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隰城，城楼上的旗帜被晚风吹得啪啪直响。站在这里的人虽多，却连一句话语声也没有。

    刘延威这个名不副实的羽林大将军，此时的心情犹如他的军旗，被无法抗拒的力量撕扯得不能自主。他呆呆看着远方入神，一个中年将领来到他身边也不知道。

    “大帅，李正己还是只愿呆在岁县。他说一旦李晟攻击，定会用最快速度赶来，与大帅里应外合，到时李晟想逃也难。”

    “里应外合？”刘延威念了句，眼神中说不出的恨意。他的汾州有五万五千兵马，目前只剩下三万四千人。他自认并不差李晟，对方只用五万人就敢攻他，完全是因为一个人。

    他在临漳府留有一万五千兵，那里木架等城防已经弄好。虽然抵不住五万唐军，至少能拉对方一两万人垫背。他万万没想到，唐军仅损失三千人，他的一万五千人几乎全军覆灭。

    事后他才知道，那里的都指挥简充早就与李晟有勾结，煽动五千兵马与李晟里应外合。要不然李晟只凭五万人，绝对不敢攻击汾州。

    他虽用最快速度招集四周兵马集中到这里，还是又有六千人战死。现在李晟领四万三千兵马，在离隰城四十里外的一座小镇扎营，对方没敢动，应该探到李正己的三万大军就在后面。李正己与他谈里应外合，他那能不生气。

    “里应外合？我看他是想捡现存。他就那么有把握，李晟凭那点兵就能攻破我隰城？他能将李晟抓住去请功？”

    刘延威也是被气糊涂了，旁边一个身穿灰衣的老者轻叹一声：

    “大帅，李正己将兵马放在岁县，看似还算合理，怕是另有心思。现在我大秦都已这个样子，请功？他抓李晟去向谁请功？”

    老者叫汤京，是刘延威的军师。汤京的话让刘延威清醒过来，现在朱泚都自身难保，抓一个李晟，朱泚又能给李正己什么好处？

    “汤老，你的意思是李正己可能会投唐军？”

    刘延威说完，旁边几个将领脸色大变，一个长得孔武有力的年青将领问：

    “父亲，李正己的女儿是朱泚的贵妃，他怎么可能会投唐军？”

    “一个女儿而已，李正己岂会放在心上。”汤京想得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深，他将很接近真相的猜测说出来：

    “李正己本就是个异族，哪有忠义可言？有何浩然在，我大秦虽有土蕃相助，怕也难东山再起。再加上那些传闻，现在如大帅这样的忠臣，在我大秦还剩多少？他现在有四万兵马，又占有一个很关键的州，不会像有些人那样一下子就投过去，定会先派人去联系李晟，说好条件再投。”

    刘延威的心一下子凉到底，他这些兵力，对付李晟尚且困难，真要是李正己投靠大唐，被李正己和李晟围攻，他们连逃走的机会也不多。

    “我现在就去质问李正己，要是他真打算降唐，就算汾州不保，我也要将他那些叛军留下。”

    “没必要去质问，问了他也不会说真话。”汤京叹声说：

    “但愿我的猜测不准，我去岁县探探李正己的口风，要是他真有那种想法，我们最好将家人送到外面去。”

    刘延威想了一会，缓缓问道：

    “我同意先将家人送到外面去，汤老，你觉得送去哪里好些？”

    汤京看向四周，极目望去，竟发现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地。神色说不出的落魄，

    “现在我也不知道哪里安全，能保家人平安。”

    ……

    李晟已经虽已年过半百，比起十几年前并未衰老多少。身材甚是壮实，双眼睁得很大，看起来十分精神。

    他和十几个将领围着一张地图，不知看了多久，退回椅子旁坐下。

    “岁县离隰城，正常行军一天多点时间能够赶到。先不论伤亡，我们很难在这段时间内灭掉刘延威。”

    来汾州不到一月，他已收复汾州大半地方。要是没有在岁县的李正己，他已经将隰城也收复了。这次他带来三千神甲兵，攻克隰城绝对没问题。就怕李正己趁他在大战时前来偷袭，到时若城未攻破，他们又是疲兵，会非常危险。

    李愿变了不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李愿现在才从五品，还是在卫州帮何浩然守城混了些功劳。他一直呆在李晟身边，好多年没打仗，没多少提升的机会。

