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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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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圈真乱 作者:掩面娘

    跑……听到了么?”

    我还能点头么?我连点头都做不到了!我现在真想痛骂自己为何鬼迷心窍跟着大强哥跑了呀!

    这一定是在拍电影,我内牛满面地想。无论是他大腿中央某个诡异的东西,还是飞速飙车左右移动中的这辆加长车……我觉得自己的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车终于停下来了。事实上,大强哥和司机甚至都没说一句话。我是被强行拖下车的。一拖下车,我便只觉一阵呕吐感更大了,但还是强忍着没吐出来,被他一路匆匆地拽着冲进某间大楼,而我们身后那辆车绝尘而去我甚至连司机的侧面都没见着――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断断续续地说,“我们不是说不联系了……吗!到底谁在追你车――”

    “安全厅。”他微微一笑,拽着我一边走一边说。

    “你是克格勃的间谍吗!我擦呢……”

    “啊,被你发现了。”他说着把我推进了一间小房间……不,这不是厕所吗!这又是一个马桶间!大强哥其实是厕所控吧!我对于他和厕所的紧张回忆又迅速的上来了!

    然而,这次他没有把摁在隔板间里一动不动,而是跳上了马桶――没错是跳上去!随后,他在我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从天花板上的小夹层中,取出了两个包裹。

    他沉着脸抖开那两个包,把一堆东西塞给我说:“换上。”

    等等,这什么事儿啊!这一切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这都是啥啊我擦……还有――“等一下!”我指着他大喊,“为什么要穿制服……变态啊!喂你到底在干嘛啊――唔……”

    他非常焦急地凑过来亲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不仅如此,我还任由他把我的衣服脱下来,套上那件看不出是干什么的制服……我的脸肯定红透了。

    我低低地问他:“你这个月消失了么?”

    “我在开会……十七大的……”他低沉地说,“不是我,是我老头。”

    我第一次听大强哥提他爹,顿时非常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出去吧。”他非常满意地看了看我,拽着我走出去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里是一家比萨店的后院……走廊和四周,到处都是穿得和我们一样的送货员。大强哥驾轻就熟地随手扛起一箱类似比萨盒的东西塞进我手里,然后自己扛上一盒,再给我戴上帽子给他戴上墨镜,便拉着我从一个偏僻的后门出去了。

    我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怔怔地说:“你是北京鼹鼠吗?怎么知道这么多密道之类的地方……”

    “狡兔三窟。”他淡定地说。

    我这才发现,我们竟然又走到了天通苑的那个小区里――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怎么走进来的!那个比萨店的后门连着小区?还是说我刚才实在糊涂了被他绕到了这个地方……或者说这一切都是我的一个梦而已?!

    他带着我走上电梯。我都觉得路有些熟悉了――可是电梯打开以后,我们进入的并不是原有的,那间和上次一样的凌波丽般的房子,而是一个有简单装潢的房间,房间中央还站着一个正在打扫的家政婶儿――

    我大惊:“这是谁家?!”

    “陈默家。”他低低对我说了一句,便把pizza放下了。

    我大骇。

    “陈默住我对门。”他补充了一句,“挺不错的。”

    那个家政婶儿非常淡定了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果断地将打扫到一半的房间放下,把所有的器材都在瞬间收拾完毕,再闷不吭声地出去了。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刚要转过身来震惊地说什么的时候,大强哥在我惊异的目光之下,竟然已经果断地坐在了地上,自顾自地打开了pizza盒,轻声说:“饿了吗?”

    “喂!”我一下子蹿过去指着他说,“你最好和我详细说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望着我笑了笑。那笑容又神秘又充满了一种不安和悲凉,仿佛预言:“林可,你别问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你在他们眼中是和陈默在一起,如果哪天我真的消失了,你也可以去找陈默。”

    我一下子浑身瘫软地坐了下去,面对面看着他――我听见自己轻声说:“他们是谁?”

    “他们?”他唇边流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那个笑容一如当年月下的操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你最不能提的一切。”

    “你真的会消失吗?”我问他,又觉得好像在问自己。

    “有可能。”他慢慢地说,“我做的是非常危险的工作……我也不是个好人。”我看见他终于把嘴唇咬了起来,继续说道:“如果我消失了……你别为我做什么,就把我忘了吧……不过现在还来得及。我是一个这样的人……你还打算和我在一起吗?”

