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坦诚放生

    迟来的雪花终于飘落大地，无数细小的白色碎片，将天空遮挡得阴沉苍白。人来人往的长安城，四城门紧闭，城内大街小巷，行人不足平时的小半。影响他们的不止是天气，还有外面围困的军队。

    长安城已被围困四天，除北门外，另三面只是看，就足以让士气大增，不过士气增的是对方军队。

    在东门，最远处是上千顶营帐。这些营帐搭建得十分科学，以官道为中心分建在左右。在一些较平之处，安有一个个简单实用的挡马。

    中间是三支方形军阵，每支四五千人，在军阵中间，还设有一百个简易的台架，每个台架上都有一支重弩，排成数排。在这些重弩后方约五十米的距离，还堆有四十个更高的土石架，每个四米高，上面各有一架投石车。

    三支军阵，最前方是骑兵，每匹马前有个步兵，拿着一块米多高，不足指厚的大木盾。在每个骑兵旁边，各立有一把三米长的大木锤，木锤前端多半是铁，有些是石头。无论是铁还是石头，就算穿上神甲，也难抵挡住这些重武器一击。

    军阵中间除了高台，还有不少弓箭兵，最后面是步兵。这些士兵分得很散，每个人四周留有一米左右的距离。若是遇到惊慌溃散，也不至于会出来踩踏情况。

    南西两个城门外完全一样，这些布置在一天前就已经弄好。一般人也能看出来，他们并不是想攻城。因为他们的重弩和投石车台都建得很远，离城墙最近的士兵，也至少在三百米外。

    在三百米外的士兵排成一字长蛇阵，许多人手拿着喇叭，对着城楼高喊：

    “各位兄弟，每个人只有一条命，你们没必要将这条命卖给唐国。若是投过来，就算普通人也能当官为将，并赏金百两。否则一旦破城后，不但自己的命不保，还会被诛连九族。那时候唐国还是唐国，连你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何浩然奸诈小人，他有众多将领保护，一定会先一步突围。你们想突围出做不到，只能留下等死。”

    这种组合布置，让他们围而不攻的士气非但没减弱，还有所提升。城楼上的人，少数的脸上还能看出一点点惧意。多数没什么感觉，有的是对何浩然充满信心，有的是因为北门未被围住。实在守不住，还可以从北门逃走。

    在长安的军营操场上，陆续从营门外走来一队队兵将。在一些将领的安排下，赶来的人被安排一座五米高的点将台下，无论箭兵枪兵，一队队全都混合排在一起。在靠中的董应石看了眼点将台，问旁边的尚方：

    “将军，你知不知道这次为何只招我们和守城百姓来？”

    尚方摇摇头，他来到长安，日理万机的何浩然亲自与他谈了大半个时辰。并任命他为正六品将军，和在朱泚军中一样。这已经很难得了，一共有二十几个归降官员，除他外，只有三人才保留原职，许多人非但没提升，还有所下降。

    这些被降职的人有怨言也不多，毕竟摆脱了反贼身份，何浩然承诺，以后他们的家人，还可以上国子监读书，包括九品末将也可以。所有降将和己方将领，以后在医疗、商贷方面还有一些优惠，但仅限于打过仗没被处罚过的将领。

    这些东西朝廷并未提起，但有何浩然说，比朝廷更管用。这四天来，大家都在城楼上轮流守城，第一次将他们招集到一块。

    董应石算是尚方的军师，脑袋比尚方够用：

    “我猜到一些，也不知准不准。看样子今日是洛阳郡王亲自说事，应该和这些天秦军的宣传有关。秦军天天在宣传让大家投过去，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应该不太平静。”

    尚方没有回应，这四天来，李怀光那边也在宣传。许了大堆好处和惩罚手段，让大家投过去。这些人已经不只是投降过来的秦军，还有百姓和唐军。唐军他们诱惑不了，但百姓和以前投降的秦军就难说了。有不少秦军是被迫投过来的，再不采取措施，可能真会出现叛逃情况。

    点将台上有数十个将领，何浩然和李水音站在众将中间。见一万三千人全部赶到，何浩然走出一步，拿起一个喇叭开讲：

    “当前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外面有十一万敌军。这些人可以说什么都弄好了，但为何还是不攻击？可能有些弟兄还不太清楚，我给大家说说。他们围而不攻，应该是在等将要赶来的蕃军。”

