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元衡原本能再快些赶到这里，途中尚定刚那匹马出了事。还好他遇到李贤派去给何浩然报信的士兵，抢了一匹马赶来。他的到来，让东城门的兵将全都傻眼了。

    此时单元衡浑身是泥，身下战马也毫无精神。朱泚看了眼后面，没发现在有人来，他已经赶到朱泚面前：

    “臣单元衡拜下皇上、皇后。”

    “单爱卿快快平身，”冯氏怕朱泚忘了让单元衡起身，先行喊出。二十几个官将和一大堆家属，被单元衡吸引过来，此时朱泚已经醒神，极其小心问：

    “单爱卿，何浩然攻上山了？”

    许多官将的想法都和朱泚一样，他们以为何浩然攻破单元衡阻击军。那么高的悬崖有战马也无法上去，他们一匹战马都没留。认为只有单元衡抢了匹马逃回来，其他士兵全被何浩然留下。

    “没有，何浩然并未攻破我们。”

    单元衡的回答让众人摸不着头脑，朱泚不再去猜想，直接问：

    “那单爱卿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朱泚的话问出，朱泚的宰相刘洋惊声叫出许多人的想法：

    “单将军，莫非上面的士兵兵变，投降何浩然了？”

    大家认为何浩然没有攻破他们，否则单元衡很难逃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投降了，与何浩然里应外合。这种事在他们秦军中常见，就算出了也不新鲜。只是得到的答应，将所有人震懵。

    “他们都是我大秦的好弟兄，岂会兵变？臣这次来，是劝皇上归顺大唐。”

    朱泚的众多手下，在他投靠土蕃以前，对他忠心的很多。投靠土蕃后，连梁廷芬也背他而去。唯一对他忠心不变的只有单元衡，人人心中都有杆称。现在单元衡居然劝他投降？大家都如同被雷击中，呆得说不出话来。

    这次当事人的反应最快，朱泚一把将单元衡抓住，被怒火烧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对方：

    “你投降何浩然了？”

    单元衡眼神有些空洞，摇摇头：

    “臣这一辈子绝不会投降任何人，我已劝那八千弟兄放下武器，愿投唐的可以去，不愿的回家。臣怕皇上再错下去，先行一步来此劝说。”

    “你为何要这么做？”朱泚的声音不比喇叭声小，连城楼前的众兵将也听到了。负责在东门攻城的众人，刘洋最聪明，他惊声问：

    “单将军，你定是中了何浩然的离间计？”

    “轰”一声比炸药更大的巨响传来。天上的乌云被一道雷电劈穿，瞬间乌云密布的天上仿佛如朱泚的心，被数道如蜘蛛网似的闪电撕裂。

    炽白的电光闪亮在大地每个角落，照得每个人的脸一片惨白。无声的世界十分短暂，很快豆大的雨点来临，打在所有人的身上、脸上，如上天赐予人类的眼泪，试图唤醒麻木的心灵。

    才来的时候，单元衡并没有想好如何劝说。现在他想到了，深深吸了口气，将在那里发生之事说出：

    “照顾伊妃娘娘的太医宋维德叛投唐军，何浩然发现伊妃娘娘时，娘娘正遇难产。他们命太医将娘娘治好，娘娘方能为皇上平安产下一子。他们并未为难娘娘母子和郡主，来到关卡时，虽被我军阻挡过不去，也没想过要用娘娘她们来作人质。

    后来郡主上山告诉我，让我们不要再和大唐斗下去。放弃所有仇恨、为了亲人，做一个平常的普通人。她告诉我，何浩然已经在娘娘产子时答应，十八岁以下之人，若是没有沾过大唐将士和百姓血腥者，他可以不降罪。”

    “啊！”一声惊呼中透出满心的欢喜，惊呼之人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这个男孩是朱钰的同胞亲弟弟，人很聪明，见大家都在看着他，脸色一红，喃喃说：

    “我听到姐姐没事，所以才、才为姐姐高兴。”

    不止他高兴，此时围在四周的一些老弱妇孺都很高兴。天上落下的雨水虽大，没任何人有回帐篷避雨的想法。听到这个消息后，几个女人朝军营内跑去，并不是为了避雨，很快从军营中，跑出一大群秦国官将的家属。

    朱泚摇摇头，松开单元衡的衣领：

    “何浩然岂会那么好心？他不过是为了想通过关卡，敷衍你们而已。十八岁以下之人不杀？他岂会让大家留后？”

