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3
外出 作者:月下贪欢
看了一眼方微舟。他并不说话,只是点头,让我快点去看母亲。
护理师带我到母亲的床位,便去找医师。我站在母亲的床边,她躺在病床上,两眼紧闭,脸色发白。她身上插满管线,接着一台呼吸器。机器正在噗咻噗咻地运作,那打气的一下又一下,我感到心头一阵震动。
我去握了母亲的手,却有种茫然,这是母亲的手?这样粗糙,这样冷。
背后听见声音,医师过来了。他解释母亲病况不好,紧急插管,又做心电图,以及抽血检验,因母亲在这医院看过病,主要看心脏的毛病,他便往这部分去怀疑,刚刚数值出来,证实了母亲在心脏血管方面有病变的问题。
我听着愣住了,知道母亲到医院看病,可完全不知道她来看什么病。
医师说:“现在需要紧急做心导管检查。”
我根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点头:“好。”
护理师便取来检查同意书,我接过来,一面听她解释,一面读,可是那些字仿佛不能够认识,呼吸机打气的声响十分刺耳,非常干扰,脑中整片空白。我拿起笔就签名。签好以后,他们也不管我,马上准备起来。
整个过程非常匆忙,我也跟着一齐去,母亲连人带床被推到另外的楼层地方进行检查,几个医护人员都进去了检查室。那铁色的门一关,将我隔绝在外。
已经很晚了,根本也没有别的等候的家属。这边的走廊非常安静,我呆呆地站了一下子,身边响起李阿姨的声音,她说她必须回家一趟,那口气有点抱歉似的。我顿了顿,忙道:“谢谢阿姨,麻烦你一个晚上了,唔,那个办手续的钱我回头给你。”
李阿姨道:“这个晚点说不要紧,你先照顾好你妈。我明天再过来,啊。”
我点点头,她就走开了。
身边隐约再靠近过来一个人。我并不去看,可知道是方微舟。他开口:“这检查很快的。”
我低应了声。方微舟没有说话了,我却感觉手被握住了。我顿了一下,掉头去看他。他握着我的手一紧,说:“阿姨会没事的。”
我看着他,心里涌上一股激动,但是无关我们之间的。然而怎样也无法说出这种痛苦,全部化成酸涩的滋味。我低下眼,别开了脸,默默地点点头。我忍不住与他的手指交缠。他没有挣开。
他又对我说了一次:“阿姨会没事的。”
母亲的病床从检查室推出来时,又一阵忙。回到加护中心,护理师将我拦住,在外面等了一等才叫进去。母亲脸色还是差,不过仔细看又仿佛好点了。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事实上母亲一样昏迷,身上接满管路,整个人看上去更瘦小,可怖的姿态。我感到心里十分难受。
医师不久来解释,已经确定病因,母亲左边心室中隔有破洞,倒不算太大的破洞,所以以前不曾发病过,可长期操劳,加上年纪大了,血液长年经由这破洞分流到右边,右心负荷太大,并发了肺动脉高压症。
因为母亲以往没有这方面的症状,怎样会想到是心脏的毛病,最初听她说疲倦不舒服,劝她去看病,也没有立即上医院,当作普通感冒到诊所拿药吃。知道她固执的毛病,我也没有坚持劝说。后来她到医院了,然而看的科别不对,辗转才看了专治肺病的医师。当时那医师让她拍肺部的x光片,注意到心脏血管的异状,让她转科,心脏科的医师替她排定进一步的检查,她迟迟没有做,到今天症状严重了昏倒。
幸而母亲心脏的问题能够直接经由心导管修补。当时进行中,一个护理师出来说明,又让我签同意书。医师在母亲身上放支架,不过她并发的肺动脉高压,需要用药降下来,但要花点时间。
现在说的这些,我全部听进去了,然而有点迷迷糊糊,明明情形已经往好的方面发展了,可是心里完全没有放松。我只关心母亲什么时候清醒。
医师婉言:“其实她已经昏迷了,情形并不算乐观。不过还有机会,我们一定积极救治,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你也不要放弃。”
我感到很抵触听见这样的话,心里滚着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堵住了,完全没办法发泄。我木然地点头,说不出话。
医师安抚似的又说了两句,就走了。一个护理师拿来几张单子给我,都是马上需要缴钱的,一番交代后让我出去,时间太晚了,加护中心不能够留家属在这里。我走出去,加护中心的门在背后关上。
突然有谁扶了我的肩膀。我掉头,看见方微舟。这时我才记起来,他刚刚陪着我进去了。他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能够说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单子:“这个……”手头的钱不知道够不够。
方微舟却拿过去,说:“我去弄吧。”就带我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你在这里等。”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事实上我哪里也去不了,也不想去。
缴钱的地方在一楼,方微舟走开去乘电梯了,这里就剩下我。我看了时间,非常晚了,在这个时间根本不会有人上来这里,周围十分安静,静的可怕。我心里一股哆嗦,可感觉不再那样胡里胡涂,渐渐冷静下来。然而也感到分外的疲倦,上了一天的班,这个晚上又一闹一惊的。每一幕都是无比戏剧化。
而这出荒诞的剧还没有告终。
