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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西刻勒之雪 作者:女罗
又看了看随流,突然感到很泄气,是啊,他参合个什么劲儿,随流也不是他什么人,自己虽然有办法帮到他,但总是铤而走险,一不小心就会赔上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东西,何必呢?
“……那么先知大人,还有……水之子,我们,后会有期。”司胜做事一向干净利落,这边说完,马上抬腿就走。
“莫路?斯佩拉的徒孙,等一等,我们需要一个见证人。”先知叫住了司胜。
“见证人?”司胜回过头。
先知整了整衣襟,重新面向随流。
“随流,灵魂之术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所以为的世界也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如果我告诉你,我可以帮你学会如何正确运用灵魂之术,如何当一个真正的灵魂之子,你愿意跟我走,作我的徒弟吗?”
随流猛地抬起头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先知祠逸的第一个徒弟,也将是你在世的这段时间里唯一的一个。”
听到这话,随流那平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迅速地下跪,向祠逸磕了头。
司胜在旁边看着,心里蓦然感到一阵不爽快,他不太愿意随流就这样拜师学艺而去,但他却无法开口阻止。不论是谁都知道这是对于随流来说最完美的去路,随流不用废除灵魂之力了,因为先知祠逸,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够保护他的人。
“好吧,这可是五大陆历史性的场面,先知终于收徒弟了吗?”司胜的语气有些挑衅,他早已不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先知不敬。或许是因为那股莫名其妙的郁闷?
先知挑挑眉毛,突然向着司胜诡异地笑了一下。一瞬间,司胜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他尴尬地咳了一声。
先知转过头去摸了摸随流的脑袋,长辈相做了个十足,仿佛刚才的诡异笑容只是过眼云烟,“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便跟随我修行,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我让你做什么,你不能违背,我也许是比苦修院的长老们更加严格的老师,这一点你要先有心理准备。”
“随流明白。”随流躬身一拜。
司胜在内心嗤之以鼻,是个人都比苦修院那帮老不死的强,先知你比较对象的也有点太次了。
“那么……”先知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准备划个空度的灵语阵离开,随流却拽了拽先知的衣袖,他回过身,恭恭敬敬地对司胜说:“司胜,谢谢你。”
司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灵魂之子还记得自己,然而他在先知面前也不好对随流狮子大开口,于是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只要你将来跟着先知学成之日,能与我较量一番就算是回报了。”
司胜表现得非常大度,然而灵魂之子的意志更加坚定。
他向司胜双膝跪地行了大礼,这是他从书上读到的东赤帝国的礼节。
他用不怎么熟练的东赤语朝着司胜,咬文嚼字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随流是个没用之人,身为灵魂之子却无能操控灵魂之力,这种事情说出去贻笑大方,但司胜大人却没有因此而弃如敝履,甚至冒着重罪将我从首都救出,我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驱策,必然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司胜被他那一本正经的蹩脚东赤语搞得哭笑不得。
先知祠逸更是毫不客气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而随流非常泰然自若,也许是在苦修院特立独行惯了,他对周围人的反应毫不在意,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站起身来,向先知欠了欠身,“借师父的空白灵语卷轴一用。”
先知忍笑会意,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卷轴。
司胜看见随流依然□的胸膛上有奇妙的青色丝线浮起来,那是……他身上的圣章灵语!