    按何浩然这样的规定，几乎家家都不会绝后，就算儿辈已到死刑年龄，还有孙辈。这些富贵家族，只要不是何浩然那种特殊人物，子孙一般都不少。所以单元衡说出后，不但老弱妇孺高兴，就连宰相刘洋也半忧半喜。朱泚的话也是他想问的。

    单元衡从包裹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打伞的冯氏：

    “这是何浩然写给皇上的信，他承诺，只是皇上现在罢兵相投，除皇上和一些重臣外，其他官员只判流放，所有人的家属都不问罪。到时候将会选一处地方，让他们统一住在那时，方面管理。”

    单元衡的话一出，除朱泚外，连刘洋等重臣也喜露于色。他们万万没想到，如今何浩然已经大翻身，已将他们逼上绝路，居然会答应如此优厚的条件。大家已经被逼到这份上，如果能救家人，多数人并不怕死。要不是朱泚在看信，一些人已经出声劝说。

    没人管大唐君臣会不会答应，何浩然虽是他们最大的仇人和敌人，对他的本事大家都知道。现在的何浩然，在他们心里已经凌驾于李适之上。

    这一点不假，李适有些事想做不能做，朝廷众臣那关就过不去。比如是李适开的口子，他们就要想一下了，李适能不能说通那些大臣答应？何浩然不一样，就算有很多人反对，但真正站出来反对的一定很少。要是没有他，大唐已经不复存在。

    灵州四城门都有负责的主将，南面是冯文范、北面是韩镇东。除尚息东赞没得到单元衡来的消息，这些人已得报。韩镇东父子三人知道后，将军队交给另一个将领，和刘赏马不停蹄朝东门赶。

    他们赶到时，朱泚等人已经进入主营，在外面围着许多淋雨之人。四人闯进去，见君臣上百人、和中间的单元衡像被定住了，没人动也没人说话。韩化两兄弟正要向单元衡打招呼，被韩镇东阻止。

    就这样呆到最后一个冯文范到来，才由有些激动的刘洋将事情说出。朱泚指了指面前的信：

    “何浩然保证，他一定会说服李适和唐国那些大臣，按他提出的条件去做。他在信中劝说，三品及以上的大臣和我，可以选择自杀，但事后要唐国官员验明正身。其他官员将会被流放，所有人的家属，只要没沾过大唐血腥之人，可以免除所有罪责，我那被抓的两个孽子会被永远禁锢长安，其余那些官员的家属，可以在指定地点生活。此事关系到所有人，我朱泚负你们太多，这次让你们自己做出选择。”

    “皇上，万不可答应何浩然的条件，”韦应庭早就已经赶到这里。长安轮陷后，他一直被朱泚冷落。这还是第一次应召来开会，没想到是个断头大会。

    “皇上，就算何浩然能说通唐国君臣又如何？我们现在并没有陷入绝境。灵州就在我们面前，我们只要攻下灵州，里面的钱粮至少能让我们支撑几年。就算攻不下整个朔方，我们可以退到土蕃去，在那里修养几年。几年后，与蕃军一起再来攻唐国，一洗前耻。”

    朱泚看向韦应庭，冰冷中感到一丝欣慰，他现在才知道冤枉韦应庭了。目前为止没人为他打气，韦应庭作为一个降官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不错。

    “韦爱卿快快请起，我对不起你们。唉！我一时糊涂，为了报仇投靠土蕃。就算去土蕃，也轮不到我们作主。不过是当他们另一支百姓罢了，蕃人现在对我们的意见很大，真要到那里去，我们无所谓，后代子孙怕是会有受不尽的屈辱。”

    朱泚想的很多，在大雨中，他差点一怒之下喊出攻城。他忍下来了，何浩然给他们的条件太过优厚，连朱朝阳兄弟也不杀。何浩然看在朱钰面上，汉王的家人全部无罪。这样的结果，和他以前投靠土蕃时的条件差不多。

    对这些手下，朱泚也知道亏欠他们太多。也难怪梁廷芬会反，除在定州播县通知何浩然，变相救对方一命外。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为报仇投靠土蕃，害得他众叛亲离。要是不投靠那边，他相信梁廷芬绝不会投唐。

    冯文范看完何浩然的信，看了眼冯氏，回头看向挤在外面更多的人。这些人中有他的家人，朱孜圆因小，得到挤在最前排，被他的另一个孙儿牵着。他重重出了口气，将信放回桌上：

    “当外臣，不如做个本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