    数年前的月色和这一天重合了。无数当时明月初照人的往事纷沓而至,有人对我说如果我消失了你就继续写下去,把这个时代好好写下去……也有人像这样对我说请你把我忘了吧。

    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无数个回声这样说着。

    我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跑过去一语不发,狠狠地抱住了他。我想这大概就是命,你越沉溺这尘世越想醉生梦死它偏偏越提醒你,昨日墙上的油漆只刷到一半,青年的热血和理想都涂抹在地上,而那些曾爱过和可能再爱的人也不得不彻底消失了――但是我怎么好放手呢?理智总是战胜不了情感,我再也遇不到大强哥这样的人了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让人从心底湿润起来。那天的最后他说了很多很多,都是在我困倦之中说的,例如“我圣诞节以后再去找你”“交接工作还在做”“我也不一定真消失了你不要想那么多”“以后我们搬到美国去住吧……”巴拉巴拉的,我都没什么详细的印象了。

    我最后的印象就是,我蹭着他的衣服,他的衣服都湿透了。而我在想,原来我的眼泪还是热的,我本以为我的血都冷了。

    第69章【番外】【十年前?大强哥?】

    1999年,万里山河,关山如血。

    事情是在那个初夏的晚上爆发的。黄自强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月色,下弦月,仿佛笼着一层血雾的镰刀,影影绰绰地挂在学校湖边的上空,映不起一丝水光。

    那并不是什么动人的美景。即使那也是北京的大学,即使那个池塘也依旧美丽,即使湖边栽满了曼妙的烟树――可那不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哪怕清华的池塘过了几个小时以后也纷纷变成了沸腾的火……他只知道出事的那一刻,眼前几栋大楼都瞬间爆炸了一般尖叫起来!可是――并没有停电,所有的自习室都灯火通明。他知道出事了,他当然知道,因为预感也强劲地拍打着他的胸膛,二十二年来的血液从未这样在他体内翻滚过――

    他刚冲进离他最近的图书馆自习室,一个女孩子就冲了过来,嘶声力竭但又泣不成声地说:“学长――学长你知道吗――”

    他认出这是他下一届的学生会主席,他是她的师兄。可他几乎没能认出她来,因为他认识的是那个总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背挺得直直的、娴静笑着的,活像从后来《此间的少年》里走出来的王语嫣。不是这个话都说不完整眼中却带着愤怒的女孩。

    学生会长无助地指着角落里的电视屏幕。按道理,电视这个时间是不准开的,可是不知谁把它旋开了,所有人都或愤怒或惊惧地聚集在那里――他走过去,有人认出这是上一届的学生会长,纷纷让开了道。电视播音员的声音依旧平稳,可也仿佛隐着怒火。电视机里的火光打在每一个人脸上,他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有人小声地说:“这不是真的吧?”“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吧?1999年……”他没听到,他什么都没听到。他现在也许应该迅速跑回家去,尤其是和父亲商量个清楚 ――不,父亲现在应该连夜赶到国务院开会去了,要等他回来再商量么?――父亲知道这件事么?领导们都知道么?!他们打算怎么办?我们又该怎么办?――他简直一步都不能想下去了,现在他才知道他是何其幼稚,二十多年的学习和理智不过一场空梦,所有的理论都是废物,当事情降临在你头上时你才知道,什么叫血? 债?血?偿!

    学生会长小声的啜泣提醒了他:“学长……我们……怎么办?”

    “先出去。”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丢出这句话。其实他最震惊的是他竟然还能说出这句话。

    同学们像没有主见的蚁群,纷纷跟随着国王一样跟在他身后涌了出去。事实上,连想都不用想你就该知道的,因为外面的操场已经开始要把天地都掀翻过来了――

    他领着整栋楼的学弟学妹们冲下楼梯。这时候已经不用喊“请大家保持秩序”了,因为每个人都因盛怒而保持着高度的克制。学生会长穿着白裙子,看上去虚脱得活像要流血;他这才发现她不过是个小女孩。然而,经过那些楼道的阴影时,他还是想起来,他再过几个月就要去美国了。

    这时候还要去吗?

    或者说,还去得成吗?

    这念头只不过持续了一瞬,他们就齐齐涌到了操场上,正迎上几个活跃分子在人群中央大喊大叫:“同学们!国难当头!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出去!我们去上街!”

    “上街!”