    他开始的想法有些天真，认为有神甲兵在，可以攻无不克。攻临漳府，里面有五千兵马相助，敌军只有一万，他们也损失三千人。投过来的那五千，剩下不足三千。

    何浩然发明的新式守城法非常难攻，加上对方有铁锤兵对付神甲，攻得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他们的大军几天前就到了这里，听到李正己正朝隰城赶来的消息后，没有去隰城兵临城下。他一直在想办法，见另外的将领没回话，将想到的办法说出来：

    “父亲，李正己率三万大军来此，石州现在最多只有一万人。我们能不能派些弟兄，绕道去攻他的石州？”

    “李将军这个方法可以一试，”一个中年将领附合：

    “论机动性，我们绝对不差李正己的部队。也不用派多少人去，两千神甲兵加三千弓骑营，定能将石州拿下。”

    李晟想了一会，叹声摇摇头：

    “现在京畿还有十几万敌军，朝廷的兵力不多，我们攻下石州后，短时间很难得到朝廷那边的兵力支援。五千兵力，攻下石州还能剩下多少？到时李正己与刘延威兵合一处，派万把人去收复石州，只靠剩下来的那点兵，很难守下来。还有丢失神甲的危险，此法不可取。”

    现在各个边城都配有神甲，对于许多将领来说，神甲比将士的命还要珍贵。非要做个选择，他们宁可牺牲一些将士，也不愿失去神甲。

    苍县和西水府就是最好的例子，失去二千多副神甲，在朝廷和唐军中所造成的影响非常大。敌军有了那些神甲，加上雄厚的兵力，攻城略地同样简单。现在他们才完全明白，何浩然当初为什么不将神甲制作交给地方。

    想了几天的办法，被一下子全推翻，李愿心里有些不甘。想了好一会没想出办法，想到一个人来。

    “按道理说三千神甲已经不少了，唉！要是浩然在此，也不知他会如何对付，我们不如派人去长安问问？”

    几个将领眼睛一亮，大家都在想办法。要是对方的六万多兵马在外面，他们还不怕，守城就不一样了。况且这些兵马也非好欺负之辈，比如李正己的三万中，就有不少是他的威武军。刘延威的几万兵马，多数是羽林军。朱泚的禁卫，全是从羽林军中选出。李晟的老部下付云飞说：

    “洛阳郡王一定有办法，只是派人去长安，一个来回要耽搁不少时间。太原那边只有两万几千守军，大军在外面耽搁不起。”

    李晟点点头正要说话，一个小都统来报：

    “李正己的参将张伯清求见大帅。”

    人还未看到，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李愿激动地说：

    “张伯清相当于李正己的军师，在平卢军中地位很高。他来求见，莫非是想来相投？”

    两军对战，首先打听的是对方重要人物，张伯清在平卢军中的地位大家都知道。李晟示意李愿将地图收起：

    “请他进来。”

    张伯清进来时，这个临时军营中的十几个将领，已分主次坐好。他扫了眼在场的这些人，将目光落到李晟身上。

    张伯清和李晟有过几面之缘，对方最出彩的两次事件他非常清楚，一次是率领千骑夜袭定秦堡，解灵州之危。最重要的一次是在家里款待何浩然，对方居然将他女儿看中。他认为从那些次起，李晟才能挤身到大唐的最高层之列。要不然凭李晟连个举人也瞧不起的武夫，哪能镇守太原、当上国公。

    心里虽有些鄙视，行动上一点不怠慢，不卑不亢朝对方一礼：

    “张伯清见过唐国公。”

    出于对张伯清的重视，张伯清进来后，大家已经站起来。李晟比女婿的胆子大得多，来到张伯清面前：

    “张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上座。”

    李晟将张伯清接到自己主位旁边坐下，如此待遇，张伯清心里十分满意。也不搞什么试探，问李晟：

    “唐国公是不是在为隰城之事而发愁？”

    李晟皱了皱眉头，心里却是很高兴。看样子对方即使不像李愿说的那样，也应该是李正己安排来的：

    “唉！给刘将军说实话，刘延威虽有点名气，我还不将他放在眼里。要不然也不会率五万兵马，来攻他汾州了。我主要是怕平卢军，众将士英勇善战，李大帅更是我大唐难得的名将。有你们三万兵马在后面，我万不敢贸然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