丝线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地从随流的领口衣襟冒出来,漂浮在空中。
先知摊开卷轴,让其飘浮在空中,随流嘴唇翕动了一下,灵语形成的丝线便纷纷向卷轴漂去,附着在上面,犹如飞速地刺绣一般,很快布满了整张摊开的卷轴。
随流又一次对司胜行了一礼。
“这就是完整的水之灵魂圣章,我在苦修院中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全部力量,而且大长老阿比德也始终认为我太年轻还没有学成,所以艾琳悠汀的皇家苦修院并没有得到完整地版本,他们差了最后的一句。所以,这就是世界上唯一一幅完整的水之圣章副本。我虽然是个一无所知的小子,但总知道知恩图报,这个东西相信会对你有所助益。”
说完,随流拔出小刀,利落地在自己已经被割破过一次,已经结痂的旧伤上又割了一刀,鲜血滴落下来,他马上将另一只手移过去,血滴凝结成了细小的玉石状颗粒落在洁白没有血色的掌心里。
随流抬起头来,将玉石放入司胜手中,“我不会先知那样的阵法召唤术,你拿着这个,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就把它放入水中溶化,随流便可以通过水之灵与你联系。”
先知的脸上浮现出赞许的表情,“收下吧,莫露的弟子司胜,这是你应得的,希望你妥善运用,我期待你的革命成功。”说着,他让卷轴浮起,飘到了司胜面前。
“后会有期。”说完先知便带着随流一起消失在光与水之灵术所组成的空渡术中。
这是灵魂术士所独有的空间移动术,但是由于耗力过大,而且拥有种种烦人的限制和不足,使用者如果没有压倒性的灵魂之力,则必须精通两种不同属性的灵术才能勉强使用,所以能用它的人屈指可数。
除了先知、随流、司胜这种大灵魂导师级别的人,大概也只有东赤大陆灵魂协会的“传告”们才能达到这一程度。
司胜望着随流和先知一同消失的地方,低下头,看看手中的玉石,又看了看依然漂浮在空气中的水之圣章。
他将玉石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却并没有将水之圣章如饥似渴地拿起来阅读。一看到这个东西,他就感到内心的不痛快就好象雨后春笋一样又冒了出来……
但要说究竟不痛快在哪里,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按说这本来就是随流的目的,他们会相见并交谈也是因为随流需要得到先知的帮助,这个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可是,司胜终于想明白了,他居然不太高兴随流被从自己手上带走。
司胜脾气古怪,古怪到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于是他原地踱了几个圈,最终望望天,一面哂笑,一面自言自语地说:“呵,被先知抢走了么?”
说罢,司胜挥手将世界上所有灵魂术士梦寐以求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河里,“别想用这种东西打发我,水之圣章?我还是比较喜欢从你的身体上看。”
他嘀咕完了,便迈着轻松地步子迅速离开了城郊的这片树林。
被遗留在冰冷河水中的水之圣章慢慢下沉。
一个少年突然从密林中窜了出来,他跳进水里,不顾水压压迫着肺部奋力下潜,终于一把抓住了即将消失于世上的水之圣章副本。
踏上征途
“今天,我的将士即将,我将为你们祈祷,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得胜归来!”
晨风吹得战旗呼呼作响,艾琳悠汀皇帝看到城墙下的士兵们都看着他,他顿了顿权杖,威严地说:“我宣布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鲁西利娅,将成为小库兹古德将军的未婚妻!她会和我一同殷切期盼着你们的归来!”
鲁西丽娅走上城墙,来到皇帝身边,她的脸色并不怎么好,还在为跟皇后吵架而生气,但她还是向军队挥了挥手,士兵们欢呼起来。
鲁西利娅居高临下地看着城墙下的士兵们,心中有些不忿。
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作为战士上战场?
为什么只有女灵魂术士才能上战场?
她不想躲在队伍的后面念一些不疼不痒的灵语,她想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想到这里,鲁西丽娅又充满了将随流推上战场的罪恶感,并不是她不愿意随流就此建立功勋,而是想到随流不管胜利与否都要为帝国的军队埋葬一生,这辈子都将在无知无觉中度过,没有欲望也没有爱情,她便感到内心痛苦不堪,一腔热血涌满胸膛。
而司胜此时正坐在皇帝下首,他对艾琳悠汀的战争不感兴趣。战事已成定局,这个时候,灵魂协会在亚里兹的线人一定已经将这条情报传到了东赤大陆那边,至于是对米迦王国进行帮助还是冷眼旁观,就是灵魂协会会长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这两天,司胜一直在思考关于随流的问题。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直想着这个人的事情,难道是因为脸长得好看?