    所有人齐声吼了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大,他觉得自己一刹那也被点燃了,不由得脱口而出:“是!!我们现在就去!”

    他感到学妹惊诧而瑟缩地看了他一眼,但却什么话也没说。事实上,他也来不及看她了,因为辅导员们很快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严肃地说:“你们冷静!冷静一点!”

    没人理会他们。这时候还不到八点,聚在校园里的人正多。所有人都在操场上涌动着,越来越多眼含怒火的人聚集了过来,拎着啤酒瓶――终于,书记也赶过来了。黄自强敢肯定,他是刚刚从家里赶过来的,也许正在陪女儿看今天晚上的《快乐大本营》……这个时候还快乐个p!

    他当然不知道那天晚上的《快乐大本营》终究还是停播了,画面直接被切换成了北京所有疯狂大学生聚集在一起的场景……又有一种说法是改成了播送抗美援朝影片《英雄儿女》;但是这一切无人关心。

    书记一边擦汗,一边红着眼睛对他们说:“同学们!同学们!你们要镇静!上面现在还没有批示呢!你们千万不要擅自做主张――”

    有人迅速打断了他:“还等什么批示!国都要亡了!”

    “对!国都要亡了!”不少人纷纷跟着大吼。

    他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书记。

    书记看上去更焦虑了,慌慌张张地说:“同学们!我也很愤怒……但是你们这样贸然上街是不行的!你们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么?你们别忘了十年前的教训!国家和父母培养你们不容易――啊,”书记突然看到了他,赶紧笑着走过来低声问:“黄自强同学……你父亲有没有说什么?你倒是说两句――”

    他突然觉得很想笑。十年前!现在还管十年前做什么?!此时若还能无动于衷,只怕这个国家便没有后十年!

    不知是悲壮还是豪情,他转身扬声对同学们高喊道:“同学们!我是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黄自强!你们都知道的!国难当头,主权沦丧,此时再不作为枉为中国人!国家和父母培养我们,不是让我们做死人的!”

    现场瞬间就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谁,那些赞同的、羡慕的、好奇的和惊惧的眼光――他都不在意。他只是朗声说道:“现在我们就上街游!行!就是现在!请大家跟我从正门出去,先和各校串!联!”

    说完这句话他就说不动了。他这句话使同学们充满了兴奋――就犹如得到了他父亲的允许一般。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父亲此时的打算,但这无关紧要,因为他们都在这一刻做好了打算。连学生会长也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咬牙高声说:“同学们!请整好队形!我们马上要和各校串联,请务必做到文明游!行!如果可以,请尽量通知其他还不知情的同学!”

    书记和辅导员们被他们彻底甩在了后面。他能听到书记在后面气得直跺脚:“叫他们关门!拦住!拦住他们!”

    没有任何一扇大门能够拦住愤怒的青年。事实上,他们忘记了,学校门口的保卫处也有电视机――看到他们的身影时,连眼神的交流都不用,保安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把半掩的两扇大铁门都推开了。

    燃着怒火的大学生就像潮水一样涌出了学校。如果这个世界上水和火有过交融,大概就是此时了吧。他们涌到学两边的街道上,收编了所有小酒馆里正在摔酒瓶的、兰州拉面摊上正在茫然的、甚至是美术学院那些正带着颜料涂抹墙壁的――每个人都无需眼神的交汇,自动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仿佛是天生会做这件事情一样,他领着人群一边走一边喊:“同学们!同胞们!就在刚才!我们的驻南斯拉夫大使馆――”

    还没喊完,隔壁学校的队伍就涌出来了,只不过人数比他们少一些。两间学校平时是对头,此时却像兄弟一样见到彼此两眼发光――那边的领头人认出了他,走过来问道:“强哥?你也来?”

    “我不能来么?”他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当然。”对方又像感激又像有些流泪般地笑了,“我们打算串联到北师大、交大、清华北大几个学校的然后一起步行去大使馆,你们看呢?我刚刚接到消息,北大已经出动了,清华的人一贯怠慢――靠,反正清华的人由北大负责。”

    “好。”他沉吟了一下说,“你们通知各方自发组织好……有遇到领导的阻力么?”

