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一山更比一山高

    军营中的气氛从肃静变成压抑，兵将的心境也随之改变，他们的命运、也有可能会被改变。

    阴沉沉的天，仿佛在百米高的上空，积累了亿万吨雨水，压得城中的人透不过气来。一座暗沉沉的主营中，大小十个官将静坐了好一会。在中间主位一个两鬓斑白、面容有几分憔悴的中年男子发出一声轻叹：

    “已经三天了，大家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中年男子的话说完，半晌没人应话。右边第二排的卢赏带着一丝嘲笑，盯了眼坐在右首梁孟实，在心里将对方骂了几十遍。

    卢赏根本不想进铜堤府，他猜道何浩然是分兵来攻潞州，大路不敢走，好不容易爬山涉水快走出潞州了。固执的梁孟实偏偏要进铜堤府，来支援这里的守军。

    梁孟实并不是个伟大的人，只因铜堤府的守将梁信，是他的亲哥哥。无论卢赏如何劝都不听，结果和卢赏预料的完全一样，进来就不出去了。

    他很不想再说话，想到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不得重提：

    “必须要逃，不能再这样守下去。相信过不了几天，何浩然就会赶来。何浩然赶来，是什么结果我就不用说了。”

    八个将领两个文官，没人猜不到何浩然来的结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何浩然至少兵分三路，有一万五千人。他们这三千几百，对何浩然来说，城防搞得再好，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梁孟实知道自己理亏，没想到新鲜的计策，问卢赏：

    “今晚看来有雨，我们趁下雨，用上次在黎城的瞒天过海之计行不行？”

    “李贤非那些田家将可比，”卢赏停了一会接道：

    “东西两面被围，南北还有些探子，只是用上次的计划不行，必须要加工过。你们信不信我，要是听我的安排我就说。”

    梁信两兄弟对望一眼，有些不好回答。在左首的一个中年文官说：

    “卢将军请说，事已至此，就算逃出去，想来皇上也不可能怪罪我们的。”

    没能听到肯定的回答，卢赏很是失望，说出他的计划：

    “越早走越好，否则一旦何浩然的大军赶来，我们谁也走不了。我有一计，将城中的百姓聚集起来，就说外面的是贼军，怕城陷后他们会屠城，让大半的百姓从北城门逃出去，青壮之人可穿上军服，发放武器，并派一部分士兵替他们开路。无论遇到任何人阻拦，只管出手攻击。我们全部换上百姓衣服，从南城门逃出去。”

    “此计非常好，”卢赏说完，一个脸胖眼小的年青将领忍不住起身附合：

    “声东击西，先引他们的大军去北城门追击。我们再用趁乱突围，时间最好选在黎明前一个时辰，天亮前逃离了铜堤府范围，我们再改向行军，他们绝难追上。”

    难得有个知己，卢赏赞许了对方一眼。还未出声褒奖，左首的中年男子说：

    “这恐怕不行，让百姓穿军服逃出去，要是被对方误杀怎么办？要逃可能，百姓我们各自走一边，就算那些百姓被追上，他们也不会下死手。”

    “曹大人既然如此爱护百姓，我还有一计，可保那些百姓无事。”卢赏的话曹大人没听出有异，高兴问：

    “卢将军有什么计策，只要不伤害到百姓，又能逃出去，梁将军和本官一定答应。”

    这个曹大人叫曹业，是铜堤府的知府，有些另类。他以前是大唐官员，在潞州任了多年的县令。朱泚占领潞州后将，见他和另外的唐官不一样，对自己并不是很讨厌，半年就封到知府的位置。

    如火箭般的提拔，曹业的忠心度节节上升，已经成了朱泚的死忠。卢赏对曹业有些了解，打心里看不起他。

    “去南门的百姓不用穿军服，我们派几百士兵混杂在里面，帮那些百姓解决掉阻拦的敌军。北面还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大军从北面突围。在城头留下一两千百姓，全换上军衣，由曹大人你亲自带领守城。如此一来，就算是城破，你只要说出这些全是百姓，不但你不会死，那些百姓也不会受到伤害，你看如何？”

    卢赏的军事和内政能力并不是很出众，但逃命的本事，令他以前的上司梁孟实自叹不如。此计一出，最能作主的梁信拍板决定：

    “这个计策好，不会伤害到百姓，还请曹大人委屈一下。说实话，我们就算逃出城，也难逃脱李贤的追杀，可以说九死一生。曹大人是文官之首，可以带几个文官一起守城，不用跟着我们出去冒险。何浩然的军队你们大可放心，最坏的结果是将你们当作人质，皇上一定不会不顾。很有可能连人质都不用，关押几天就能放出来。”