二十八岁,人到了司胜这个年龄已经不是特别在意外貌,也不是第一次坠入情网了。况且,司胜觉得自己是受了爱情之神诅咒的,跟在他身边的人,结果通常不太好。
对方总是受自己连累在战争中意外死亡,或者受皇族的迫害――由于曾经拒绝皇帝的赐婚,整个皇室都将他的性向做为眼中钉。当然,那些人不会来为难司胜,司胜的背景强大,与他作对就是与整个世界有名望的灵魂术士作对。
于是一切矛头对准了他的伴侣。
那个司胜认为将是自己一生伴侣的男孩子,最终没有抵得住压力。
男孩最终使用了无比绝情的方法――背叛来与自己分手,将司胜悄悄开始组建民主自治机构的情报当作全身而退的筹码卖给了司胜的政敌。
司胜因此遇到了极大的危机,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苦心钻营一年,整倒了政敌,顺带连曾经的爱人一同送上西天。
司胜对此没有丝毫后悔,但是无可避免地有点内疚。
只是有点内疚而已,他始终认为自己不会就此孤老终身,只是阻碍太多。
之后,司胜陆续尝试过一些新伴侣,甭管双方之间有没有爱情,最后的结局都是对方没有好下场,时间长了,再加上他领地自治权下放的诸多问题缠身,身兼多职焦头烂额,司胜也就慢慢地放下,不再想这方面的事。
如今,司胜已经单身了几年,与他同龄的贵族已经都有了半大不小的继承人,到最后司胜自己都开始怀疑,“难道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吊儿郎当的过了?”
就这样娶个女人,那些木鱼脑袋就不会再针对自己――在艰难的时期司胜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所以这一次,他才在因为领地问题而遭遇弹劾危机的时候,来到荣耀大陆请求联姻。
没有娶到公主,随便带一个女人回去堵住那些人的嘴也不错,不得不说司胜确实有那么点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可惜,有些事情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司胜在脑袋里抉择了半天,最终也没有将之付诸实现。
他最终告诉自己,司胜,你这样的人,却要枉自说结婚什么的,也未免太奢侈。
说白了,就是司胜根本懒得为一桩注定悲剧的婚姻擦屁股。
司胜一边在内心讽刺着自己的自私自利,一边思绪又转回到随流身上,顿时就觉得非常烦恼。
自己究竟在意随流什么呢?
首先,他是个灵魂之子这一点就很棘手……而且是个脑袋有点不对劲而且面瘫的灵魂之子……完全没有生活常识,声音难听……
司胜左思右想,都没从随流身上找出几个优点来,唯一能看的就是他的灵魂之术了,可是我要找的是伴侣,又不是手下……司胜把随流从里到外分析了个遍,独独忽略了自己想到对方时,内心涌现出的甜蜜感觉。
皇城之下,随流在众位灵魂术士的簇拥下骑上了战马。
他依然穿着苦修院长老的袍子,但比之前的更加精致华丽,银白色的高贵布料衬得整个人闪闪发光,加上出身贵族的雍容气度以及涂满面颊的油彩,颇有些唯我独尊的气势。
沃尔特这时来到随流身边,这位英俊的青年此时更现飒爽,他在十三岁就跟随父亲参加了骑士战争,此时俨然是带兵经验丰富的帝国最年轻的将军。这次讨伐米迦王国,他也是和自己的父亲库兹古德元帅一同上战场。
“灵魂术士在战场上很危险,但我一定会保护你安全的,随流。”沃尔特如此说道。
随流会意地颔首。
沃尔特随即转过头,面对众士兵振臂高呼,“艾琳悠汀帝国对米迦国的战争,拥有灵魂之子,我们必将得胜!”
“必将得胜!”
“必将得胜!”
“艾琳悠汀帝国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
士兵们、骑士们和灵魂术士们高声喊叫,声音震动了整座皇城。
“司胜……他……这是怎么回事?”清河不解地看着那个跟随军队一同离开的灵魂之子。
出于礼貌,司胜带着两个随从也跟随皇帝他们走到城墙边上为艾琳悠汀帝国军送行。
清河挠挠脑袋,奇怪啊,据司胜的说法,他和随流不是成功地召唤来了先知,先知也答应要帮助随流摆脱帝国的束缚的么?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先知失败了?
清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看来,众人的描述果然还是有所夸大,这个先知也不怎么样。
司胜此时顶着两个黑眼圈,闻言翘起嘴角,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那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清河没听明白,他费解地看着司胜。
司胜摇摇头,“昨天晚上……先知抓住了一个盗窃圣章的小毛贼,害的我也被他揪去对峙。”
“圣章!!”清河震惊地喊出来,随即接到了司胜犀利的眼刀,还好城墙下的战士们正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倒是没有人注意他俩。清河缩缩脖子,“你是说,水之圣章?”