    “我们领导已经不敢管了。”对方队伍里有人摔碎了一只啤酒瓶。

    “好。”他有些暗暗的快意,“你们通知大家把队伍整理好,文明游!行。口号和示威的东西自备。路有点远……我们在路上集合。”

    对方点了点头便离去了。那个夜晚,他们花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串联各个学校,在每一间宿舍楼下高声大喊和敲脸盆,穿得只有吊带的女生们站在凉台上高喊着“打倒美帝国主义!”“抗美援南”随后纷纷冲下来;最后,每一间寝室的灯都熄了,所有自习室都黑了。那一晚他们学校的人凑得最齐。

    学生会长小声在他旁边说:“剩下的都是计算机系的同学了……说黑客要去黑白宫的网站。”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小学妹没能看到。她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焦虑而坚定地说:“我去后面带女生队。”

    只是辅导员还是苦口婆心地跟着他们来了。每一个人都在擦汗,大喊着“请大家文明游!行!相信大家不会做出过激行为!”

    他们经过北大清华的校门,这两家世仇高校的学生纷纷涌了出来,一边汇聚一边高喊“清华北大!反对轰炸!”不知道是谁编的口号。他粗粗看了一下,清华的人看起来确实不多――但是这没什么所谓。所有学校的人都汇成了一个总队,最后齐齐穿出清华的校门,一直步行到学院路,八大院校的人,站的满满当当的。

    都齐了。每个人都看着对方,喊着口号,唱着国歌或者挥舞着拳头……可是,他知道,此时每个人心中都涌着那种悲壮的愤恨和绝望,1999,世界末日,今晚尚且能如此激越,可是明天……也许没有明天了。

    战争会爆发么?不会么?会么?不会么?――那个年代流行这句话的。

    那个年代,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

    他们只知道,那个夜晚,北京所有的高校都疯了。

    此时已经是快十一点了。两三个小时的大串联,也许有姑娘穿着高跟鞋的脚都肿了。但是没人喊累,每个人都高声吼着喊着走着,满胸腔都是悲壮的愤恨和绝望。他们又走了多久?十几公里?几十公里?从学院路去大使馆的路有多远?――当时连手机grs地图都没有。他还数次听到人群中有人在问“南联盟是什么?”

    也许部分人不过是围观凑热闹――就像后来有人评价的,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才是中国人民的本体。但他们还是去了,大抵是因为年轻,而且这种集会的机会十年来也难有一次。

    穿过漫长的隧道时,那些昏黄的光线打在每一个人高举的手臂上,他们齐声唱完国歌便开始喊口号:“断交――!宣战!――断交――!宣战!!――”“祖国万岁!和平万岁!反对轰炸!打倒美帝国主义!”没人在意那口号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他们都是悲愤的,痛苦的,真心诚意的眼含热泪的――为什么我的眼中满含泪水?因为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他们都走得有些发晕了,只剩下意念支撑着自己在行动,意识不过是告诉你,喊,喊,喊――挥手――走路――

    他走在最前面,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辅导员们一直在后面分散人群,焦急地走来走去,并指引以错误的方向――但这也没什么用。最后,还是有不少人抵达了大使馆。

    夜色中的星条旗沉默地悬挂在大使馆门口。门口的警卫本应扛着枪站立,此时也早已不知去向。所有愤怒的大学男青年们,他们放弃了谈情说爱,放弃了花前月下,放弃了所有寻欢作乐的时光,对着这间建筑疯狂地大喊“导弹!我们也有!――”

    不知是谁第一个砸出了石块,当然,它太小了,落在窗户玻璃上掀不起什么涟漪。但是,其后的石块纷纷甩了过去,窗户碎的时候,所有人都醉了一样在欢呼。

    美院的那群刷墙的疯子彻底发挥了作用。他们带足了墨水瓶,一个个疯狂地往摔碎的玻璃窗里面扔;“啪!”“啪!”“啪!”这声音好像炸弹,但还不够偿还这间大使馆里的人所欠下的――终于,有人醉醺醺地,神一般扛来了汽油瓶。

    他认出了是隔壁学校的带头人。带头小哥酒气冲天也匪气冲天,豪情万丈地说:“强哥!你发话!烧不烧?!”