我向后靠在椅背,发呆起来。不然简直痛苦。
一夜就这么过去。这一整夜,我一直待在医院,怕离开――恐怕走了母亲病况会有变化――怎样也控制不了这种坏的念头,虽然心情方面十分抵触。我坐在加护中心前面的椅子,并没有人来赶。疲惫慢慢地涌上来,我不知不觉闭起眼睛。也不知道多久过去,大概有病人转送上来,这边突然吵闹起来。
听见声音,我张开眼,有点迷迷糊糊,倒是所见的一切竟歪斜的。我呆了一下,半天才发觉脑袋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是方微舟。我直起头,揉着脖子,似乎方微舟本来也在打瞌睡,就醒了。他看了看表。
我也看了时间,七点钟。今天当然不能够去上班了,倒是连累方微舟也不能去。这时他站了起来,可仿佛不担心这方面。他对我说:“去吃点东西。”
我朝他看去,还没说话,他已经把我拉了起身。我并不肯走,可是挣不开,只好与他一块到医院地下室的商店,随便叫了东西吃。这之间,他打了通电话,听上去是打给他的秘书请假。
他也帮我请了假。看他挂断电话,我开口:“谢谢。”
方微舟看看我,没说话。我倒又记得一件事,明天除夕了,上午各部门还要有留守的人,通常我这边是我留下。想不到母亲突然病倒,一时不知道到哪里找人替我了。
听见我说,方微舟道:“会有人去调班的。”
我便放心不管了。
吃完以后,我们又回到了加护中心前面。这层楼没有其他单位,即使早上了也不太有人气,不过一大早送上来的病人有几个家属后来又过来了,那病人大概状况很差了,他们几个商议起来,似乎谈不愉快,十分吵闹。期间有医护人员出出入入,他们也并不用力制止。我与方微舟坐在这里一径地沉默,简直突兀。我是因为完全没有交谈的心情,想着许多事,但是没有一件事能够想得清楚。虽然心情倒是不太乱了。
方微舟也不来和我说话,他仿佛也在沉思什么,偶尔拿出手机来回复讯息。
近到上午的会客时间,慢慢这里的人多起来。李阿姨也来了,知道我在这里留了一夜,她非常惊讶。不过她还没有说什么,已经开放会客,我着急进去,顾不了她与方微舟有没有跟过来。
经过一夜,母亲并不见得有多少起色,然而不亲眼看一看,心里总是悬着。她还是昏迷,没有反应,我不禁去握住她的手,感到那手指的粗糙,有种说不上的心情。
医师过来了,告诉我:“我们持续用药,刚刚给她抽血检验,下午会出来结果,我们看看数值能不能比昨天好一点。”就解释了那些数值的意义,又说:“总之我们再观察。另外精神上的支持也很重要。你这两天多和你母亲说话,给她鼓励。”
我感到无话可说,只有点头。医师便走开去看下一位病人了。
会客时间结束了,护理师开始赶人。我走出去,马上听见李阿姨说:“我看你要回家休息一下,不然你妈好了,倒要换你倒下了。”
她略看了一眼方微舟,倒有点责怪似的:“你是他朋友,也劝一劝呀。”
方微舟并不说话,可朝我看来。我顿了顿,其实昨晚他已经劝过了,是我坚持不走。我便道:“我不要紧的,我想在这里等抽血结果。”
李阿姨道:“结果也要下午才出来,这医师又不一定什么时候来说明。你先回家睡觉吧,晚上再来。”又说了两句,刚好她提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就走开了。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方微舟。他先开口:“你的确需要睡一下,现在不休息好,后面你还要怎么照顾阿姨。”
我无从反驳,于是就回家了。顺便带了李阿姨一程,还是方微舟开车。路上李阿姨和我说起母亲一向的情形,口吻委婉,却有点替母亲不平的意思。我也知道,母亲一人独居,不免有些事情不方便做,可很避免麻烦别人,什么都要自己来,就连身体很不舒服了还是一样。以及母亲周围的同年纪的人,身边都有儿子女儿,甚至娶妻生子了,迟迟没有我的好消息,被问起来,母亲总是落寞似的。
我听了十分消沉。
李阿姨又语重心长似的道:“不要怪阿姨多嘴,你要是有对象就不要拖了,赶紧娶回家,好让你妈高兴。”
听见这话,我心头一阵紧揪起来。我没有去看方微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神情。其实一路上他也并不太搭话。我敷衍过去,后面大概看我说话兴致真是不高,李阿姨便与方微舟搭讪,一直谈到了回去。她住在我家对门,她让我一定要休息好,就掉过身进门了。
我在旁边的鞋架找出钥匙,一般并不放这里,是因为昨天母亲开着门昏倒了,钥匙掉在地上,李阿姨帮忙藏起来。
开门进去,家里还是通常的模样。倒不会乱,母亲向来收拾得整齐,茶几上放了一份报纸,却没有打开来看过。从这边一眼可以望见餐桌那里,桌上盖了纱罩,里头有两小盘的菜,大概是母亲昨天早上用的,冬天冷的缘故,半天不收冰箱不至于坏。现在当然不能够吃了。
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我转头,方微舟看了过来,我道:“你坐一下,我去……”
方微舟截断道:“不用招呼我,你收拾一下就去睡。”又说:“我也来过了一次,大概知道什么东西在哪里。”
我看看他,可点点头。他便走进客厅,脱了大衣放沙发上。他拿起茶几上的一壶水看了看,就往里面走,大概是到厨房去重新煮水了。
我回房间去,先经过了母亲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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