司胜点头,“不过圣章并没有追回来,他们就把已经学会圣章皮毛的小偷当做了替身……”
“什么?”以清河粗大的神经完全不能理解司胜话中的含义。
司胜也并不指望他明白,他阖上眼皮,带着有些嫌弃的口气说:“再在这个国家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回国吧。”
“啊?那联姻的问题……”
“就让大皇女嫁给那个叫什么沃尔特的白痴伯爵好了。”
“哈?”清河不明白司胜怎么突然改了主意,“那其他的女人也不娶了吗?”
“不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更有趣的东西。”司胜说完这句就闭上嘴巴,再没说话。
帝国军队已经开拔,突然一个清亮而坚定的女声响起来:“等等,我,鲁西丽娅,帝国的大皇女,也要参加这场战争,没有理由我的未婚夫上了战场,我却要在皇城中等待他生存或者死亡的消息!”
说着,她倚仗着火之盾的加护从城墙上飞跃而下,在空中脱掉了自己的斗篷,原来斗篷的里面已经穿好了飒爽的战甲。
鲁西丽娅只能算是半个灵魂术士,她继承了母亲的血统,拥有并不完整的火之灵术,但是她自身的剑术精湛,两方面一综合,经过历练之后,在战场上应该是个优秀的战力。
贵族们中间一阵赞叹之声,城墙下面响起连片欢呼,士兵们争抢到了鲁西丽娅的斗篷,递给了沃尔特。
皇后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但是这种情况已经无力阻止。此时皇帝突然站起来,他豪迈地大笑起来,“沃尔特,还有我宝贵的将士们,我将我的女儿交给你们了,请你们务必得胜归来!”
将士们顿时群情激昂,他们自发地高声地唱起了艾琳悠汀的战歌:
战马奔腾,齐头并进。
我们布阵前方,必将胜利。
艾琳悠汀,血洗的历史
艾琳悠汀,荣耀与辉煌
肩并肩战斗,我们毫不退缩!
鲜血洒遍地,我们毫不退缩!
天佑皇帝,旗开得胜。
如果我们死亡,将我们的身体带回亚里兹
如果我们死亡,灵魂也将荣归故里!
我们团结奋勇前进
歌咏灵语,歌唱帝国的骄傲
长剑与盾牌,闪耀艾琳悠汀的荣光……
半晌,军队陆续离开,大型的木质盾牌与金属装备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骑士身上穿着的金属铠甲与士兵们举着的金属武器在朝阳灿烂的照耀下发出夺目光芒,如此形成的银闪闪的队伍渐渐远去。
战士们已经踏上为了祖国荣耀而奋斗的征途,然而他们雄壮的歌声在诸人的耳中却犹如悲歌。
瑾皇后坐在寝宫里,她似乎不太开心。
要知道,她仅有的两个孩子都踏上了战场,随流参加战争是从他小时候就决定好的,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灵魂之子永远不可能成熟;而鲁西丽娅,却毫无疑问是在跟自己赌气。
他们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就此离开自己的生命与生活,这样的结果,瑾皇后认为都是她一手造成,她仅剩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妈妈。”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声音响了起来。
瑾皇后如同被踩到了痛脚一般猛然转身,她看到随流正站在他身后,旁边还跟着一个面容肃穆的男子。
瑾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随流……?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随流却没有直接回答她,他一步步地走向瑾皇后,他脸上的油彩已经洗掉了,雪白的脸庞跟瑾皇后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瑾皇后的儿子。
瑾皇后定定地盯着他,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背后的守护者
“母亲,我拜先知为师了。”
随流开口说,他有些疏离地行了一礼,“他帮我去掉了封印喜怒哀乐的魂术,假以时日,我便能恢复正常人的情感。”
“什、什么……”瑾皇后不自然地笑起来,仿佛不能相信。
她毕竟也不是毫无人性,随流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总还怀有一点愧疚,但是之前随流的感情受到封印,所以自己见他的时候就可以以“反正他没有感情”来自我安慰,但是现在,随流的感情恢复了,这让她突然有点尴尬。
“或者您认为,我还是没有喜怒哀乐比较好?”随流的眼睛里毫不避讳地显露出□裸的质问神色,这是瑾皇后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这样强烈的感情。不,也许在他小的时候瑾皇后是看过的,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谁还记得呢?