    场面哪里还控制得了!在所有人高喊出“烧!烧了他们!”的同时,他果断挥手:“烧!――”

    仿佛是这间使馆注定要沦为愤怒者的祭品,即使它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星条旗的一角燃起火焰时,他们都在哈哈大笑,疯狂地朝里面丢着什么东西,最后笑得栽倒在地上,几乎要笑出眼泪。

    武警的车开来前,他听到他耳边隔壁学校的带头小哥低声说:“嘿。如果明天就宣战了,我就去参军。”

    如果在平时,他也许会说“你?嘿……这年头当兵也要有关系的,你那身板体格,考都考不进去!中国人多,不差你一个服役的――”但此时,他只是用尽全力说了最后一句“我也去。”

    记者们的摄像机也对过来了。这群男学生此时才想起十年前的教训,纷纷黑着脸把脸转过去――武警们挤过来的最后一瞬间,他听到有人小声而绝望地说:“打什么打呢。我们一个核弹丢过去,他们一个核弹丢过来,世界末日了吧。”

    但是,他想,我真不后悔。

    他被带上武警车,这过程中被严密的制服战士们挡住镜头;行驶了许久以后,士兵把他送下车,直接对他家门口的警卫行了一个军礼。

    他有些茫然和心不在焉。父亲的秘书紧张地看了他半晌,看着他低头看着暗夜中的小花园然后突然抬头问:“现在几点了?”

    “凌晨两点。”

    秘书有些惊悚地看着这位少爷的眼睛。他想我真是从没看过这样的眼睛啊,黑得就像野兽一样,但又太亮了……亮得就快要熄了。

    “我父亲回来了么?”他有些模糊地问。

    “是的……政委在书房里。”

    他一路穿过花园门,穿过家门,穿过漫长而黑暗的道路,穿过那些打着路灯飞着蚊虫的花坛,穿过他富丽堂皇的家门,走过那些美丽大方的甬道时,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空虚。回首半生,也许他果真什么都没做成,所有的理想和信念都是空的,半生荣辱,不过斗鸡走狗太子档之流,皆是虚空。他本该过几个月就去美国留学的。现在?他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不是正确过。

    他父亲正披着大衣,在写一副毛笔字。他站在门口端详了半晌,忽然想起来其实这是许多中央的领导都喜欢做的,里衣穿一件白色的,手里夹支中南海,在半开的灯下写毛笔字――正像是的一副油画里的样子。下属总是喜欢学一把手,后者总喜欢学前任的。

    他父亲看起来精神很足,眼神矍铄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你也上街?”父亲哑着嗓子淡淡地问。

    “我不能么?”他回之以更冷淡的语气,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

    出乎意料的,他父亲并没有说什么“你忘了十年前的教训么”之类的鬼话,而是从鼻子里嗤笑了出来。

    “游|行?”他父亲摇摇头,看不出情绪地笑道:“你们大学生出去走走,也好。明天大约就接到通知了罢――学校组织你们去,好好上上街。”

    他父亲最后那个字咬得特别重。他有些震惊,心里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空了。“上面同意了?”他不敢相信地问,“学校?组织我们去?”

    他父亲抖了抖那张字,抬头扫了他一眼:“你不准去。明天就呆在家里。”

    “为什么?!”他彻底失态了。

    他父亲终于眯起了眼睛,抬头缓缓地看着他、看着他……他觉得自己不仅被看穿,整个人也都要被肢解了。过了许久,终于在他不由得咬起了嘴唇的时候,他父亲沉沉地开口了:

    “你去?你去哪里?你以为你是谁?!”

    他被那雷霆般低沉的咆哮声震住了。他父亲指着他吼道:“说你的名字!你以为你是谁!”

    “我叫黄自强!”他不服输地喊道,“我的名字是您起的!”

    “哈。”父亲无声地笑了,眼中带着深邃的讥讽:“自强不息……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给你起名黄振华!”

    他怔怔的,觉得一下子有什么东西垮掉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炸大使馆……是假新闻?”

    “真是傻孩子,”父亲嗤笑道,“当然是真的……政治哪有什么真的假的?你还是出国多学几年再回来想想该不该上街罢!”

    父亲一边说着,同时把那幅写好了的字递给他。他浑身如坠冰窖,全身都在发冷,直到父亲披着大衣经过他身边时才低声问道:“我们……不和美国宣战。是吗?”

    父亲简直笑得怒意都要没有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残酷地打碎了他最后的幻想:“打?打什么打?真是孩子气的想法。中美合作得好好的,打什么打?你以为国家批准你们上街,就是为了打?”

