来, 给赵举人上柱香?

    请。

    唐慎和徐慧进了屋, 两人各自给赵举人送了一炷香。

    徐慧道:赵举人是怎么走的。

    这话一落地,那男子和妇人都哭泣掩面。男子道:我爹是四日前自缢身亡的!我早就知道,梁大人走了,罗大人走了,这般多的大儒都走了, 爹在二十年前就不想活了。然而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那日夜里我爹偷偷拿了麻绳,上吊走了!

    唐慎和徐慧怔在原地。

    经过这男子的解释,他们才知道,这赵举人竟然也勉强算是个松清党人!

    二十六年前,松清党还不被称为松清党,还不是结营党派,只是个被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年轻学会。谁人不想进松清党,向天下大儒们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情。赵举人有幸去过一次松清文会,也是在那时他与梁大儒有过一面之缘。

    钟大儒被关入天牢后,赵举人仕途失意,屡次被人陷害,最终落得这般田地,只能回家乡耕田营生。

    唐慎这才明白,为何赵举人身为一个举人,家境如此困顿。他第一次见到赵举人时就觉着奇怪,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

    天下人都知道,钟大儒走了,七位大儒随他而去。可天下谁人知道,我爹也随他们一起走了!男子悲痛欲绝,以头抢地,爹,您糊涂啊,您怎可丢下我和惠娘,独自走了啊!儿还未曾给你养老送终啊!

    唐慎和徐慧无言以对,两人离开赵家。

    徐慧:不知天下还有多少人,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悄地一条白绫去了。士子气节,一腔热血,可歌可泣。

    唐慎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他紧紧握住拳头。

    先生,您觉得值,可这真的值吗!

    两人乘车要离开沙洲县,唐慎远远瞧见香山。还记得一年前他与梁诵来到沙洲县,师生二人一起登山。唐慎:且停下吧。愚之,我想去爬一爬那座山。去岁我和先生来到此地,便一起爬过那座山。

    徐慧:好,只是我还有事要办,不能等你。

    无妨,我自己回姑苏府。

    徐慧点点头。

    唐慎下了马车,独自向香山走去。

    越过桃花涧,走过采香径,唐慎攀岩山壁,来到了山顶。站在山巅,俯视小半片姑苏府风光。远处有农家炊烟,近处是松海林涛。层云流转,百鸟生鸣。

    唐慎站在山巅,久久伫立。

    良久,他高声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景,大也。

    则,理也。

    先生,你知我向来谨言慎行,可我亦从来谨小慎微,哪怕口出大志,从不有大抱负,只求小家,没有大家。

    景则,景则!

    唐慎张开口,却欲说无言。

    从一开始,梁诵便想告诉他,做人行走于天地之间,可只安乐一世,但无论何时

    景则,你永远不可忘记你曾经说过的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当初他以顾炎武的这句话,使了巧计,拜入梁诵门下。可他从未实现过。这天下间,有梁诵、罗真,为了摆正一个千古骂名,无力回天时只得以死明志;也有赵举人,在寂寂无人的地方悄然死去,史书上永远不会记下他一个字,可他绝无怨由!

    唐慎静静望着山下的姑苏府,他自言道:放心罢,我对您许下的承诺,定会实现。说罢,转身下山,入夜时才回到姑苏府。

    唐慎回到家时,唐璜和姚三急得很,都想出去找他了。

    见到哥哥回来,唐璜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我可急死了!哥,你到底去哪儿了。徐大人说你在沙洲县爬山,自己会回来。这都多晚了,你可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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