“……孩子,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苦修院的长老们在封印你的感情之前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况且,我们这也是为你好,在苦修院那个地方,情感本来就是多余的东西。”
随流不高兴地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冷笑,“情感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多余。”
他现在终于可以表现出自己的不满了,这让他感到很舒畅。但他没有就此以言语斥责母亲,在苦修院多年养成的自律让他的所有表情看起来都是皮笑肉不笑。
瑾皇后脸色有些复杂,她低下头,复又抬起,“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你应该跟随库兹古德的军队一同前往南方战场……”
随流摇摇头,“妈妈,我是不会去参加战争的。”
“不,你必须要去参加,孩子,你听我说,你加不加入实战其实是无所谓的,我已经安排沃尔特……”
随流平静地打断了她,“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喜欢去那个地方?我是您的儿子,您却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我可一点都不想去建立那些所谓的战功,成为传说中满手鲜血的荣耀大陆灵魂之子。”
“你应该去……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其实从来都……”瑾皇后大声说。
随流再一次打断了她,“妈妈,那天的刺客,是您排去刺杀皇帝的吧?”
“!!”瑾皇后露出慌张的神色。
“我知道,他们其实是已经灭国的塔西王国的死士。”
“你怎么……会知道?”
皇后的声音明显颤抖了,随流看到她那美丽的黑色眼珠瞳孔放大,视线动摇。
瑾皇后从来没有想到随流居然会发现这个问题,在她的脑子里,随流从来都是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感情,也没有野心,这样的人很容易被忽略成为一个不会思考的木偶,而瑾皇后正是如此认为的。
随流平静地叙述,“皇家苦修院里有很多书,你知道的,我被那些‘老不死’搞得不能笑,不能哭,有时候甚至不能说话,不能吃饭的时候,就去看那些书……”
正是这个原因,让随流竟然从一个淘气的小鬼变成了一个安静的学士和心狠手辣的杀人者。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慢慢缓过来,她点点头,随流继续说下去。
“那里面记载了很多国家的很多事,包括塔西王国。可惜,看书的人太少了,所以没有人发现您,您尽管放心,不会有人去看那些书的,因为我已经将它销毁了。”
瑾皇后慢慢偏过头去,她突然发现,自己虽然从很久之前就无法直视自己的儿子,但是,以往她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过良心的谴责,现在却……
“听……听我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向你保证我亲爱的儿子,那个刺客绝不是我派出去的。”瑾皇后踏前一步,她想要握住自己儿子的手臂。
“不,那其实并不重要,”随流避开了来自母亲的带着恳求意味的触摸,他的眼神慢慢暗淡,在内心已经做实了母亲的罪名。
“母亲,尽管我叫您母亲,可是我从没有将您当作过真正的母亲。我讨厌您,讨厌您的残忍,讨厌您的冷酷,也讨厌您的野心,请您别再做那些肮脏的事情了,请你,放我自由!”
随流胸口起伏,似乎调动这样的情绪都让他费了很大力气。
瑾皇后眨眨眼,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会这样忤逆她,她尽管做了不少恶事,但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来随流的厌恶,要知道,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孩子,没有感情的孩子怎么会有厌恶之情呢?
瑾皇后深呼吸了几下,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的画面,火烧的房屋,族里妇女死前的嘶叫,弥漫着死人臭味的战场,塔西灵魂术士们充满仇恨与疲惫的脸,真心爱着自己但无可避免地花心的艾琳悠汀皇帝,幼小的刚刚学会走路的随流的身影,然而最后,一切的画面都定格在她哥哥自杀前,望着她的眼睛……
片刻过后,瑾皇后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甚至有点歇斯底里,“没错!在十一年前授意灵魂术士们将你关进皇家苦修院的人是我,因为你是我的私生子,而那里是最好的隐藏你的地方;派刺客去刺杀艾琳悠汀的皇帝,我的丈夫的人也是我,因为那样鲁西丽娅就会继位成为女皇,我需要更多的实权;怂恿皇帝将你带向塔西战争的人的人还是我……”
“你不必说这些的。”随流微阂了一下眼睛,“其实我知道。”
瑾皇后握紧双拳,她的脸颊骤然涨红了,然而,最后她只是抿了抿嘴巴,咽了口口水。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只有一句。
“你们走吧,我不会派卫兵阻拦你们,而且……也会帮你们善后。”
“谢谢……”随流站在原地,这正是他的目的,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不知还要再向母亲说些什么。这也许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跟她说话了,可是,他们之间的话题实在过于贫乏。
“谢谢你,母亲。”
最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定定地看了那位美丽的黑发妇人一眼,转过身去,走到先知身后。
“你……和那些塔西的亡灵们在筹划些什么?”