    他站在光线都化为尘灰的黑暗中,孤独地站着,手里捏着那张纸。父亲在关灯出门前的最后一刹那,几乎是带着一种悲悯对他说:“把这幅字带到西太平洋大学去,交给你要给的人――他们会告诉你这几年该怎么学学的。”

    父亲的脚步声终于不见了。室内也是一片黑暗。月光照进来,连血色都看不见了,窗外明明还有初夏的花香,可是冷――只觉得无边的寒冷。

    是啊。他突然觉得自己该彻底长大了,无论是在父亲的威势下还是在现实的真相下。如果说游|行是真的,那愤怒是真的吗?如果说血仇是真的,那示威和抗议都该是真的……可如果游|行是假的呢?如果他们其实自己也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呢?如果从来没有过真相呢?如果青年的热血不过是政客们谈判桌上的筹码,那么死难于炮火中的烈士是不是真的?如果世界正如所有麻木的看客嘲讽的那样不过是几个利益集团轮来轮去的麻将桌,那么历史上所有肝脑涂地的鲜血,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如果他们只是冷冷地站在高处镇静地思考和把一切当做筹码来计算和利用,那么所谓的宣战所谓的游|行,都是一场空谈。

    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过。是的,二十二年了,其实他们这一代人,明明早该彻底该长大了,如果长大意味着彻底的骨冷和麻木的话――也许因为他不是正牌八十后的原因。他还怀着一种,出生于七十年代末期的,傻逼的,旧式大学生的热血情怀。事实上那个旧式大学生的年代早就过去了。

    他知道父亲是对的,他们是对的,父亲他们那个工作团队所有的政客都是对的……政客就应该如此,冷静的镇静的嘲讽的算计的,可以把一切都不当回事……他从未觉得自己会这样拒绝长大过。他害怕长大,因为这一刻他还能保留一个旧式大学生无谓无知的热血,起码还能有热血。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会一日长大,变得像父亲那样……可是这一刻哪怕能留久一点点,也好。

    时光就像年幼时从指缝间溜走的沙漏,瞬间就消亡了,怎样捏也捏不住。

    他觉得一阵长久的绝望――也许以后一生都要这样绝望下去了,他想。谁叫我不能真正放下那些场景呢……那在暗黄色灯光下隧道里穿过时密密的人群和挥舞的双手,那些喊哑了嗓子也轮唱了几十遍几百遍的国歌,那个带着汗味儿的初夏夜晚,也许就是最后的场景了。茫然的,无谓的,无知的,但是有灵魂。

    第二天他留在家中,默默地用着电脑。有消息传来说网络红黑战爆发了,白宫遭到中国红客的强烈冲击;而今天游行的队伍呢,则在各大院校老师的组织下,有秩序地稳定进行了――有人砸了麦当劳,有人砸了美国车,有人趁空砸了日本车;武警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把墨水瓶扔向大使馆,当然,第一个扔的同学经过了申请,也避开了摄像机的镜头;传说墙上贴满了大字报,但贴得最积极的那位同学,今年的保送和入党都让给另一个人了;有人愤然不喝可口可乐,但不久以后便喝起了百事可乐。

    秘书领着一摞材料经过时对着这位尊贵的少爷点了点头。他推了推眼镜,低下头想着这年轻人眼中亮闪闪的火终于彻底熄灭了啊――果然太亮不是好事。

    他再也没回过学校了。本来他就该毕业了――可是连毕业典礼都没去。没人在意这个。对他们这一代的学生而言,那场半夜凌晨几十公里的步行,才是真正的毕业典礼。

    所谓愤怒青年的毕业。

    不久以后他坐飞机去了美国。中美气氛有些紧张,但其实也只是紧张而已。该做的生意照旧,该读的书照读――战争?那是什么?我们两国世代友好,经济联系如此密切,我帮你生产各种服装和小家电,你卖给我可口可乐和麦当劳,断了哪里可都不行;除非是有某些幕后操纵的军火集团疯了,但是他们在地缘冲突和小规模战争中获得的利润还不够么!这帮对天撸炮的死基佬,如果打算破坏已经稳定的世界秩序的话,他们才是世界人民的敌人。什么?你在说那个1999世界末日?拜托,p的《x战记》都坑了。

    很快就有人淡忘了这一切。一个遥远的小国家里的大使馆被炸了,对普通民众而言还不如上涨的物价有冲击力。或者,正如一开始所言的,他们根本没真正关心过――“南联盟是哪里?”“北约又是什么?”――只有在电视新闻中反复强调死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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