    听到何浩然的最后句话，场下出现一些骚动。不说百姓，就连不少投过来的士兵也不知道真相。他们只是有些奇怪，已经什么都运到了，十一万人却在城外摆出防御阵型。就算再怕何浩然，大不了不来这里围困，像这样一直围而不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在旁边的李水音见多数人露出一脸惊惧，心中万分不满。这几天她们没心思搞娱乐，除在家休息，多数时间是领着侍卫，在四处查探，看有没有奸细之类的人混进来。见骚动越来越大，她想到何浩然的计划，将心中的怒火忍住。

    何浩然摆了摆手，将声音压制住接着说：

    “在这里我要多谢大家，这四天来反贼软硬兼施，没一个兄弟背弃我们。我虽当你们是兄弟，但你们并非一开始就是我大唐兵将，他们这点人我有信心能抵住。我们并不知道蕃军什么时候到，如果再加上蕃军，我没信心能抵挡住三方的联合攻击。

    大家能经过四天诱惑，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所以我决定，给大家一个公平选择的机会。谁要是想投过去，或是想离开避战乱的，请站出来，我放大家出城。”

    “啊！”几道不是很大的惊声传出。下面所有人都看着何浩然，不知他为何会下这道命令。

    他们现在加上百姓，一共只有三万二千多人，这点人对付朱泚都不够。何浩然居然大方到如此程度，简直比高价买活物的放生者还要慈悲。等了半炷香的时间，谁都没有出列。

    后面的李水音终于忍不住了，将早就准备好的喇叭拿起：

    “大家放心，我以李氏皇族的名义，相公代表朝廷。我们敢发毒誓，若是谁站出来不放走，反而加害，管叫我们城破人亡。”

    “水音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何浩然一脸诚恳：

    “这样对大家都好，若是在大战时投靠对方，我们的损失将会更大。到时候我们宁可城破，也要下死力击杀叛逃之人。想逃的人逃不走，对我们的守城计划也会产生很大影响。所以我们商量，在大战前，干脆给大家一个公平选择的机会。只要想出城之人，我们会安排放大家出去。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已经没人怀疑他们，何浩然说得很有道理，长痛不如短痛。别到时候在大战时反水，对方很难逃走，但对他们有可能会带来致命的打击。

    又是发誓又是坦白，终于有个矮胖的中年文官开口，问出许多人关注的事：

    “洛阳郡王，这次你真没把握能守住吗？”

    “如果土蕃大军前来，守是守不住的。”失望刚出现在大家脸上，何浩然将话锋一转：

    “我大小战也打了不少，很少有硬拼的时候。可能有不少人了解，我一般都喜欢用计，无论打仗还是在处理一些事情上，计都是个好东西，它能弥补实力上的悬殊。历史上著名的如官渡之战、赤壁大战等等，若是靠硬拼，肯定实力弱的一方会失败。我现在实力不如他们，但如果用计？我还没怕过谁。”

    中年文官站出来，大家以为他是第一个想溜之人。他转过身面对众降兵降将，用颇为激动的声音说：

    “想来一些兄弟认识我，我叫魏伯英，以前是顺章县县令。外面的敌军说得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命这东西说值价贵无可言，说不值有时比牲畜更贱。我不知道大家的以前，我魏伯英以前没干过一件大事。这次有幸能参预保卫长安之战，我相信洛阳郡王，一定能守住长安，打败反贼。我不会走，就算血溅城头，我也无怨无悔。”

    “魏大人说得是，”尚方被何浩然的真诚打动，被魏伯英的气概所感染，走出来和魏伯英并臂而立：

    “大小不过命一条，用家人来威胁，他们中有不少家人还在城中，我们怕什么？我相信洛阳郡王，一定能带领大家打赢这场仗。”

    “我们不走，誓死守护京城。”

    “誓死守护京城。”

    一阵阵声音，从下面一万多百姓和兵将中发出。听得台上众人激动万分，知道内情的李贤看了眼魏伯英和尚方，在心里冒出一段话：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