    曹业和另一个岁数小些的文官站起来，差点破口骂出声。李贤他们知道，虽不是个好杀之将，留在这里毕竟不安全。万一何浩然觉得他们品级低，将他们抓去做苦力。就凭他们这副身板，要不了几年就会魂归地府，这比一刀斩了还要折磨人。

    曹业也不是个傻瓜，对另一个手下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

    “生与死本官还不放在眼里，能为皇上尽忠，那是本官的福气。只是百姓冲出去，又有士兵混杂在里面。若是发生冲突，那些百姓很难幸免。不如这样，我们和一些百姓穿军服守城，你们趁夜逃走？”

    说来说去又回到黎城的计策，李贤是个智勇双全的名将，只是这样，梁信也不相信能瞒过对方。为了自己能逃出去，他苦心劝道：

    “李贤非普通将领可比，曹大人。若不是要带领兄弟突围，我守在这里又何妨？要是怕百姓受到伤害，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安排一个亲卫负责百姓那边。要是被唐兵追到，我一定让他们放下武器不反抗。并说出百姓的身份，你们若是被俘，朝廷那边我一定全力相助，将你们换回来。”

    曹业还要争辩，另一个长得身高体胖的壮年男子站起来：

    “下官就是这铜堤府城之人，又不怎么会骑马。这样吧！城中百姓不可不留人招呼。下官留下，招呼城中百姓还是没问题。曹大人担心百姓，就由曹大人亲自负责南边。要真被他们围住，曹大人自会知道如何处理。要是你们放心，此事就这么定了。”

    这个壮年男子叫罗桓，是铜堤府的首富。以前大唐管理时，只在本地当个九品末的小吏。朱泚统治后，他花了不少银子，得到一个正七品长史的文职。如此年青就成了一府首富，并能在短时间，用银子砸出一个正七品官。可以说在这群人中，他的智商最高，比卢赏还要高。

    连卢赏都被罗桓感动得站起来，对朱泚尽忠，并不是一心要去寻死，能逃没人选择被俘，或是被杀。梁信走到他身边激动地说：

    “罗大人，有你守我们当然放心。只是、只是苦了你。”

    “没事，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待众人询问，罗桓说出他唯一的要求：

    “我这是为皇上尽忠，若是我被唐军杀害，请将我的事迹说给皇上听。若是我被俘，一定得劝皇上换我回去。”

    ……

    行军在外最烦的就是雨，下雪虽冷，毕竟空气干燥，生炉火在营帐中烤就是。下雨不同，雨水无孔不入，地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铜堤上空下了半夜的雨，终于雨过天晴，此时的天空却没什么变化，仍是比人心更黑。

    在铜堤府城中心，一大群官兵打着火把，在这里举行告别仪式。四周的火把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直接暖到即将要离别的人心中。

    “罗大人保重，万一抵挡不住，就下令百姓开城受俘，千万不可多作抵抗。”梁信的手还未取回，曹业将手伸向罗桓，对方只得取回手，将这个顶头上司的握住。

    “罗大人请放心，本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请皇上将你换回来。城中之事、就拜托你了。”

    所有要离开的官将，说的话都很煽情，煽得罗桓两眼泪汪汪，举起双手，朝南北两边的人挥了挥：

    “大家一路保重，你们放心离开，我一定会将城外的大军拖住。”

    梁信率领三千多兵马来到城门前，深深呼吸了几下，旁边的梁孟实有些担心：

    “大哥，你说李贤会不会派大军追我们？”

    “他哪来的大军？”梁信对此行很有信心：

    “南边的人不比我们少多少，有几个骑马的士兵还穿着盔甲，又有那群文官顶着，城楼上还有一两千身穿军服的百姓。你要是李贤，在三方不明的情况下如何住？”

    梁孟实想了想说：“我要是李贤，当以城池为重。他要是分去追的人多了，怕我们从城中杀个措手不及。不但损失惨重，还会让我们突围出去。起码会派三千人守在东西两城，南北各派一千追击。我们这里有三千多人，身穿百姓衣，说不定这里可能一千人都不会派。派出那些普通士兵，要不到多少兵力就能阻挡住，我们定能逃走。”

    梁信哈哈一笑，看了眼一个亲卫手中的香，见快要燃到红线，将手一挥：

    “打开城门，用最快的速度突围。若遇人阻挡，群起杀之。”

    信心满满的梁信刚带兵出去，城门缓缓关闭。没能走出多远，就碰到他认为不可能的出现的李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