先知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但在走之前突然问道,他没有期待愣住的皇后回答,只是闭了闭眼睛,“你们……适可而止吧。”
说完,他和随流一同唤起了跨越山川的空度灵语阵。
瑾皇后凝视着先知和儿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强大灵语所筑成的美妙光幕之中。其实,她根本没有在意先知的话,也不介意儿子那么憎恨她。
已经被憎恨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
这一切,都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包括刺杀皇帝,包括塔西复国,那些,都不是她一个弱女子的双手能够左右的,她只不过是一个被庞大的力量推着走的女人而已,那股庞大的力量,来自于每一个塔西王国含冤而死的灵魂。
她所能做的,只是笔直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默默地回忆,那些在她眼中美好的画面。她的眼睛里依然是亲生儿子洗净油彩之后的素颜,脑子里依然是随流的话语。
“母亲,我讨厌您,请您别再做那些肮脏的事情了,请你放我自由!”
她的唇畔突然露出一丝浅笑。
谁也不知道,她是多么痴迷地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本貌;谁也不知道,她能够听到他不再那么沙哑的声音是多么的欢欣。
她一生说过无数的谎言。
十六岁的时候,她对她的爱人说,会永远对他忠诚,要永远跟他在一起,她没有做到。当她的爱人自杀殉国的时候,她苟且偷生地嫁给了世界第二大国家的皇帝,因为她需要为塔西王族留下最后一个血脉。
十七岁的时候,她抚摸着自己肚子,爱怜地对没有出生的孩子低语,默默许给他一个充满爱的未来,很显然,她也没有做到,她不得不将他生在肮脏阴冷的别馆,还大费周章地将他弄走,让他成为别人的孩子,从小受尽身为私生子的冷眼。
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对她的女儿说,你要好好跟塔鲁马基家的三公子相处,因为他将来会对皇家很重要,其实,她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想看到兄妹和睦情景的小小私心。
二十三岁的时候,她告诉她的儿子,她是他的母亲,不过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这是最大的一个谎言,即使谁都不知道,她也非常非常地爱他,胜过这世界上的所有活着的人,可惜,她决不能对他说,她不能给他任何软弱的理由,在他即将踏入苦修院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的时刻,这样的温柔言语会摧毁他的生命。
三十三岁的时候,她对那些,在苦修院忍辱负重卧底了整整十六年的前塔西王国地灵魂术士说,她的儿子将代表她为塔西复兴而奋斗,会去帮助他们掀起复国战争。
但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自己心智并不完全的十七岁的孩子,撑起这样的重担,所以她决定把他推向另一个战场。那个战场并不是米迦战争的战场,而是名为独立生活的战场。
她要将随流在战争中偷偷换走,因为只有远离了皇都苦修院,随流才有可能逃脱那些心心念念为塔西复国的塔西亡灵的眼睛。
沃尔特,是自己让他怀着对随流的内疚活了十一年,这份羁绊让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对随流的友谊,他必然会妥善地安排随流,让他在一个平凡而幸福的人家,慢慢学会身为一个普通人类的快乐。
她一直都知道,谎言是有罪的,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她这一辈子都生活在谎言之中,她每天晚上都会默想,自己的这样的大恶人必将得到报应,所以当这一次,报应来临的时候,她坦然地面对了。
做坏事,总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这个代价就是,即使说出真话也不会有人相信,而她必须说出那些伤害人心的话,让她的儿子憎恨她,以便随流毫无顾忌地远走高飞。
没有了灵魂之子,她就必须要代替她的儿子做一些为了国家牺牲人生,或者说,牺牲性命的事情,包括艾琳悠汀帝国,还有已经不存在的塔西王国。
瑾皇后孤独地站在硕大的偏厅中,她的孩子很少,只有两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然而现在,他们都讨厌她,也离开了她。
她的女儿即将嫁给将军之子沃尔特,尽管沃尔特不爱鲁西丽娅,鲁西丽娅也不爱沃尔特,但鲁西丽娅还是扬言要跟着夫君踏上战场,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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